外室嬌俏 第17節
“嘿嘿,世子你說得屬下都不好意思了?!焙涡×謸狭藫项^皮,“世子爺盡請吩咐,屬下一定不負所托。憑他是遼人的大汗,還是南梁的裴鶴,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雁凌霄嗤笑:“想得倒美。派你去琉璃島,看好我的外室夫人,每天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和什么人見面說了什么話……紅藥也會幫你,但她到底是內宅的丫鬟,眼神不如你靈便?!?/br> 何小林瞠目結舌。 讓他去盯世子爺的女人,完成任務后可還有命在?! 第20章 家宴 朔風瑟瑟,京城的天空積著層層的云,如倒伏的蘆葦,是一片蒼涼的葭灰。 雁凌霄從宮中領宴歸來,嘚嘚的馬蹄踏在安靜的王府大街,身后的扈從們也都緘默不語。 “回去吧,等年后休沐過了再去皇城司點卯?!彼庀潞砂?,交給王璞,“聽說你昨晚上得了一對龍鳳胎,賀禮一會兒讓王府管事給你送去。這些錢拿去給弟兄們買酒,讓他們好好跟你聚一聚?!?/br> 王璞撓一把胡髯,眼頭發熱:“謝世子殿下恩典?!?/br> 雁凌霄道:“明年好好辦差,就當是謝我了?!?/br> 身后的察子們見了,松快下來,攛掇王璞去買樊樓的酥玉釀。雁凌霄不像旁的主官那樣啰嗦,有王璞在他們不至于喝酒上頭惹出麻煩,于是道了聲告辭,就將馬交給門房,獨自邁入王府。 沂王府才辦過喪事,年底家宴一律從簡,閉門謝客。檐下的白幔雖已摘下,掛上火紅的燈籠,但院中人聲寥寥,也沒有戲班子唱戲湊趣,依然顯出凄清頹敗之氣。 “世子爺萬福!”小太監打了個千兒,吊著嗓子往門內傳信。 雁凌霄穿過幾道門,他們請安道好的聲音就一聲跟著一聲,好像此起彼伏的鴨子叫。 他換下隆重的朝服,再換上寶藍銀紋的圓領袍,在侍女們戰戰兢兢伺候下凈過手,適才慢慢悠悠往正廳走去。 桌上的飯菜早就冷了,沂王妃抱病,臉色白得像紙,但也只能轉動佛珠,虛著氣音叫侍女把一道道中看不中吃的佳肴一次次回溫。 聽到外頭的動靜,沂王妃搖頭:“可算回來了。珍珠,讓廚娘熱一碗參雞湯上來,給世子暖暖胃?!?/br> 沂王府余下的幾位姨娘皆仰王妃鼻息,可她們的膽子又沒大到牽扯進王妃和世子之間。一聽雁凌霄到了,紛忙起身侍立,把眼瞅著桌上糕點望眼欲穿的小兒女們往前一推,讓他們去門外給世子殿下見禮。 “世子?!?/br> “世子哥哥……” 看見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回的年幼弟妹,雁凌霄神色稍霽,揉了揉未序齒記冊的小郡主的丫髻。 雁凌云起身去迎,厚重的門簾撩開,北風冰寒侵肌,刺得人筋骨發冷,一如高他半頭的兄長,總是冷著臉,連露出笑容也是紆尊降貴,費盡心思也難以討好,就好像他們并非血脈相連的兄弟。 憑什么呢?他們二人都是王府的嫡出公子,雁凌霄不過是占了個先機罷了。 “世子宿在宮里,好些天沒回王府,弟弟還以為除夕你也不回來了呢?!毖懔柙菩Φ?。他的五官樣貌不如雁凌霄明晰鋒利,更偏沂王妃幾分,生得溫文爾雅,藏鋒于內。 雁凌霄拱手,先跟沂王妃問安,再對雁凌云道:“陛下難得有興致,讓皇子皇孫跟大臣們玩飛花令,多飲了幾杯酒,散席時耽擱了?!?/br> 除夕的宮宴雁凌云當然有資格去,只是雁凌霄以他要陪伴沂王妃為由,替他向皇帝推拒了,皇帝當庭就贊揚雁凌云純孝,還賞了幾匹皮料。 聞言,雁凌云慪得要死,面上仍是笑瞇瞇的:“三皇孫長于詩詞之道,一定奪得魁首了吧?可還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看這位二弟裝相還不敢翻臉的樣子,最是讓人心情愉悅。雁凌霄輕笑:“三皇孫一枝獨秀,得了陛下的賞??上Я柙颇悴辉?,你要是在,真說不準花落誰家?!?/br> 雁凌云差點沒繃住,嘴角僵硬得如被魚線勾扯,緩步坐到王妃下首。 雁凌霄淡然自若坐到上首,端起茶盞示意開席。侍女魚貫而入,垂首低眉,伺候這比皇家還要虛偽生疏的一家人。 一邊是雁凌霄的懶于敷衍,一邊是沂王妃母子的強裝鎮定,其余姨娘、小公子們更是咀嚼的聲都不敢出,悶頭用膳。一時間,廳堂內唯有零星的碗筷相碰聲。 還是沂王妃先耐不住,擱下銀頭玉箸,長嘆一聲:“王爺不在,咱們啊,是越吃越寂寞?!?/br> 王妃身旁的珍珠見狀,忙道:“王妃娘娘,多少再用兩口吧。太醫說了,您郁結于脾胃,病去如抽絲,得好生將養著才能見好?!?/br> 姨娘們出言勸慰,又是夾開胃清爽的小菜,又是安排廚娘煮一壺梅子酒。雁凌霄心中冷笑,將玉箸置于筷枕,袖手旁觀沂王妃的表演。 “王爺生前最樂見的莫過于孫兒承歡膝下,欸,可惜?!币释蹂脺I,“王爺本打算給世子找個門第高貴的,年底定親,明年秋天就能迎世子夫人進門。如今王府上下守孝三年,之前相看好的小姐又做不得準了。世子已過及冠之年,如此這般耽擱下去,王爺在天上也要怪我的。 工部趙尚書之女正為母服喪,三年后正好及笄,人品端莊貴重,模樣也好。世子要是覺得不錯,我就讓娘家嫂子去遞個信?!?/br> 沂王妃出身趙氏,趙尚書是她五服內的族叔,提出這位十一二歲的黃毛丫頭,不外乎是想用定親一事膈應雁凌霄。 “讓王妃費心了?!毖懔柘隼渎暤?。 沂王妃端起兔毫滴金茶盞,吹拂開水汽,唏噓道:“世子既嫡且長,你不定親,后面的凌云,凌風,還有你的幾個meimei都不好相看人家。開春我進宮見太后她老人家,得向太后娘娘討個說法?!?/br> “王妃不如直接去問陛下?”雁凌霄譏道,“要破這個例,還得在皇上那過一過明路?!?/br> 沂王妃笑意一僵,沒在未來世子夫人一事上討到好,轉而提及雁凌云年后要去工部辦差。 “凌云也大了,正經差事還辦不了,不過替皇家做點零碎瑣事。內侍省的劉少監見他頗擅長籌算,特意跟皇上請旨,三皇子出宮建府一事,宗室里總得有人盯著,就讓他做副手?!?/br> “這是好事?!毖懔柘鲱h首。 給三皇子建親王府,既能搭上未來儲君之一的線,在皇帝面前露臉,還能從三皇子、工部兩頭大撈油水,著實是一項肥差,也不知沂王妃為此出了多少力氣。 雁凌云謙虛道:“比不得世子哥哥在皇城司協理軍機,為君分憂?!?/br> 雁凌霄笑了聲:“確實?!?/br> “……”沂王妃母子一口氣噎住。 * 陰云蔽天,粉英碎屑??湛占偶诺暮嫔?,偌大的畫舫如同水上天宮。 紅藥卷起毛氈簾子,花香縹緲而出,一只纖柔玉手探出窗外,接住一粒粒雪塵。 “世子爺,您瞧?!边B翹翹欣欣然,蜷起手,給雁凌霄看那一團瑩瑩的雪,然而畫舫內溫暖如春,雪一瞬間就化了,“哎呀?!?/br> 雁凌霄捉住連翹翹的手,銀甲沒入指縫,十指相扣。他垂下眸子默默諦視,這是一雙沒受過苦的手,肌膚白皙細膩,指腹沒有繭,指節纖巧,泛著粉色。 沒做過力氣活,練字撫琴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每日都要浸沒在加了薔薇油的熱水里細細嬌養??偠灾?,不會是一雙殺人的手。 “世子心情不好?”連翹翹斜乜著眼問他。 薰籠里的香碳燒得足,連翹翹沒披斗篷,僅著一件杏白夾襖,虞嬤嬤比著她身段做的,腰身掐緊,襟口也緊,斜倚在欄桿邊,媚態更盛。 “過來?!毖懔柘鰮u頭,把人摟到身邊,接過紅藥遞來的薄毯,蓋在連翹翹膝頭。 想到田七娘和她背后之人,連翹翹的脊背緊繃,喉頭干澀,硬著頭皮蜷起腿,坐到雁凌霄身側。 “臉色這么差,還在風口吹風,也不怕回頭著涼,又要喝藥?!?/br> 連翹翹往他懷里拱了拱,柔順的發絲磨蹭頸窩。她哼了聲:“妾身不怕苦藥?!?/br> 再苦也苦不過雁凌霄讓人端來的避子湯。 聽罷,雁凌霄沒好氣拍了下連翹翹的腰臀:“既如此,回頭讓大夫多給你加二錢黃連?!?/br> “二錢?”連翹翹小臉一皺,嘶了聲涼氣,一股子苦味仿佛從牙根漫入口腔,“世子爺又欺負人?!?/br> 她的手順著雁凌霄的肩頭往下,撫過肌rou緊實的上臂,再靈巧地勾開箭袖的結,指尖探入袖口,蛇一般鉆進去,撫摸他小臂上的青筋。 雁凌霄都要發痛了,呼吸稍窒,瞥一眼紅藥,后者掩口一笑,悄默聲往外間退去。 “琉璃島一日地龍就要燒去百兩銀子,這也是欺負你?” “世子明知道我說的是哪種欺負?!边B翹翹在他耳旁啞聲道。 羅裙迤地,她像攀附參天巨樹的藤蔓,全身的力氣都倚靠在雁凌霄的臂膀上,似乎離了雁凌霄,就不能獨活。 畫舫隨波漂蕩,柔柔水波拍打船身,濺上甲板。連翹翹隨之戰栗,亦隨之浮浮沉沉。 你沒得選,她心中暗忖,離了沂王世子,你能去哪兒?天下之大,從未有過連翹翹的容身之處。 碎瓊亂玉簌簌而落,天地皆白,湖天一色。此時此刻,世間仿佛只余這座畫舫,只余下她和雁凌霄。 “世子……”連翹翹唇邊漫起水汽,吐字輕緩,像是繃到極致的琴弦,話音時斷時續,“你疼一疼我?!?/br> 第21章 赴宴 除夕過后,京中宴席不斷。 連翹翹心疼雁凌霄來回奔波,為他戴紫金玉冠時就多了句嘴:“世子不如在王府歇下,得空了再來看妾身?!?/br> 雁凌霄聽罷不大高興,瞪一眼銅鏡里侍立在他身后的連翹翹,反手捉住她的手。那只手剛幫他上過治燒傷的藥膏,細蔥似的指尖猶留有花香。 “才休沐幾天,就不耐煩見我?” 好大的氣量!連翹翹用指腹,在他掌心和手背傷疤打著圈摩挲,軟著聲音討饒:“妾身這般庸脂俗粉,怕世子爺多看幾回就膩味了?!?/br> 雁凌霄冷哼一聲,低頭吻她手背。 連翹翹睫羽輕顫,她垂眸看雁凌霄,眉宇漆黑如墨,鼻梁高挺俊秀,唯獨唇生得薄情,但是已然足夠。細密的吻如溫水將她溺斃,雁凌霄待她好一日,她就能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這幾個月,京中不會太平?!毖懔柘龃魃鲜旨?,清冷如月的銀鎧再度覆蓋手背猙獰恐怖的傷疤,“你好好待在島上,如有意外就聽紅藥安排。我再點一隊侍衛給你,都是忠勇機敏的王府老人?!?/br> 雁凌霄手甲屈起,輕敲桌沿,候在門外的何小林聞聲而來。他身量不高,像個抽條抽一半就蔫了的半大少年,難得一雙眼睛滴溜打轉,精神得發亮。 “你是那天在紫蘇巷……”連翹翹覺著他眼熟,撫掌道,“會撬鎖的小哥?!?/br> 何小林脧一眼雁凌霄冷淡的臉色,不敢與連翹翹多攀談,抱拳道:“見過世子,見過連夫人。屬下何小林,如今在皇城司世子麾下任緹騎?!?/br> “今后就讓何小林跟著你?!毖懔柘稣f,“有事去皇城司找我,也讓他去傳話?!?/br> 連翹翹心中暗忖,琉璃島上全都是雁凌霄的人,也不是沒有皇城司來的黑衣察子,又多一個何小林寸步不離盯著她,可是京城當真出了什么亂子? 還是說,她的外室名頭之下,更見不得人的身份被雁凌霄察覺了端倪?她越想心越冷,耳側的步搖幾不可查地搖晃。 她輕吸口氣,嗔道:“世子待妾身太過仔細了,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人,風一吹就碎。島上二三十個護衛,一二十位侍女,另有花鳥太監三人,廚娘十人,盡可著讓我一人使喚,哪里用得過來?” “讓你收你就收著,少拿喬擺姿態?!毖懔柘鰢K了聲,“問我要一斛東珠打頭面時,也沒見你儉省?!?/br> 連翹翹喉頭一哽,卻也沒有不好意思,給雁凌霄掛好新繡的荷包,手心抵住他的胸膛,柔聲道:“除夕那天做的,正襯今日這身槿紫袍。世子快去吧,外頭人都等著了?!?/br> 收到禮物,雁凌霄也歇了挖苦的心思。連翹翹繡工好,人懂事,沒繡纏綿悱惻的交頸鴛鴦、并蒂蓮花,而是繡了矜貴的仙鶴映日,鶴眼用了孔雀翎,在陽光下微光爍爍,栩栩如生。 雁凌霄乘上畫舫,來到金明池畔。久候在碼頭旁的王璞疾步迎上去,手從袖籠里拿出,嘴邊直冒白汽。 “世子爺?!蓖蹊眲傁雲R報趁年節從被安插探子的各府得來的消息,就瞅見雁凌霄玉帶上新掛的荷包,“紅藥姑娘的女紅又精進了,這仙鶴,屬下打眼一看還以為是活物?!?/br> “不?!毖懔柘瞿_步一頓,嘴角略略勾起,“是小夫人做的?!?/br> 另一邊廂,連翹翹閑極無聊,放下繡繃子,讓紅藥請何小林進來問話。世子爺不在,何小林有些拘束,腳跟定在波斯絨花毯上,半步也不肯往前挪。 “夫人可有要事吩咐?”何小林作揖,眼珠子盯著連翹翹的裙擺,脖頸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