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這句話還好。

    梁墩墩眉頭緊皺，跳下滑梯拍拍手道：“別去我家了，我跟你回家見你mama吧?！?/br>
    家里只有大人孫子一個人，大概正在招待腦子有點傻的孫媳婦，對方家長鬧上門，不好看呀。

    小胖子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別的小朋友聽說叫家長一般都害怕的不行，怎么還有主動跟著回家的？

    遲疑片刻，他咬牙切齒道：“好，有種你就跟我回家?！?/br>
    第31章

    打架再厲害的孩子,見到大人也得老老實實，年齡身份壓制，是兩座無法逾的大山。

    李妮妮心情激動又緊張,梁墩墩敢直接和大人過招，簡直比電視劇里揭竿起義的女英雄還厲害，她感覺自己待會可能幫不上忙,低聲提醒道：“墩墩，一定要小心,丁坤的mama很厲害，婆婆都敢罵呢?！?/br>
    李妮妮mama是物業群里的管理，她善交際熱心腸,沒少幫著處理鄰里糾紛，李妮妮被動聽到不少。

    具體因為什么房子遲遲不過戶，還有醫藥費什么的，反正罵的可兇了，每次李妮妮mama回來都要跟老公感嘆：能找到我這樣的媳婦，你李家祖墳真的冒狼煙了。

    梁墩墩從中提取到關鍵字眼：“她mama不孝順對吧?！?/br>
    “對,我聽mama說,有次丁坤mama把她婆婆扔外邊了,物業怎么敲門都不開，后來警察叔叔都來了?！崩钅菽菹肫鹗裁?嚴肅道，“我結婚后，一定會孝順婆婆?！?/br>
    婚姻經營不容易的,愛一個人,就要愛他的全部。

    梁墩墩想到另外一點,自己如果不結婚的話可能要跟著梁星劍過,好像不用擔心孝順的問題。

    因為梁星劍老了，她還年輕著呢。

    同住一個小區，丁坤家不遠，三人剛出電梯門，就聽到女人尖利的吵架聲。

    “去醫院？我哪有時間啊，丁坤剛四歲半，正累人的時候，您呢？一天三頓飯不說了，換尿布擦洗身子，我每天累的上廁所都得數著時間，再上醫院，誰看護？總不能把我砍成兩半吧?！?/br>
    “丁坤她媽，不用你去，你幫我請個護工就行，錢我自己掏?！?/br>
    “可拉倒吧，每次你都這么說，請護工請護工，哪個護工干滿三天過？誰能受得了你的脾氣？到時候還不是我上？”

    “這不是沒遇到合適的嘛，坤他媽，這次我保證不麻煩你?！?/br>
    “......”

    蒼老點的聲音還好，聽著低聲下氣的，年輕的聲音，嗓門洪亮，厚重的防盜門都擋不住。

    李妮妮頓時慫了，頓住不敢走了：“墩墩，要不我們回去吧?！?/br>
    大人吵架太可怕了。

    “哪里走！”小胖子丁坤張開雙臂擋住電梯門，得意洋洋道，“現在知道害怕了是吧，門都沒有，跟我去見我媽?！?/br>
    李妮妮小心翼翼解釋：“可是你家大人在吵架?！?/br>
    大人吵架的時候，小孩子最好躲開。

    “沒事的，放心，我奶奶和mama不敢當我面吵的?！毙∨肿铀坪趿晳T了，他自信開門的同時大喊，“奶奶，媽，我回來了?！?/br>
    就像森林里打架的小動物聽到獅吼，門里的聲音立刻沒了。

    小胖子大概隨了mama。丁母身材微胖，黑濃眉毛上翹，面相看起來很兇悍，見兒子后面還有兩個小女孩，連忙強行擠出個微笑：“這是誰呀，帶小朋友來家玩怎么不提前給mama說一聲？”

    梁墩墩首先禮貌打招呼：“阿姨好?！?/br>
    她有點好奇，剛才分明兩個人吵架，聲音老的那個沒在客廳里。

    “別好了，她們才不是我的好朋友，是我的仇家！”小胖子大人在場，腰桿筆直，“mama，她們打我，看我的胳膊，嗚嗚，可疼了?！?/br>
    一路來就想著怎么報仇了，委屈情緒暫時提不起來，只好干嚎兩聲。

    “你被兩個女孩打了？”丁母大概知道兒子打架厲害，詫異看了眼兩人，目光落到李妮妮身上時一愣，“你是，妮妮？”

    李妮妮怯生生點頭：“阿姨好?！?/br>
    物業群管理女兒的身份多少起了點作用。

    梁墩墩對此場景不陌生，她回憶片刻大人的做法，鄭重道：“阿姨，我弄傷了你家孩子，先給你道歉?！?/br>
    表達完誠意再掰扯誰錯誰對。

    梁墩墩一本正經道：“我和妮妮在滑梯玩，他要搶，仗著個子高要拉妮妮，最后拿了根木棍，我怕妮妮受傷，出手不小心重了些?！?/br>
    丁母哪有心思和一個小孩講道理，現在聽說動手的不是妮妮，完全沒顧慮了，不耐煩道：“你家大人呢？把你家大人喊過來，瞧這胳膊肘摔的——坤坤，疼嗎？”

    大概每個當母親的都這樣，不管占不占理，孩子受傷了就不行。

    小胖子找到委屈的感覺了，哇的聲哭出來：“好疼，mama，我胳膊是不是斷了？會不會變成楊過大俠那樣？要那樣的話，你能給我買只雕嗎？”

    丁母：“.......”

    李妮妮小聲提醒他：“雕是國家保護動物，個人不能飼養的?！?/br>
    小胖子止住哭聲，抽泣幾下：“那能養什么?！?/br>
    李妮妮不確定道：“可以養雞，公雞有很大的，你要嫌不威風，可以多養幾只?！?/br>
    “那別人會喊我什么？神雞大俠？”小胖子崩潰了，鉆到mama懷里哭還不夠，呼喊外援，“奶奶，你快出來呀，我的胳膊要斷了?！?/br>
    緊閉的臥室門立刻拉開，淡淡的尿sao味傳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坐著輪椅出來，急聲道：“乖孫子，不哭啊，快讓奶奶看看?！?/br>
    走的近了，她眼睛好像有層霧，渾濁的霧。

    老太太無神眼睛猛眨，催促道：“坤她媽，快仔細看看，摔的重不重？趕緊帶著去醫院?！?/br>
    她是個瞎子。

    剛剛大吵的婆媳倆因為共同的寶貝忘卻仇恨，一致對外。

    “沒大事，沒傷到骨頭，不用去醫院，我帶他去洗洗上點消炎藥?！倍∧缸屑氂^察，確定只是皮外傷，只不過胳膊肘不好恢復，她狠狠瞪了眼梁墩墩，轉頭叮囑老太太，“媽，你問問這小姑娘家長是誰?！?/br>
    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一個小區，算得上鄰居，但兒子都流血了，總不能這么過去。

    老太太猛點頭，立刻展開審訊，皺眉道：“你叫什么名字？爸爸mama在家嗎？”

    梁墩墩沒回答，她目光緊緊盯著老太太眉心的痣，試探道：“你是不是叫王二紅？”

    “啊，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王二紅一愣，眼睛瞎了對聲音特別敏感，她空洞眼睛對準李妮妮，慈祥笑道，“是不是妮妮說的？”

    因為和兒媳婦吵架，李妮妮mama來過好幾次，她熟悉妮妮的聲音。

    或許聽大人說的吧。

    李妮妮茫然：“我說了嗎？”

    她不記得了，啊不對，她好像不知道奶奶的名字。

    梁墩墩心情立刻變得沉重，她仔細打量最好的朋友，眼睛不聽話變酸，大顆眼淚滾落下來。

    李妮妮嚇壞了：“墩墩，你別哭，奶奶人很好的，你爸爸mama........我給mama打電話吧?！?/br>
    好朋友果然還是小孩子，嚇哭了，她爸爸mama沒在，自己有，也等于她的。

    王二紅看不見，聽到孩子哭了頓時心疼，趕緊溫聲道：“好孩子，別哭，沒事的，奶奶不怪你?！?/br>
    她也這么想的，以為剛才說話太嚴厲把孩子嚇哭了。

    她從農村出來的，小孩子打架太正常不過，擦破皮留點血，藥都沒有，隨手抓把土抹傷口，止血又消毒，沒幾天就結疤好了。

    人老了喜歡回憶，想起小時候，忽然又想到了那個早已遠走的小小身影，她打架可猛了，把欺負她的男孩子打的哭爹喊娘。

    梁墩墩哽咽道：“你的眼睛怎了？”

    “奶奶的眼睛啊，瞎了?！蓖醵t不知道為啥，干涸的老眼有了濕意，有多久沒人這么關心她了。

    “奶奶的眼睛把你嚇著了吧?！蓖醵t小心摸到小女孩的腦袋，軟乎乎的，心也跟著軟，安慰道，“好了，今天這事奶奶做主了，以后打架小心點，快回家吧?！?/br>
    梁墩墩哪里能走，她低頭。

    輪椅上的雙腿不知道瘦成什么樣，老式褲子看著像裙子。

    她的好朋友，眼睛瞎了，腿好像也不能動了。

    梁墩墩擦擦眼淚，明白不是哭的時候，想到李妮妮剛才說的話，冷聲道：“兒媳婦不孝順你是嗎？”

    如果換做別人，王二紅巴不得這么問，她有一肚子委屈要傾訴，可對方是個和孫子差不多大的小女娃。

    王二紅苦笑道：“就那樣吧，人老了，誰都嫌棄?！?/br>
    丁坤mama這會處理好兒子傷口出來了，聽到這話立刻大聲反駁：“誰嫌棄你了？能不能甭管什么人都說？”

    王二紅低下頭，弱弱道：“我沒說，真的?！?/br>
    丁坤mama瞪眼：“我都聽到了，你還說謊？你打的什么主意，讓小孩子回去告訴家長，讓整個小區知道我虐待老人對吧，告訴你，我沒啥可怕的?！?/br>
    共同的寶貝沒事了，兩人又要華山論劍。

    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四歲半的梁墩墩了，但沒少聽說過，孩子不孝順的老人過的有多么慘，她想到剛才出電梯聽的話，打斷兩人：“王二紅，我帶你去看赤腳大夫?！?/br>
    丁坤mama以為聽錯了：“你說什么？”

    她都快不記得婆婆的名字了，還有，是說的赤腳大夫嗎？

    王二紅手開始顫抖。

    七十年，時間太久了，她不像大部分小伙伴生活的很幸福，生活的遍地狼藉不斷腐蝕記憶。

    她記得梁墩墩樣子，但聲音真的快沒印象了。

    有次上課忽然肚子疼，梁墩墩急的不行，說：“我帶你看赤腳大夫?！?/br>
    一模一樣的話，一模一樣的語氣，舊時回憶像深埋土里的草籽，遇到春雨，有了太陽，迅速發芽。

    王二紅以為自己是幻聽，她看不見，向唯一的大人求救：“坤她媽，你幫我看看，這女孩長什么樣？”

    丁坤mama莫名其妙，沒好氣道：“能什么樣，挺可愛的，我又不是寫小說的，不會形容?！?/br>
    第32章

    梁星劍那邊因為爺爺的來電暫時停止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