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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青云路(科舉)在線閱讀 - 青云路(科舉) 第142節

青云路(科舉) 第142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亮之后, 他們遙遙綴著的運糧車隊繼續出發。

    行至晌午,那些人朝東邊的山路上拐去。

    見狀,牟遠忍不住偏過頭看了眼旁邊面色沉靜的沈伯文, 不由得暗道,這伙人的打算果然被他猜到了,目的地當真是九黎山。

    原本陛下讓自己帶上沈伯文的時候, 他還覺得不理解,覺得這樣的行動當中, 有錦衣衛就夠了,帶上一個文官不過是拖后腿,要不是他知道陛下的本意是在這件事后, 把沈伯文送到太子殿下身邊,助殿下辦好賑災的事,他還真不怎么樂意帶人。

    不料沈伯文非但騎馬跟得上他們,也不像一般文官那般身子嬌弱,吃干糧,睡野外, 倒也不叫苦, 倒是讓牟遠心里對他的評價高了幾分。

    許是馬上就要到地方了的緣故, 那些運糧的人瞧著也放松了許多,一路上的那種警惕少了些許, 話也多了起來,甚至說笑起來。

    沈伯文與牟遠等人繼續遠遠地綴著,另外派了一部分人先行前往山中, 調查情況。

    “指揮使, 沈大人?!?/br>
    這是前去調查的人疾馳回來稟報消息。

    沈伯文神色不變, 安靜地等著牟遠與之對話。

    他之所以現在不在詔獄, 而在這里,蓋因謹慎,本能地覺得渠愷推薦自己主事不安好心,頭一天檢查過糧倉的糧食,沒發現問題,卻讓他心中警惕更甚,干脆派人在糧倉附近徹夜盯著。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就來了一伙人在半夜打開糧倉,偷運原本用來賑災的糧食,至于他們搬進去的那些,他不用腦袋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東西。

    派去盯著的人沒有那個權限把這些人當場拿下,只能一邊讓人去給他報信,一邊繼續跟著這些人。

    沈伯文在收到消息之后,下意識覺得這件事仿佛沒有這么簡單。

    如此大費周章,若是只是為了倒賣賑災糧食,最后把罪責推到自己身上,是否有些浪費了?

    幾乎是下一瞬,他就想到了負責賑災的太子殿下身上……

    并不是他妄自菲薄,因而他進宮求見陛下,將整件事和盤托出,并將自己的猜測也道了出來。

    再然后,他便遵從陛下的交代,主動告假,說是在家養病,實則與牟指揮使一同前來追蹤這些糧食的下落,背后之人既然出手,自然很快就會有后招。

    果不其然,就在他離京不過十數日的功夫,便傳來了“自己”瀆職,將賑災糧食換成混了沙土的陳糧,陛下著錦衣衛將自己投入詔獄的消息。

    想到這里,沈伯文摩挲著手中的韁繩,心中不由得記掛起妻子來。

    如玉什么都知道,畢竟自己稱病在家,實則并不在,這件事還需她遮掩,不能瞞她。

    如今“自己”被投入詔獄,想來上門打探消息或是關心的人會有許多,她想必要費盡心力。

    他心中不由得愧疚起來。

    “既然這樣,今晚就動手,抓他們個人贓并獲,沈大人覺得呢?”

    就在這時,牟遠已經聽完手下匯報的消息,斟酌了片刻,便做了決定,許是出于禮貌,還問了沈伯文一句。

    沈伯文自然沒有異議,他頷了頷首,“指揮使說得是?!?/br>
    “那就準備吧?!蹦策h聽罷,便沉聲道。

    ……

    京都,還是在那家胭脂鋪。

    房間的桌上擺著新鮮的水果,還有散發著熱氣的點心,以及一壺泡得正好的茶。

    一眼看過去,都符合渠婉的口味。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不由得在心中警惕起來,褚公子這么盡心,將來不會要跟自己搶活兒干吧?這可不行,自己才是大小姐身邊最貼心的的第一人!

    渠婉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些,她有點兒別扭地坐了下來,竭力忽視對面之人落在自己身上帶著熱度的視線,將心思放在他帶來的消息上。

    “說吧,你認識的人都打探到什么了?”

    褚彥文也沒想到她上來就直接談正事,臉黑了一瞬,不過思及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她才主動再次來尋自己,又心平氣和了,開口道:“詔獄之中,比以往的時候要管得更嚴,我那朋友并沒有被安排進去值守,便尋了個獄卒,給了他點兒好處,打聽了一番?!?/br>
    說到這兒,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果不其然看見渠婉稍稍坐直了身子。

    想到朋友告訴自己的消息,他也不由得心情糟糕起來,他與沈延益的交情并不深,但起碼也有同去杭州主持鄉試的經歷,關系也并不能算差,可如今,那個溫文儒雅,風光霽月的人卻在暗無天日的詔獄之中……

    他沉了口氣,才繼續道:“那獄卒說,沈延益應當是挨了棍子和刑訊,他看見的時候,沈延益整個人都趴在最里面那間牢房的地上,穿的還是被抓當天的衣裳,是一件石青色的直綴,但是已經變得血跡斑駁?!?/br>
    渠婉不由得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面色也有點兒發白。

    褚彥文不由得安慰她:“在這件事被調查清楚之前,他應該性命無礙,一頓殺威棒許是免不了的,放心吧,里面的人給他上了藥?!?/br>
    “可……可他不是個文官嗎,真的能扛過去嗎?”

    渠婉想到自己見過沈伯文的那幾次,便知道這人是個典型的讀書人,若是一個扛不住人沒了,如玉可怎么辦。

    她神情擔憂,不由得問道:“能不能安排如玉進去見他一面?”

    褚彥文搖了搖頭,“不行,那邊下了命令,誰都不能去探望沈伯文?!?/br>
    此話說罷,他們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內心深覺這件事怕是不簡單。

    半晌后,渠婉也拿不準,究竟要不要把方才聽到的消息告訴周如玉了,若是聽到沈伯文受了刑,豈不是給如玉本就脆弱的心上雪上加霜。

    她蹙起眉,褚彥文不由得問道:“你在想什么?”

    渠婉一時之間沒有聽清,他沉著氣又問了一遍。

    渠婉這才將自己方才所想道出,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她說完之后,褚彥文的面色似是好了一星半點。

    他沒有思量多久,便直接道:“暫且先不要說了,她現在也進不去詔獄,知道這件事也不過是平白憂心,等我這邊的消息,若是有機會能把她送進去探監,再告訴她也不遲?!?/br>
    渠婉聽罷,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也只能這樣了?!?/br>
    ……

    謝府,書房。

    兩杯清茶被送上來,下人悄無聲息地又退了下去,并且合上了門,安靜地守在外面。

    窗邊掛著的鳥籠中,一只鸚鵡正在昏昏欲睡,差點兒從桿子上掉下來。

    謝閣老端起茶盞,低頭飲了一口,神色平靜地問:“這件事,不告訴你的兩個弟子嗎?”

    他對面之人低著頭,正在自己與自己下棋,聞言便頭也不抬地道:“你我都明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誤了陛下與延益的事?!?/br>
    說完就在心里暗罵一聲,沈延益著小子,居然在出事之前把自己瞞得死死的!

    “果然還得是你韓伯言,即便離了陛下這么久,還是能懂他的心思?!?/br>
    謝閣老放下茶盞,玩笑了一句。

    對面之人,也就是韓輯,沒好氣地把手中的棋子隨意地放了個位置,并不針對謝閣老方才這句話做什么回應,反而接著上一個話題繼續道:“陸翌心思敏捷,恐怕已經猜到什么了,現下估計只是配合我們,做出一副打聽消息和想要調查真相的樣子?!?/br>
    謝閣老“嗯”了一聲,也道:“你這個大弟子,的確不錯?!?/br>
    也就是認同他方才的話了。

    “至于邵哲……”韓輯搖了搖頭:“他心底純善,沒什么城府,我倒是怕他知道內情之后,會被別人看出來,還是不必告知他了?!?/br>
    謝閣老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道:“陛下等了這么久,的確不能有所閃失?!?/br>
    他話音剛落,韓輯忽然抬起頭,定定地看向他:“西北可安?”

    沒有了棋子接觸棋盤的聲響,書房內忽然安靜了下來,靜謐無聲的氛圍悄悄蔓延。

    謝閣老聞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沒想到他居然想到了這邊,半晌后才輕聲道:“快了?!?/br>
    “啪嗒”一聲,是棋子重新被落在棋盤上的動靜。

    韓輯了然地頷了頷首,不再追問,重新低下頭,繼續方才的棋局。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鳥籠中的鸚鵡都睡醒了,正躍躍欲試地想要將自己倒掛在細桿上,一道聲音忽然響起,嚇得它差點沒掛穩。

    “一個人下有什么意思,來,黑子讓我來下,輸了的人送贏家一幅畫怎么樣?”

    謝閣老又喝了口茶,忽然出聲爭奪起了黑子的使用權。

    韓輯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沉了沉氣,最后還是沒忍住,怒道:“好你個謝鴻漸,還要不要臉了!我這黑子就快贏了!”

    ……

    汝寧府。

    不遠處的施粥點,災民們各個都端著碗,井然有序地排著隊,目光中全是渴望,不由自主地聞著粥的香氣咽了咽口水。

    他們剛才都瞧見了,今個兒的粥可不是前幾天那種稀得撈不出來幾粒米,能照出人影來的清湯寡水了,今天的可是稠得很,筷子插進去都不倒!

    太子站在不遠處凝目望著,心中若有所思。

    僅僅一天不到的功夫,昨日還有亂象預兆的汝寧府,今日就被長長的運糧隊伍給安撫住了。

    沈延益說得沒錯,這些百姓們,所求不多,不過一口吃食,能夠活下去罷了。

    可朝廷之中,卻有人不愿意讓他們活。

    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唇角也抿得緊緊的。

    背后傳來了腳步聲,隨后,謝之縉熟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殿下?!?/br>
    太子沒有回頭,視線還放在排隊領粥的百姓們身上,口中卻聞到:“汝寧知府如何?”

    “原本不招?!敝x之縉話中帶著笑意:“但一瞧見牟指揮使和沈大人就招了?!?/br>
    太子也笑了,“瞧見原本應當在詔獄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怕是嚇得腿都軟了吧?!?/br>
    他這話說完,謝之縉也想到了當時的情景,不由得清咳了兩聲掩蓋笑意,“殿下說得極是?!?/br>
    笑罷,便說起正事來。

    “咱們的人昨個兒攔下汝寧知府往外送的那封信,沒明著寫是送給誰的,只寫了個地址?!?/br>
    那封信的內容,他們都已經看過了,上面明顯是在跟收信之人稟報,因為賑災不力,汝寧府已然亂起來了。這是在提醒收信之人,可以進行下一步動作了。

    謝之縉又道:“殿下,這封信怎么辦?”

    雖然問了,不過太子的回答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果不其然,太子道:“放回去吧,孤倒是想看看,他的主子是誰?”

    雖然沒寫收件人,可這也相當于是禿子頭上的虱子,誰收到信后,在朝堂上有了動作,誰就定然跟這件事有關系,不是主謀,也是從犯。

    父皇想要放長線釣大魚,自己當然也要配合,正好他也很好奇,究竟是誰謀算了這一切。

    謝之縉聞言便應了一聲,隨即又道:“殿下,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沖著您來的?!?/br>
    他想到這兒就是一陣后怕,自從發現糧食不對之后,能用來賑濟災民的糧食就沒有多少了,雖然知道殿下還有后手,但昨日是實打實的糧食都用完了,還好延益在自己離京之前提醒過,若是城內出現亂象,定然是有心人在煽動,讓他們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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