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這屋里的大爺到底是誰？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喝完了綠豆湯，吳嬌娘就去翻書，找到昨天那本畫冊，原本只是想等齊衍，但是一看就入迷了，好一會兒連齊衍過來都沒察覺到。

    齊衍剛剛沐浴，頭發還半濕，見吳嬌娘在看畫冊倒也沒有喊她，而是安靜的坐在她的旁邊，自己抽了另外一本書開始讀。

    兩個人靜靜的讀書，倒是十分的和美。

    萬姑姑在外頭瞧了一眼，又忍不住犯嘀咕，怎么單獨在屋子里又沒了動靜？

    ***

    蘇夫人回到家中之后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桃兒見到嚇了一跳，原來蘇夫人頭發被扯掉了一撮不說，脖子上都是撓痕。

    “夫人？”

    蘇夫人頭皮疼，脖子也火辣辣的疼，對著桃兒喊道，“去拿了銅鏡過來?！?/br>
    桃兒不敢耽誤，但是等著回來，卻是有些猶豫，一會兒蘇夫人看到自己這般模樣，不會又打自己吧。

    “磨磨蹭蹭干什么？”

    桃兒這才湊過去，結果蘇夫人看到鏡中的自己，一下子就呆住了，就是穿個粗布衣裳，也要費力熨下自己的，居然變成這一副模樣。

    發鬢凌亂，上面還沾著血，至于脖子上是醒目的五爪印，那是王氏用力抓的，當時就覺得疼的不行，這會兒看更是觸目驚心了。

    而自己如今的模樣，就跟那些她平時瞧不起的市井潑婦沒什么不同。

    桃兒還當蘇夫人會罵自己，但是卻看到她呆呆的，好一會兒突然間就哭了起來。

    “夫人，要不要給您喊了錢郎中來？”

    蘇夫人搖頭，讓桃兒扶起來就站了起來，隨后去了內室，直接躺了上去，脖子還火辣辣的疼，但是遠不如她此刻的心情。

    吳嬌娘的話每一句都戳到了她的心口上。

    憑什么一家子都去了，卻把她一個人留下來？

    當初家里就她一個人，那日子有多艱難不用說了…… 結果如今兒子終于中了舉，怎么就不管她了？

    她還記得大兒子得知蘇老爺的決定時候，居然一句反駁的都沒有，甚至都沒問一句，為什么不帶著娘一起？

    她那時候其實就有些失落，但是想著，自己苦了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兒子的前程？也就忍了下來，如今想來吳嬌娘說的對，自己在這里孤苦度日，兒子卻在外面喊了那個占了夫君十多年的賤/人為娘。

    她倒是養了一個見利忘義的好兒子！

    其實一開始她是不信的，兒子那么高傲，怎么會喊了那個女子為娘？

    但是想想之前的種種，他可以輕易的忘掉了吳嬌娘這個照顧了自己八年的童養媳，已經初見薄情寡義，對著自己娘就會幸免嗎？

    蘇夫人越想越是氣氛，越是委屈，越是心驚，她哭的越來越大聲。

    桃兒覺得今天的蘇夫人很有些不對勁兒，但是她一個做仆婦的，倒也不敢言語，她知道自己不夠機靈，怕是又挨打。

    蘇夫人哭著就吐了出來，這下好了，更臟了，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忍不住恨恨的說道，“我就不該是過這種日子，我養出了進士老爺的兒子，就該好好的被孝敬?！闭f著突然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對著桃兒喊道，“桃兒，你死到哪里去了？給我打熱水來，還有去喊了錢郎中來?！?/br>
    桃兒急火火的起身，給蘇夫人打了熱水來進來，那之后又去喊了錢郎中上門來看診，倒是十分的忙碌。

    這一次蘇夫人倒是挺痛快，不僅爽快的付了診金，還多了給了一些，說道，“錢郎中，我以前言語不當，多有得罪，也幸虧錢郎中你仁心仁術，從不與妾身計較?！?/br>
    錢郎中是頗為意外，眼前是蘇夫人態度謙卑，舉止有度，倒是變了一個模樣，好像是回到了以前的那位秀才娘子，不對，好像是更為豁達了，那時候可沒這么大方。

    送走了錢郎中，蘇夫人吃了藥，又讓桃兒幫著在脖子上的傷口摸了藥膏子，隨后叫她去繡坊定了幾套衣裳。

    她不能讓吳嬌娘小瞧了，也該是要享享福了。

    第二十三章

    這岐陽鎮上，最為出名的就是徐家繡坊了，桃兒雖然知道蘇夫人和吳嬌娘有些不對頭，但是卻沒想太多，見蘇夫人要她去定幾套衣裳，就直接去了。

    徐如春聽到是蘇夫人的丫鬟，一時驚住，道，“是你們夫人叫你來我們繡坊定的？”

    桃兒道，“倒也沒說，不過我蘇夫人說要定最好的，我記得咱們鎮上最好的繡坊就是這里?！?/br>
    徐如春原本半信半疑的，還當蘇夫人故意來挑事兒，結果聽到桃兒的話就忍不住笑了，她知道這多半就是桃兒自己的主意，蘇夫人那樣一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身邊居然有這樣一個憨實的丫鬟。

    這邊趙全家的還想著要不要接這訂單，徐如春卻是痛快的接了，說道，“這進門的生意，沒道理要往外推?！?/br>
    自從上次趙全家的設計把吳嬌娘擠兌走之后，徐如春就對她諸多不滿，以前遇到這種事兒還會跟她商量下，如今卻是直接自己決定了下來。

    趙全家的心里自然委屈，對著女兒說道，“民不跟官斗，那得罪了進士老爺，能有好事？我也是為了繡坊著想，三小姐怎么就不懂呢？等著吧，她早晚會知道我的苦心?！?/br>
    一轉眼過了半個月，天氣漸漸有了幾分冷意，萬姑姑正準備給齊衍做秋衫，倒也不用她親自做，做幾身外衫，什么款式，又或者長襖之類的，只要遞上明細單子就會有人送來，但是今年齊衍畢竟有了妾侍，這貼身的衣物自然還是要讓她來做好。

    萬姑姑早就領了適合做小衣的松軟料子，送到了吳嬌娘的屋里，說道，“倒是要辛苦姨娘了?！?/br>
    吳嬌娘畢竟是做繡娘的，一看到料子就愛不釋手的，說道，“這不是松江的棉布？”吳嬌娘摸了下就知道這布料的來歷。

    別看只是棉布，但是這價格卻不便宜，一般大戶人家會拿了這棉布做小衣。

    “姨娘別忘了給自己也多幾件?！?/br>
    吳嬌娘臉一下子就紅了，應了一聲。

    等著萬姑姑走后，她就開始忙碌了起來，只是外衣好做，不用量，按照以往的尺寸，加上她憑著感覺目測，也不會差，但是這小衣卻是要貼身穿的，尺寸不合適就不舒服了。

    想來想去還是要去找齊衍量下尺寸才合適。

    說起來她已經入門半個月了，但是兩個人一直沒有圓房，其實她心里有些開始著急了，難道說齊衍有什么顧慮不成？

    吳嬌娘起身去了書房，果然看到齊衍正在看書，他平日沒什么消遣，也就是看書練劍，又或者來了興致會畫個丹青。

    齊衍有一位老師，但卻不是日日來，而是隔著半個月會來一趟，隨后會住在這里，有時候住上三天，有時候則更長，比如這一次，已經住了七八日了。

    這位先生姓顧，吳嬌娘知道他，這個人正是后世赫赫有名的畫圣，一手的丹青極為出眾，到了后面幾乎到了千金難求的地步，只可惜因為言語不當，惹怒了齊衍，被貶了官職，最后在家里郁郁而終。

    顧云生的很尋常，只是站在出眾的齊衍身邊卻沒有比下去，他的行止沉穩，目光明亮，襯托的他一個樣貌不出眾的人，反而有種別樣的風采。

    吳嬌娘自己不識字，所以對這種大學問的人都有種天然的尊崇，更不要說這位顧先生并沒有因為她是妾侍而輕瞧了她，一直都很溫和有禮。

    顧云看到吳嬌娘過來，說道，“這是到了飯點了，怪不得有些餓，今日就到這里吧?！彪S即又想起時間差不多，自己也該是回去了，就是有些放心不下齊衍，說道，“大爺這段時間可是精進了不少，只是這學問要徐徐漸進，過猶不及?！?/br>
    顧云一直都知道齊衍脾氣不大好，這從他的畫里就能看出來，但是他從小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是個人都會有些壓抑，只能慢慢的開導。

    齊衍顯然有些不高興，到沒有說話，顧云自然不敢繼續說，指了指外面說道，“那是吳氏吧？”

    齊衍聽了這話抬頭，見到吳嬌娘穿著一身石榴紅底繡著白玉蘭的褙子，身姿纖細，那綃紗做的玉色裙擺隨著風輕輕搖動，就好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青春而動人，他的目光就漸漸的緩和了下來。

    顧云瞧著忍不住啞然失笑，齊衍這會兒才像是有了七情六欲一般，總算是一件事好事，再去看去吳嬌娘，那目光就越發的柔和了。

    “見過先生?！眳菋赡镙p輕的行了禮，隨后對著齊衍說道，“大爺，該用午膳了?！?/br>
    最近的飯菜都是如意做的，她手藝真是不錯，而且見多識廣，很多菜肴只要吳嬌娘說了個名字就能做出來，就連非常挑剔的萬姑姑都很滿意。

    如意不僅廚藝出眾，還非常的用心，吳嬌娘喜歡吃什么口味的，這幾日已經了解了七七八八，而齊衍倒是看不出喜好來，但是吳嬌娘喜歡吃什么，他就跟著吃什么。

    齊衍跟著吳嬌娘并肩而行，問道，“今日做的什么？”

    吳嬌娘道，“今日如意去買了一條這么大的鱸魚，想著大爺也這幾日讀書費神，多吃些魚補一補身子，就是太大了吃不完，就切了一半清蒸，魚尾則是做成了魚丸?！?/br>
    吳嬌娘的聲音很好聽，特別對著齊衍說話的時候，會放低幾個音階，聽起來軟軟的，這讓齊衍很喜歡，那語調好似要軟到他心口去了。

    “我就是那么說一句，結果如意居然真的會做魚丸，但就是太費力了，我瞧她折騰了好幾個時辰，這魚丸做了個魚丸湯，還加了大爺愛吃的菘菜?！?/br>
    齊衍見陽光照在吳嬌娘的臉上，她膚色是越來越好了，他想起那臉頰的觸感來，就低下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吳嬌娘臉一下子就紅了，齊衍總是這樣，也不管是不是在外面，想起來就親她一口，不過這樣的親密的舉動倒是減少了吳嬌娘因為沒有圓房產生的焦慮，因為她能感覺到齊衍對她的喜歡。

    第二十四章

    方皇后高個子，上挑的丹鳳眼，眼波流轉的時候有種說出來的魅意，和端莊溫婉的元皇后大為不同，當初元皇后病故后，皇帝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直到看到了方皇后，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方皇后是方家從外面尋來的女子，并非方家所出，但是這并不妨礙皇帝對她的寵愛。

    從此原本有些沒落的方家一下子就雞犬升天。

    方皇后也是頗有手段，第一個就是想辦法把元太子齊衍這個眼中釘給除掉了，如果說唯一有什么心煩的，那就是齊衍還沒死，這一直都是她的心病，但是找了這許多年，剛有些眉目就又斷了消息，時間一長，她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

    而且如今更讓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方皇后入宮十二年，依然不減美貌，反而因為時間的其他嬪妃根本就沒有出頭之日，只是接連兩個皇子都沒留住，唯一保住的這個卻是……

    “娘娘，四皇子他……”

    方皇后正在試穿新做的秋衫，今年新出的一種對襟的款式，掐腰的剪裁，顯出她葫蘆一般豐腴的身姿來，十分的美艷。

    她聽了這話，眉頭一皺，說道，“說呀，到底出了什么事？”

    宮女道，“太傅說教不了四皇子了，要辭官?！?/br>
    方皇后聽了忍不住氣的眉眼上挑，怒道，“好個老匹夫，不過是看著他教過陛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才讓他去教導臻兒，如今倒是越發拿喬了?！狈交屎笙肫鸫蠹覍λ幕首釉尞惖哪抗鈦?，心中自然是滿是不滿，但是更多的是則是對太傅的恨意，覺得他倚老賣老不識抬舉。

    等著方皇后急匆匆的去了御書房，就看到四皇子齊臻正在大哭，他今年已經五歲了，身形卻是要比同齡的孩子還要大，顯得肥頭大耳的，看著就有些蠢，只依稀從眉眼的輪廓里看出方皇后的模樣來。

    “我……不會！”

    齊臻躺在地上，哭的眼淚鼻涕直流，非常的狼狽。

    而穆學成則是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的，嘴里嚷嚷道，“這三字經我已經教了一個月，你卻一句都背不會，老夫教不了?！?/br>
    “我兒莫哭?！狈交屎蠹钡呐苓^去，倒是沒有嫌棄齊臻身上臟，一下子就抱住了他，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跟母后說說?！?/br>
    齊臻哭了半天，這才停下來，只是抬頭的時候目光有些空洞，沒有焦距，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的說道，“太傅說……我是個傻子?！?/br>
    齊臻說話的口齒不清，不過一句話，卻是說了許久。

    方皇后怒火中燒，指著穆學成道，“好你個穆學成，誰給你的膽子！”

    就在這時候，有人喊道，陛下駕到，一時所有人跪的跪，唯獨方皇后抱著齊臻哭了起來，等著皇帝過來見到這模樣，忍不住問道，“這是怎么了？”

    穆學成跪著說道，“陛下，老夫無能，沒辦法繼續教導四皇子了?！?/br>
    剛得方皇后那陣子皇帝很是荒唐了一陣，導致身子都不行了，但到底沒有迷失了心智，再后來就開始節制，又開始吃藥固本，這幾年來氣色才好了起來，但是在女色上卻是格外節制。

    皇帝忙去攙扶穆學成，說道，“愛卿，快請起?！?/br>
    “我愧對陛下，這三字經教了一個月有余，四皇子卻是連第一句都沒背下來，還請陛下革了微臣的職?！蹦聦W成一臉的愧疚，說著自己哭了起來。

    方皇后看著氣不打一處來，這老東西也太會演戲了，在她前面還傲慢無禮，看到了皇帝就開始哭訴了起來，他是不是以為只有他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