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 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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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倪的聲音越來越弱,已經快要到了生命的盡頭:“好孩子,你聽話,一個人也要好好活。我的女兒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孩子,一定能過得很幸福。家里還有些錢,那些都是mama自己掙的,不是俞良山給的。mama把那些錢都存在你的賬戶下了,你要記得去取,不要那么傻,別人說一句話,你就把錢都給別人。還有,mama、mama不反對你畫畫了,你喜歡就去畫,是mama以前錯了,不該阻止你?!?/br> 她把該說的說完,該安排的安排完。 嘴巴里開始吐出血來,她的聲音弱得幾乎快聽不見:“然然,你一個人不要怕,mama和爸爸都會在天上保護你的……” 在這句話后,徐未然聽到了叮得一聲。 緊接著,有一條線一直往前拉,朝前延伸出沒有盡頭的死寂。 從此,在這個世上,她再沒有一個親人。 她孑然一身地來,又要孑然一身地去。 她有些喘不過氣,有一雙手在扼著她的脖子,把所有新鮮的空氣都抽走。 她渾身脫力地往地上摔了過去。 她想大喊救命,可不知道該朝誰喊,誰又能來救救她。 有醫生走了進來,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對她說:“節哀順變?!?/br> 這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四個字。 第一次聽到,是父親死的時候。穿了白大褂的醫生從搶救室里出來,對相倪和她說:“節哀順變?!?/br> 是第二次聽到了。隨著這個聲音落下,她失去了在這個世上,剩下的唯一一個親人。 她很想很想找個人問問。 她該怎么節哀。 該怎么順變。 她曾無比熱切地盼望著高中時光的結束。 卻沒有想到,高中時光的結束,會伴隨著一場盛大的隕落。 從這一天開始,人生被切割出明顯的分界線。 這邊是節哀順變,對岸是已成泡影的對未來的所有希冀。 她到底還是要提前長大,站在十六歲的尾巴上,送別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時光。 第1章 ??冬雪 相倪死了,遺體是徐未然送去火化的。整個過程都很安靜,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一個人送走了mama。 警局的人逮到了那天搶包的人。兩個人是搶錢的慣犯,經常會來警局做客,這次偷盜性質比較嚴重,造成了一場車禍,估計要在牢里待上一段時間。 肇事車主被查出醉駕,事發前喝了太多酒才會超速行駛,闖了紅燈致人死亡,如今已經被警察控制起來。 徐未然迷迷糊糊地在醫院、火葬場和警察局間來回行走,有時候會突然恍惚,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場夢。等這場夢醒過來的時候,所有可怕的事就都消失了。相倪依然在家里等著她,會在她放學的時候給她做好吃的,周末會開著電動車載她去商場,給她買好看的衣裳。 每當這個念頭冒出來,她就很想去睡一覺。心里不停地告訴自己,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就好了,現在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是自己的一場噩夢而已,總會醒過來的。 可她很難再睡得著了。 她沒辦法入睡,明明很累,很困,可就是睡不著。腦子里裝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它們不停地大喊大叫,吵得她頭痛欲裂,一刻也不得安生。 所有的事情差不多處理完后,她回了家。 家里很黑,很暗。她不敢開燈,怕開燈的時候看不到屋里的相倪,她又會崩潰。 她倚靠著門在地上坐下來,剛平靜沒多久又開始哭。兩只眼睛哭得發疼還是沒辦法停下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有不停地哭。 不知道到了第幾天的時候,谷睿過來找她,在外面好不容易敲開了門。 徐未然不想讓自己在外人面前哭哭啼啼的,那像什么樣子。自己的痛苦,別人沒有義務陪著一起承擔。 谷睿見她的眼睛腫得不像樣子,問:“你是不是哭了?發生什么事了?高考考得不好?” 徐未然搖搖頭,她沒什么力氣說話了,強打著精神給谷睿倒了杯水。 “那是怎么了?”谷睿擔心得不行,往屋里四處看了看,問她:“相阿姨呢?她怎么不在家?” 徐未然努力地攢了點力氣,說:“mama出遠門了……” 說完這幾個字她再次崩潰,不像話地在外人面前哭了起來,哭得快要喘不過氣。 谷睿著了慌,問她:“然然,你跟我說,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徐未然沒有別的人可以講,只把相倪去世的事情告訴給了谷睿。 她已經完全沒有在想自己以后該怎么辦,也并不在乎高考的時候缺考了一門課,頹唐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壽終正寢。 當年爸爸死的時候,其實她每天晚上都在偷偷地哭??赡莻€時候她還有mama,mama比她還要難過,她就必須振作起來,這樣mama才會有活下去的勇氣。 現在mama也死了,她找不到了自己活下去的支點。 谷睿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徐未然在法律上已經是個成年人,可其實她根本還沒有成年,以后她只有一個人,該怎么生活才好。 谷睿擔心徐未然會想不開,把她帶到了自己家,讓家里的人幫著照顧。 這期間邢況那里始終都很安靜,沒有聯系過徐未然一次。谷睿不敢當著徐未然的面問起邢況,背地里給邢況打過幾次電話,那邊始終關機,根本聯系不到人。 谷睿想問問邢況到底是什么意思,當初把徐未然哄得團團轉,現在徐未然出了事,他那邊卻玩失蹤。 徐未然依舊每天渾渾噩噩的,困得厲害的時候才能睡會兒覺,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在房間里待著,什么話都不說,安靜得像株植物。 到了高考出分后,谷睿查了她的成績,發現她除了最后一門成績是0外,其它幾科都考得很好。雖然不能報考那些頂尖大學,但是上一本是沒有問題的。 谷睿試著問徐未然:“然然,要不你復讀一年好不好?” 徐未然搖了搖頭,渾身都是死氣沉沉的得過且過。 谷睿不敢再勸:“那也行,其實這個分數的話,也是有好學??梢陨系??!?/br> 徐未然疲憊地笑笑。抬起頭的時候,她發現谷睿的mama還有爸爸都在旁邊擔心地看著她。 她覺得自己不該給別人家帶來這么多的負面情緒,從沙發里起身:“叔叔阿姨,我在這里住了好幾天了,太打擾了,該回去了?!?/br> 谷母趕緊說:“不打擾不打擾的呀,你再住幾天吧,現在先別回去?!?/br> 徐未然竭力地扯出個笑,果然時間是最偉大的治愈師,這些日子過去,她已經可以笑了:“我沒事了,你們不要擔心。我也不能一直在這里住,總要回去的?!?/br> 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走的時候也沒有讓谷睿送,一個人搭了輛出租車。 坐上車的時候她發現,她的被害妄想癥不藥而愈,已經不再怕一個人搭車了。 小區樓下,李章在那里等著她??吹剿掷锏男欣钕湔苏?,問她:“你出去玩了?” 徐未然這幾天都沒再哭了,眼睛恢復如初,看不出痛哭過的痕跡,整個人看上去還算正常。 她不想再讓更多人知道她失去了mama的事,整理出一副正常的樣子:“你找我有事嗎?” “是有點兒事,”李章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你有時間跟我出去吃頓飯嗎?” 徐未然把東西放回家,跟著李章去了外面的一間餐廳。 “什么事,可以說了嗎?”她開門見山地問。 “你怎么瘦這么多?”李章盯著她看了會兒,發現她好像有點兒不對勁,看上去比以前更單薄了些,兩只眼睛也沒有了什么神采,讓人心疼。 徐未然沒有回答,只問他:“你要跟我說什么?” 李章踟躕了會兒,艱難開口:“你能不能……能不能別再跟邢況見面了?!?/br> 邢況…… 徐未然感覺自己有半個世紀沒有見到這個人了,也沒有聽到過他的聲音,他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她的世界。 “我很久沒見過他了?!彼f。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跟邢況徹底斷了,以后再也別見他了?!崩钫抡f這些話時并不敢看她的眼睛:“你不知道,邢家和俞家已經開始商量訂婚的事了,可是邢況不同意,說了很多傷人的話,俞筱受不住打擊,吞了安眠藥自殺了,幸虧發現得早才搶救回一條命。這幾天邢況一直在醫院陪著她,她的狀態才好些?!?/br> 最后一句話像一塊大石,往徐未然心上重重砸了過去。 李章還在往這塊大石上不斷加碼:“未然,你是吃慣了苦的,沒有邢況你也能活得下去??墒怯狍愀悴灰粯?,她從小沒有吃過一點兒苦,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她就活不下去了。你就當做做好事,把邢況讓給她吧?!?/br> 徐未然冷笑了下,笑得死氣沉沉。 她忍了忍酸脹的眼眶,說:“都是人,憑什么要我讓著她?!?/br> “未然,算我求你了,俞筱真的不能沒有邢況,失去邢況她會死的!” “她死不死跟我有什么關系?!毙煳慈灰呀洓]有耐心再說下去。 她從椅子里起身:“你回去吧,以后也別再來找我。我跟邢況怎么樣是我跟他的事,我跟他就算以后要分開,也絕對不是因為我想救別人的命,才要把他讓出去。別人會不會死是別人的事,我管不著?!?/br> 她離開餐廳,李章并沒有攔。 她漫無目的地在外面走了走。 仍舊染著一頭藍毛的朱鑫在街上晃蕩,無意中看到了她,朝她走過來。 “這不是徐未然嗎,”朱鑫掏出一根煙點燃了:“徐未然,你現在可出名了,清才的人都說你跟邢況在一起了,能嫁進豪門了,這是不是真的?” 他抽的煙很嗆鼻,徐未然并不想跟他有太多交流,一言不發繼續往前走。 朱鑫把她攔?。骸白呤裁窗?,這么久沒見,跟你說幾句話還不行了?” “摔碎了你的東西我很抱歉,”她的聲音沒有什么起伏:“可那個東西只是普通的瓷碗而已,不是什么青花瓷?!?/br> “你還記著那事呢,我早忘了?!敝祧握f:“你放心,邢況不是罩著你呢嗎,我怎么還敢找你要錢啊?!?/br> 他抽了口煙,說:“欸,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碰見邢況那回,邢況出手把我們幾個兄弟打了一頓。要不是他那個后媽出面賠償,我能直接把他送進警局里去?!?/br> 徐未然并不說話。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邢況當時是為了給你出氣,才會動手的???”朱鑫好笑地說:“我告訴你啊,其實不是的。那天之前吧,我去了清才找俞筱,想讓她去陪我們哥幾個喝酒來著。誰知道俞筱不愿意,為了躲我們還不小心從二樓走廊上摔下去了。摔得還挺嚴重的,住了很久院?!?/br> 朱鑫說:“所以啊,邢況是為了俞筱才動手的,不是為了你?!?/br> “我也是怕你一直誤會,所以才好心過來提醒你一句?!敝祧伟岩桓鶡煶橥?,隨手扔在了地上,并沒有碾滅:“你不會真的一直在自作多情吧?” 天色很沉,烏云蔽日。 徐未然聽到那些話,臉上并沒有出現很大的波動。她從朱鑫身邊走過去,繼續行尸走rou般游蕩在人來人往的街道。 她一直走了很久很久。 最后不知不覺到了護城河邊,她有些累,在長椅上坐了下來,雙目無神地看著潺潺流動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