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遷跡個人番外1/5
“小遷,叫mama?!鄙磉叺陌⒁潭紫律?,在自己耳邊柔聲提醒道。 四歲的尚遷跡抬頭看向眼前的陌生女人,害怕地往阿姨的身后躲了躲。 “是mama呀,章姨剛才不是和小遷說過了嗎?”章蕊耐心地繼續道。 “……”尚遷跡悄悄地又探頭看了一眼那個漂亮的女人,可她不僅沒有對自己笑,看起來還兇兇的。 她無助地看向旁邊的章蕊,阿姨一副希望自己說話的樣子,她二話不說就轉身跑掉了。 “…這孩子比較認生,”章蕊尷尬地站起身,察覺到身邊人的不對勁,疑惑地問:“家主,您怎么了?” “…沒什么?!鳖佉郧偕袂榛秀钡乜聪蚰莻€小孩跑遠的方向,久久沒有回神。 “和我解釋一下?!钡谖宕螕艹龅碾娫捊K于被接通,落地窗前的人冷聲質問道。 “…抱歉,我下不去手?!甭犕矊γ娴哪腥说吐暬貞?。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右手上的中性筆在握力下斷成兩截,顏以琴忍耐著怒意繼續道:“我們簽過協議的,你忘記了?” “我會再找機會…” “不,沒有機會了,她的存在被太多人知道了?!?/br> 身后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她朝電話里道了一句“晚點再說”就掛斷了這個陌生號碼。 “章姨讓我給你的…”尚遷跡小跑到顏以琴身前,小心翼翼地把保溫杯舉高。 “……”她的視線停在面前那人的rou乎乎的小手上,看著她的手腕側邊那個明顯的淡紅色胎記出了神。 “杯子…”身前的小孩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踮起腳尖把水杯舉得更高了。 “…謝謝?!彼首髌届o地從這個小孩手里接過水杯,見她還沒要離開的意思,像是還想和自己說話,顏以琴平復了一下心情,主動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尚遷跡!”她開朗地喊道。 “好,”顏以琴點了點頭,她自顧自地坐到電腦前,見旁邊的女孩還沒有離開,無奈催促道:“去睡覺吧?!?/br> “你不睡覺嗎?”尚遷跡疑惑地問道。 “…我晚點再睡?!?/br> “哦…哦!” 她自以為隱蔽地往自己的方向小碎步挪了挪,顏以琴打開電腦,同時用余光關注著這小孩的動作,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尚遷跡就快速湊近親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留下一句“mama晚安”就又跑走了。 “……”她后知后覺地觸上自己的臉,感受到那一小塊的濕潤后皺了皺眉頭。 自那天起,尚遷跡才知道自己有一個mama,章姨說mama是自己在世界上最親近的人,雖然她們很少見面。 她八歲時跟著mama去了一個新的城市,不是旅游,是去上學,那里沒有高高的塔,也沒有她認識的人。 “等小遷上小學了,會有很多好朋友的?!彪x開頤都的那天,章姨和自己這樣說道。 “mama…”尚遷跡看著面前陌生的房間,低著頭悶悶不樂地問:“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很快就可以回去了?!鳖佉郧俚貞?。 “那我…我可以和章姨打電話嗎?” “…先去上課吧,你的老師在樓上等很久了?!?/br> “哦…” 章姨說得沒錯,開學第一天她就交到了很多新朋友,她們會和自己一起吃飯,一起逛街,雖然課業壓力還是很大,但她和mama在一起的時間比以前更多了。 “mama!今天老師上課表揚我了!” “mama…我不想吃胡蘿卜…” “mama~我上完課了…晚上能不能早點回家嘛…” 那段時間的顏以琴覺得工作以外的時間全都被這個小孩占據了,即使每次到家時已經快要十二點,尚遷跡還是樂此不疲地跑到自己的房間嘰里呱啦地說很多話。 “前天運動會,我們班差一點就是第一名了誒!要不是接力跑的時候那個傻子跑過頭了…如果我也能參加運動會就好了…” “老師還讓我幫他訂正作業,他明明什么都學不會…為什么還可以上學,不是有專門給傻子上的學校嗎?” 尚遷跡把枕頭抱在懷里,在床上躺得歪七八扭的,想到什么說什么。 “好吧,也不止他一個人,我覺得我們班應該有一半人都得去傻子學?!?!老師說考完試會有家長會,”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似的,猛地坐起身,期待地問:“mama要來我的學校嗎?” “看情況?!?/br> “嗚嗚…要來嘛…不可以不來…” 房門外的幫傭敲了敲門,顏以琴看了一眼她手上拿著的盤子,朝身邊的人問:“你今天還沒吃藥?” “…不想吃?!鄙羞w跡掩耳盜鈴般的埋進被窩里,不說話了。 “家主,這…”幫傭面露難色地停在門口,進去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拿進來吧?!?/br> “是?!彼淹斜P放在床頭柜上,離開房間時關上了房門。 “起來吃藥?!鳖佉郧贌o奈地拍了拍被窩里的人。 “不要!”尚遷跡苦著臉看著她,委屈道:“為什么我每天都要吃藥…別人都不用!” “…阿姨給你拿了糖,”她眼神示意托盤上的奶糖,繼續道:“不吃的話以后也不能參加運動會?!?/br> “……”被子下的人沉默了許久,最后還是如臨大敵似的挪到床邊,拿起水杯還有各種膠囊和藥片,“咕嚕咕?!钡匮氏氯チ?,她的小臉一瞬間皺成一團,隨后迅速拆開奶糖含進嘴里才重獲新生。 “難吃死了…”尚遷跡抱怨道。 “去睡覺吧,時間不早了?!?/br> “我還不困…” “……” “mama,我是不是有哥哥?” “…誰和你說的?”顏以琴的面色一變。 “章姨…她老是說,說我要是不好好吃藥的話,就會和哥哥一樣一直生病,”尚遷跡好奇地問:“哥哥去哪里了?” “…他生病去世了?!鳖佉郧倨届o地看著她的女兒。 “去世…是什么意思?”她思索了一會兒,繼續道:“是和我們分開了的意思嗎?像外公那樣嗎?像顏語信那樣嗎?” “都快一點了,你明天還要上課,去睡覺吧?!?/br> “哦…那好吧?!?/br> 直到那年春節回到頤都,尚遷跡才明白“死亡”一詞的含義。 她永遠都不會見到她的哥哥,她再也見不到她的表妹了。 “騙人!我、我前幾天還見到她了…她才沒有死…” 女孩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大堂內響起,方形長桌上的幾人沒有理會這個目前家里最小的孩子。 “mama…”她無助地看向她最親近的人。 “…是你看錯了?!鳖佉郧贈]去看她,只是淡漠地應道。 “我沒有…我才沒有看錯!是你們說錯了!”尚遷跡越說越著急。 “咳咳…小朋友,你meimei的尸體都火化了,你說你見到的是什么?”對面的男人笑說道。 “閉嘴?!鳖佉郧倬嫠频牡闪祟佉猿揭谎?。 “…什么?”尚遷跡愣愣地問。 空曠的餐桌上又一次陷入沉寂,察覺到身邊人不安的情緒,顏語軒在餐桌下觸及顏昭璃的雙手,這才察覺到meimei此刻的顫抖,他轉頭對她溫柔地笑了笑,像是無聲的安撫。 在場的所有人都像是懷揣著各自的心事,表面上卻還是一頓和諧的晚餐,再也受不了這詭異的氛圍,尚遷跡忍耐著沒有讓自己大哭出聲,跳下桌椅就朝門外跑去。 “尚遷跡,回來?!鳖佉郧俪谋秤俺谅暤?,她的女兒卻只是頓了一下,甚至沒有回頭看她,離開時還用力地甩上了家門。 “我去吧?!比缤粚ζ胀ǚ蚱抟粯?,尚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快步往那孩子離開的方向走去。 這天的聚餐自然是不歡而散。 年后,兩人的見面頻率比過去更低了,尚遷跡的日程表上又多出了許多樂器課,本以為到了鹿南可以擺脫那個兇巴巴的鋼琴老師,沒想到還是逃不過。 學校的課程也是日復一日的枯燥乏味,就算已經跳過了一二年級,三年級的知識讓她來學還是過于簡單了,但她不會表現出來。除了上課常常睡著以外,作業她都有在認真完成,考試也一樣,直到交卷前她都來回細心地檢查。只不過每次她把自己滿分的成績單拿到mama眼前的時候,對方只會面無表情地對她說一句“繼續保持”。 “明天是家長會…”尚遷跡在電話里小聲說道。 “陳老師會代我去的?!?/br> “可是你上次也沒有來…” 手機對面的人沉默不語。 她低落道:“其他同學的mama爸爸都…” “我明天有重要的事情,抱歉?!?/br> “…哦?!?/br> 顏以琴自然也察覺到了兩人之間微妙的變化,有時候難得回一次家,那個孩子也不會再像以往那樣纏著自己閑聊?;蛟S是過了黏mama的年紀,又或許這本就該是她們兩人的相處模式。 凌晨三點,她正要出門,下樓后聽到電視的聲音,腳步一頓,隨后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邊,看著那人在屏幕光下熟睡的側臉,只得在黑暗中摸索著找電視遙控器。 “mama?”尚遷跡迷迷糊糊地喚她。 “…嗯?!鳖佉郧佥p聲應道。 “你要去哪里?” “公司出了急事,”她自覺和面前的人拉遠了距離,提醒道:“回房間睡吧?!?/br> “哦,”尚遷跡自顧自地拿起游戲手柄,沒理會對方的話,看向電視屏幕的同時隨口道:“卡里要沒錢了?!?/br> “…知道了,我讓人匯?!鳖佉郧龠€想再說些什么,卻又覺得無話可說,隨后默不作聲地走出了家門。 “……”尚遷跡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關了電視后隨手把手柄丟到一邊,心下一陣沒來由的失落。 “曾有人說過‘父愛如山,母愛如?!?,父母的愛是無私的…” 語文老師在講臺上讀著這次考試的優秀作文,底下的學生竊竊私語,尚遷跡只覺得自己從未在課堂上如此全神貫注過,她下意識地坐得很端正,看著老師的同時也悄悄聽著周圍同學的評價。 這次期中考的作文題目是“父母的愛”,她那天在考場上寫得一團糟,所幸老師后來又把考卷發了下來,讓所有人修改后再重新打分。 她上網搜了很多范例,挑選出幾篇風格各異又都寫得不錯的文章,拼拼湊湊寫完了一整篇,之后又拿給家教老師改過,前前后后花了不知道多少時間才上交。 高分本來就是她應得的。尚遷跡在心里飄飄然地想道。 “一聽就是編的?!焙竺娴耐瑢W吐槽道。 “是啊哈哈哈哈哈?!?/br> “安靜一點,”語文老師出聲提醒道,“這位同學寫的情節是俗套了一點,但語言還是值得大家學習的?!?/br> 情節俗套嗎?明明聽起來挺感人的。她有些不服氣地想道。 “是抄的!”身后的人忽地大聲喊道。 全班人瞬間朝最后一排的方向轉過頭。 語文老師皺眉看著那個智力障礙的學生,道:“你說什么?” “書上一模一樣!”蔡北站得筆直,再次喊道。 “這傻子又發瘋了?!鄙砼缘耐廊滩蛔〕靶Φ?。 不知為何,尚遷跡此刻和那人隔著大半個教室對上視線。 在他繼續說話之前,講臺上的老師打斷道:“好了,下課?!?/br> 教室里一瞬間變得吵鬧起來,沒人聽到角落里他的聲音,除了目光還停留在那人身上的她自己。 當晚,鹿南市第一醫院。 年老的婦人在亮著紅燈的重癥監護病房外啜泣,班主任面露難色地站在兩人面前,重復問:“家長真的來不了嗎?” “是的,非常抱歉,醫療費用我們會全權承擔,事后也會登門道歉?!鄙碇鞣哪腥斯Ь吹亟忉尩?。 “她來不了,”他身邊的女孩打了個哈欠,面無表情地問:“老師,我可以回家了嗎?” 時光荏苒,尚遷跡上初中后加入了學生會和一些雜七雜八的社團活動,一時又多了很多新朋友。 要說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現在的她更懂得偽裝了。 為了得到mama的夸獎,小學時候的她費勁心思給自己打造了一個老師喜歡的好學生人設,不管是在成績上還是人際交往里都找不到什么毛病可以挑,本以為這樣她的mama就會多在乎自己一點,事實上卻都在做無用功。 所以在五年級那件事過后,她就不再執著于這個虛偽的人設,可是從小眾星捧月般長大的經歷又不允許自己失去這些表面上的朋友,因此她還是會在人群里適當地偽裝來獲取他人的好感,順帶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 像是在完全不同的兩類人之中找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不管是埋頭學習的書呆子還是泡吧打架的混子都不會討厭她,即使她從未對任何人動過真心。 下課鈴一響,身后就跑來一個人,那人占著身高優勢輕松地把自己摟在懷中,隨后親昵地湊到她耳邊問:“寶寶,晚上去喝酒嗎?” “沒空?!鄙羞w跡被任泠之壓得有點難受,卻也沒有拒絕這樣的親密舉動。 “真的嗎?可是今天有表演耶?!?/br> “又是前幾次那種?” 她一想起酒吧里那隨處可見的交媾場景就有些泛惡心。 “哼哼,和以前都不一樣哦,總之你這種變態肯定會喜歡的啦?!?/br> 尚遷跡面無表情地對上任泠之意味不明的眼神,隨后抬頭看了一眼教室的鐘,丟下一句“看情況吧”就火急火燎地走掉了。 “喂!記得要來啊?!比毋鲋舐暫暗?。 “知道了知道了?!彼S口敷衍道。 學生會的工作結束后已經是傍晚了,初秋樹上的黃葉飄落滿地,人一走過就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由于工作安排的原因,原本和幾個熟人一起走的路在今天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說起來…你怎么回家?”看著身邊那人不知朝向哪里的目光,程嘉悅主動開口問道。 還沒等到她的回答,只見那人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她眼疾手快地扶穩了旁邊的人。 “啊…謝謝你,”她朝自己傻傻地笑了笑才站穩腳跟,隨后又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方向,一本正經地和自己說道:“因為晚霞太好看了?!?/br> “…是很好看?!?/br> 這個人…沒記錯的話是隔壁班的尚遷跡吧,怎么和傳言里相差這么大?程嘉悅在心里疑惑地想道。 “唔,等等?!?/br> 身邊的人湊近到自己眼前,那張漂亮的臉突然放大,她愣愣地看著她眼角的淚痣,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 “頭發上有葉子…”她的手上拿了一小片枯黃的落葉,放在眼前仔細地看。 “…嗯?!毕袷窃谘陲椥睦镌陝拥那榫w,程嘉悅故作鎮定地把她剛才觸及的那一撮頭發捋到耳后。 “我得往那個方向走了,葉子給你,拜拜!” “哦…哦,再見?!?/br> 那個陌生人一瞬間就溜沒影了,只留下她自己目光呆滯地看著那片小黃葉。 堆積的落葉被冬季覆上了一層厚厚的雪,白雪皚皚的地面留下一道烏黑的車轍。 山路的顛簸驚醒了后座的人,尚遷跡睡眼朦朧地看向車窗外的陌生景象,愣了好一會才道:“我不是說過我不想來這里嗎?” “抱歉,您之前吩咐的文件我們找了很多天都沒有找到…” “……”她看了一眼后視鏡,注意到駕駛座上的生面孔,最后還是沒說什么。 車輛停在幾米高的大門前,司機拿著鑰匙走下車,解開門鎖上的鐵鏈,駛入這片別墅區后又花了幾分鐘才到宅邸門前。 這一區域的樓棟早在她的奶奶爺爺過世后就算作廢棄了,只有主宅邸的大堂和客廳會有人定期清掃,而書房和儲物室這樣的地方卻積滿了灰塵。 找遍了二樓,印象中三樓往上多是些空房間,看著司機還在三樓的角落翻找,她等得有些無聊,隨口說了一句“我上去找找”就上了四樓。 這一層樓顯然是不在清掃范圍內,寬敞的空間內只有幾個被白布蓋上的廢棄家具,地上的灰塵厚得足以讓走過的人留下腳印。 她被嗆得咳了幾聲,見狀就打算轉身離開,這時才注意到自己背后的那面墻。 掛著的白布垂下了一角,露出遮擋物的左半邊,遠看像是一幅抽象的油畫,走近后才發覺似乎是一張作為裝飾品的照片。 尚遷跡認出了左邊的那人是她的父親,正猜測著會不會是她父母的結婚照,掀開白布后的眼前所見卻讓她一愣。 背景是經過布置的攝影棚,她的父母確實在畫面的兩側,朝鏡頭得體地微笑著,而中間的陌生人——一個笑起來顯得憨厚的小男孩,看起來只有四五歲,卻也有模有樣地穿著小西服。 遮擋用的白布掉落在地,墻上掛著的這幅照片一塵不染,在此刻彌漫塵埃的室內格外違和。 它或許是該被掛在大堂的墻上的。尚遷跡抬頭看著這幅油畫一般的照片,出神地想道。 “找到了沒有?”她走下樓,朝不遠處的人問道。 “好像是這個…” “好像?” 她疑惑地從對方手里接過那一沓文件,是類似個人簡歷那樣的排版,每一頁的左上角印著一張黑白的照片,大多都是外國人,但沒有他們的名字,照片旁最顯眼的粗體字是一串數字,下面全英文的描述讓她不太想看。 尚遷跡翻頁的動作一頓,這一頁照片上的中年女人右半邊臉有一大塊黝黑的胎記,她的眼窩凹陷,目光無神,即使印得模糊也能看出病重的樣子。 她好奇地看向下方的文字,認得出是一些生物學上的專有名詞和意義不明的數據,她能看懂的只有“精神分裂癥”“神經衰弱”之類的字眼。 隨手翻了翻,全都只是普通的打印紙,沒有任何行政機關簽署的痕跡,更談不上是她要找的出生證明。 “不是這個,接著找吧?!?/br> “但這后面的內容…” 她重新看向手里的文件,最后幾頁的照片是幾個嬰孩,她翻了一下一共五頁,乍一看也確實像是出生證明。 “…怎么可能是英文的,我又不是外國人?!?/br> “哦…抱歉,我繼續找?!彼拖骂^歉意道。 “……”又沒怪你,這么委屈干什么?尚遷跡在心里想道。 她百無聊賴地再次看向手里的文件,最后五頁上有除了照片以外的圖片,看起來像是手臂皮膚上的局部特寫,分別標記著數字一到五,看不出來是勾線筆畫上去的還是紋身圖案。 文字內容也不像前面那樣晦澀難懂,大致看得出是類似體檢報告那樣的信息,甚至詳細到第二性別的概率測試。 “找到了!” 聽到身后那人的聲音,她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他旁邊,看到了檔案袋封面上寫著的‘出生醫學證明’。 “嗯,回去吧?!?/br> “那個…外面已經天黑了,我有點擔心自己開不好夜路…”面前的人小聲說道。 看著那人坦誠的樣子,她思索了一下,道:“那明天再走?不嫌臟的話隨便找間臥室睡吧?!?/br> “好…好,謝謝您?!?/br> 夜深,尚遷跡躺在沙發上玩游戲,手機不知是第幾次彈出低電量提醒,這時只剩下了5%,她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在客廳里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一條能用的數據線。 視線移到茶幾上的檔案袋,她拿到手后才發覺到它的厚實,里面似乎不止一張紙。 隨意地拆開封口,里面的紙張悉數掉了出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U盤。 第一張確實是出生證明,但淺綠色的A4紙上寫著的卻不是她的名字,包括出生日期…也比她的生日早了整整三年。 尚遷跡愣愣地看著紙上那個從未聽說過的姓名,她猜到他是自己素未謀面的哥哥,但今天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有關這個人的物品,甚至從小到大她只在家里阿姨的口中得知他的存在,而她的父母對這個人只字未提。 這份文件后面是一些獨屬于小孩的圖畫和故事書,還有字帖什么的,十多年過去,紙張已經發黃,卻沒有撕壞的痕跡和任何折痕,看得出來它們在這個檔案袋里被保護得很好。 她翻頁的指尖一頓,最后一份文件上赫然印著‘死亡醫學證明書’一行粗體字。 ‘死亡原因:車禍致死?!?/br> “他生病去世了?!彼膍ama那天這樣告訴她。 為什么和mama說的不一樣…? 紙張從手上滑落,尚遷跡看著那個U盤發愣,隨后鬼使神差地又一次走上了四樓。 書房的門沒有上鎖,她把沾滿灰的椅子踢開,蹲在這臺老式電腦的主機前,按了許多次開機鍵,顯示器還是黑屏。 十多年了,還能用才怪。她嘆了一口氣,正要轉身離開,背后忽然傳來斷斷續續的電流聲。 她快步走到屏幕前,看著陌生的開機畫面,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U盤插進接口。揚聲器不知是積灰嚴重還是已經損壞,傳出的聲音全是失真的狀態。 光是開機就花了十幾分鐘,尚遷跡透過門縫看著那面墻出神,她這時才發現自己和她的父母從來都沒有拍過這樣的照片。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大她三歲的哥哥,那他們拍這張照片的時候,自己已經出生了…不是嗎?為什么她不在上面?那個時候的自己又在哪里? 亮起的屏幕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沒再去管鼠標上的灰塵,慌忙打開電腦,在打開U盤文件前先入目的是一個占據了本機幾乎所有內存的磁盤,紅色的內存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沒多想就好奇地點開了。里面的子文件是以年份命名的,從最上方的十八年前一直到最下方的十三年前,她隨便點開了其中的一年,里面的文件名又變成了月份,到最后發現是完整的監控錄像,詳細到每一天的時間,但全都沒有聲音,畫面也模糊得看不清人臉。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看起來像是醫院,監控畫面一共九個,分布在不同的房間和走廊,穿著白大褂的人在鏡頭下走來走去,奇怪的是,每個房間的畫面里都看不到窗戶。 她湊近到顯示器前,發現其中四個房間里躺在‘手術臺’上的不是什么動物,看起來反倒像個人,甚至于其中一個就是自己剛才在文件上看到過的那張照片上的人,因為她臉上的胎記十分好辨認。 心下無端升起一股恐懼,她拖動進度條,果不其然也在畫面里看到了三個嬰兒樣的物體,被‘醫生’抱在手里。 這些是什么?為什么會出現在她家的電腦里? 隨著鼠標光標的移動,十四年前最后一天的監控記錄也被打開,她察覺到這個地方的布局發生了變化,左上角的兩個畫面一片漆黑,原本躺在手術臺上的四個‘病人’變成了三個,可不知為何,嬰兒的數量多了一個,從那一小塊像素看他的體型還是個新生兒,就那樣被放在桌面上,什么保護措施都沒有。 安靜的書房內沒有任何聲音,眼前所見的畫面如同一部啞劇,如果不是畫面右上角精確到秒的時間如此真實,她一定會覺得這是出于惡作劇的重復剪輯。 進度條拉到那天的下午三點,走廊上的燈光忽閃忽滅,右下角的樓道畫面更是直接熄了屏,房間里的人在某一刻突然全都往外逃竄,只有那三個‘病人’如同睡著了似的留在原地不動。 她的視線停留在那個新生兒的身上,眼睜睜地看著那樣一個渺小又脆弱的‘物體’從桌角滾落在地,病床向他所在的角落滑去,隨后那里的監控畫面和樓道里的一樣變成了黑屏。 她的視線移向來自右邊另一個房間的實時畫面,此時又有什么東西在天花板上掉落,直直砸向手術臺上無動于衷的‘病人’,監控畫面里的那一小塊區域瞬間變成了血紅色。 大腦似乎停止了思考,她失神地看著電腦屏幕上發生的一切,下意識地用指甲掐緊了手指。 這段視頻確實是真實發生的,她知道那年的頤都發生了嚴重的地震。 顯示器上原本的九個畫面此刻已經黑屏了一半,本以為這段視頻就會這么結束,下一刻走廊上的幾人卻又折返回房間,分別拿起容器里的三個一兩歲的嬰孩,其中一個的年紀似乎比另外兩個要大上一歲。 與此同時,那個臉上有胎記的‘病人’忽然出現在了畫面里,她站在抱著兩個小孩的那個‘醫生’身后,看不清她的手上拿了什么鈍器朝那人揮去,只見身著白大褂的人連同他手上的嬰兒下一刻就摔倒在地,旁邊的‘醫生’顯然是發現了她的異常舉動,放下手里的東西就朝她揮起拳頭,她沒有躲開,只是趴下身子死死地護住地上的那兩個孩子,任由身后的人拳打腳踢。 監控鏡頭已經有了明顯的晃動,這場事故在這一刻愈發嚴重,旁邊懸空的儀器砸在那人瘦弱的后背上,她始終沒有挪動身體。見她執意尋死,醫生模樣的人也不再管她,抱起邊上另一個小孩就想逃離,沒想到坍塌的石磚封堵了房門,走廊上的所有人都被掩蓋在這一片殘骸之中,紅色的像素幾乎遍布了所有僅剩的畫面。 即使沒有聲音,畫面模糊,屏幕前的人卻覺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大地的震感,彌漫在鼻間的血腥味和心底無端出現的壓迫感。 隨著‘醫院’的燈光一盞盞熄滅,鏡頭所及的視野越來越暗,這段視頻迎來了結束。 在電腦前呆坐了許久,尚遷跡這才想起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檔案袋里的U盤,至于這段監控錄像…就算是真的,反正也和自己無關。 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右手顫抖著去打開U盤里的文件,所幸只是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圖片,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圖片的主角自然是那張全家福上的小男孩,從他剛出生一直到會爬會走。有他在襁褓中的照片,有在沙發上抱著一只大狗的照片,有在cao場上穿著球衣踩著足球的照片,也有在草原上戴著墨鏡和朋友們搭著肩拍的游客照…每張照片上的他都對鏡頭笑得開朗又燦爛,年僅四歲的他似乎已經有了許多豐富多彩的經歷。 尚遷跡滑動鼠標的指尖一頓,她不禁回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段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藥的時光,而且她的jiejie走了,她的表妹也走了,她想她小時候的朋友就只剩下那只白熊公仔了。 最后幾張照片是他和她的mama爸爸在一起拍的,和房門外墻上的那張是同一套衣服,她在其中一張上停留了許久,只見那個小孩坐在她mama的懷里擺弄手上的玩具,她摟抱住他的同時微笑著看向他,是一張只有上半身的特寫。雖然知道是擺拍,但是她的mama都沒有這么抱過自己。尚遷跡悶悶不樂地想道。 剛想把這張照片劃走,圖中人在近鏡頭下的雙手吸引了自己的注意,不是手上的玩具,而是左手手腕側邊的一塊紅色胎記——和自己的胎記在同一個位置,只不過那是長條形,而她的胎記更像是月牙形。 會有這么巧合的事嗎…?她忽地想起體檢報告格式的那五頁紙,不再多想就快步跑下三樓尋找著那一沓文件。 監控記錄里那些血腥又模糊的畫面還縈繞在腦海,她一邊慌亂地翻找著文件,一邊在心里反復告訴自己只是巧合。 生日的年份…都對上了,可是這怎么可能…?在五年之內生下五個孩子什么的… 她沒有再去仔細閱讀下面的描述,只是目光呆滯地看向第四張紙左上角的照片,卻也看不出那個閉著雙眼的嬰兒和自己有什么相似之處,隨后搖了搖頭,把文件全都放了回去。 不會的…只是她想多了,那些監控記錄…還有這些文件,和她又能扯上什么關系?是自己想多了…一定是的。 她故作平靜地走回四樓的書房,拔出U盤丟到一邊,選中所有文件就拖進桌面的回收站,正要點擊清空時,在頂部看到了編輯于十四年前的三個文件,它們被放在回收站里,但沒有被徹底刪除。 她猶豫了一瞬,隨后把它們恢復,打開了第一個視頻文件。 光線很暗,勉強能認出是街道上的監控攝像頭,在一個下著雨的夜晚,視頻只有半分鐘之長,還沒等她看清楚路況,畫面里的兩輛車就相撞擦出火花,大火燃燒著在路面上爆炸,原本昏暗的街道燒起了明火。她知道這大概就是他出車禍時的錄像,只是不明白為什么會被人保存在這部電腦里后又要刪掉。 第二個文件是音頻,時間也并不長。 -“找我有什么事?” 女聲從老舊的音響里傳出,混合著電流聲,聽清對話的內容都有些困難,更別提辨認出是誰的聲音。 -“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今天尸檢報告出來了?!?/br> 隨后是一段男聲,對話的內容聽得她一愣。 -“嗯?” -“他體內有過量的毒素?!?/br> -“什么?” -“既然找你來,我就直說了,這和你有關嗎?” 她此刻才發現,這是她父母的聲音,不是從音色語調,而是一種不知從何來的直覺。 -“你說什么?” -“普通人是拿不到這種藥物的,況且還是慢性中毒,很難有人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做得到?!?/br> -“……”音頻內的女聲沉默了幾秒。 -“我爸媽已經知道了,如果與你無關,請告訴我,我也不希望他們懷疑你?!?/br> -“好,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的懷疑是對的?!?/br>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在那之前,也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昨晚那場車禍,只是單純的意外嗎?” -“…你什么意思?” -“我猜我們的目的一直是一樣的,但如果沒有這場莫名其妙的意外,我根本不會被懷疑?!?/br>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而且…我和你這種人不一樣?!?/br> -“是嗎?可我知道大多數情況下的車禍不會發生爆炸,何況只是兩輛小轎車,你父母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嗎?還是說他們把這兩點都歸咎在我身上了?” -“……”他沒有回復,像是默認了這一點。 -“你太沖動了,現在還害得他們都懷疑我,之后的打算你想好了嗎?” -“什么打算?那孩子已經走了,我們這段虛偽的關系也該結束了?!?/br> -“結束?五年前到現在,我一共取了五次卵,想也知道他不是唯一一個出生的,你現在該祈禱的是其他四個都已經死在實驗室了?!?/br> 這句話此刻在屏幕前的人聽來如此清晰,腦中名為理智的弦終是崩斷了,耳邊不知是耳鳴還是音響夾雜著的電流聲,她只覺得刺耳,頭部也傳來一陣陣的刺痛,而電腦上的那段錄音還在繼續。 -“…這是什么?” -“好好看看,覺得沒問題就簽了?!?/br> -“這是…你一早就計劃要殺他?你…” -“計劃當然要提前制定,不然難道像你這樣破綻百出嗎?協議是昨晚事發后擬好的,不然我今天也不會特地跑一趟來見你?!?/br> -“為什么下一次殺人的風險要我來承擔?” -“當然是因為我現在遭到懷疑了,就因為你昨天這個沖動又愚蠢的決定,而且,如果有的話,我們的下一個小孩現在也就一兩歲,你連這都搞不定嗎?” -“…我要是拒絕呢?” -“那也可以,我現在會去和你爸媽講清楚,關于這場車禍還有尸檢報告的真相?!?/br> -“…你在威脅我?” -“當然不是,決定權在你手上,你也知道,要是讓他們知道真相,對我們兩人都沒有好處,我想你知道該怎么選?!?/br> -“……” -“好了,現在停止錄音吧?!?/br> -“你…你怎么知道…” -“這么著急要見我,不就是想通過套話得到我承認人是我殺的證據嗎?這樣的話你既可以和這件事撇清關系,運氣好的話還除掉了我這個后患,看來你也沒有我想得那么蠢?!?/br> -“…好,我簽,我簽就是了?!?/br> -“別急,看清楚違約條款,最后,合作愉快?!?/br> 音頻結束了,最后的PDF文件想也就是錄音里提到的那份協議,她沒再去打開,而是把還在運行的電腦關了機,裝作自己從未打開過那些塵封多年的真相。 雨水打濕了她的長發,澆不滅的熊熊大火在道路中間燃燒著,她站在那輛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轎車旁,隔著那扇破碎的玻璃望向車里的人。 “還給我…”他的雙唇翕動著。 “你說什么?”她問。 “把我的人生還給我?!彼岷诘碾p目直直看向自己。 大地震顫著,一條條裂縫憑空出現,立足之處瞬間土崩瓦解,強烈的下墜感讓她猛然從床上驚醒。 “你又做噩夢啦?”身邊的女孩安撫地揉了揉自己的頭。 “嗯…”她后怕地縮進對方的懷里,這溫暖的懷抱讓自己感到幾分心安。 “孩子們,出來吃早餐了?!?/br> 聽到不遠處的敲門聲,她疑惑地抬起頭,看向房門口那個微胖的中年女人,她右半邊臉上的黑色胎記看得她一愣。 “怎么了?你忘記我們了嗎?”身邊的女孩捧著自己的臉,溫和地啞聲問道。 她看向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頓時恐懼地想要推開她,可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能使得上力。 “你被人謀殺的哥哥…你的雙胞胎姐妹…在地震中保護你而死去的你的生母…你忘記我們了嗎?”她的聲音低沉,訴說著來自地獄的話語。 周圍的場景瞬間扭曲變形,耳邊傳來雷雨聲和呼救聲,周邊的溫度驟然升高,炙烤著她半死的靈魂,連同纏繞在身上的無數陰魂。 “遷跡?你怎么了?”程嘉悅伸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 “???” “明天晨會的安排,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她耐心地重復道,同時用余光看向那人手腕側邊的紅痕,輕聲道:“感覺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 “啊…哦,我沒事,就按你們說的來吧?!鄙羞w跡朝會議桌上的幾人笑了笑。 “真的沒事?你看起來好像沒睡好?!迸赃叺呐鷵鷳n地看著自己。 “不舒服的話不用逞強,明天我來替你也可以的?!睂γ娴哪猩釉挼?。 “…我說了我沒事?!彼恼Z氣不自覺冷下來,周圍氣氛微變。 “沒事就好,等一下一起回去嗎?”程嘉悅主動打圓場道。 “…不了,我先走了?!?/br> “好…明天見?!彼粲兴嫉乜粗x開的背影。 指腹已經破了皮,洗手池前的人像是感覺不到似的,依舊用力搓洗著手腕側邊的那塊皮膚,不難從這片通紅之下看出原本那個獨屬于她的月牙形胎記。 她輕喘著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突如其來的眩暈感讓她晃了晃神,再睜眼時眼前的鏡面出現裂痕,她驚慌失措地看向鏡中滿臉是血的‘自己’,低沉沙啞的那個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憑什么…活下來的人是你???” 地面震顫著,冷白的燈光忽閃,她驚懼地緩緩后退,而后似乎撞上了什么東西。 清潔工大叔皺著眉頭看著地上被打翻的水桶,拍了拍身前這個一看就是初中生的女孩,喊道:“小朋友?誒!你咋地啦?” 她后知后覺地轉過身,依舊不安地環視四周,直到看見鏡子恢復正常后才松了一口氣。 注意到地上的水漬,她神色淡漠地瞥了身邊的工作人員一眼,徑直離開了洗手間。 “…現在的小孩真不講禮貌!”拿著拖把的大叔自言自語地罵道。 “前后左右…還能放大啊,也不難嘛,誒徐狗蛋,這是個什么東西???”電腦前的任泠之好奇地看著游戲界面,長按鼠標左鍵的指尖一松,面前的屏幕頓時變得雪白一片。 “我cao!你特么放什么閃光彈啊,快把尚遷跡叫回來,再讓你玩下去,隊友都給你弄死了?!绷硪慌_電腦前的徐子琰煩躁地喊道。 “你讓我去我就去???快點死完,我都要無聊死了?!比毋鲋娌恢雷约菏悄母畲铄e了才會跟著這兩人逃課來網吧。 “讓開?!?/br> “cao,我死了啊,”他最后猛錘了一下鍵盤,轉頭看向旁邊姍姍來遲的人,抱怨道:“你在里面磨嘰什么?這么慢?!?/br> “你也太菜了?!鄙羞w跡坐到電腦前的同時輕描淡寫地應道。 “…你媽的,你先給我贏了這局再說?!彼敛豢蜌獾爻爸S道。 “OMG,這誰上傳的視頻?!比毋鲋粗謾C上的群聊消息驚呼出聲。 “你說昨天那個?我拍的啊,看不出來?” “啊這…這不是隔壁班那個傻子嗎?你們怎么連男B都下得去手啊,你不會是同性戀吧?”她嫌惡地看著前面的人。 “你才他媽同性戀,我只是負責拍啊,別冤枉我,”徐子琰喝了一口礦泉水,提醒道:“前面幾個視頻才是我第一視角,你看清楚了?!?/br> “我知道啊,”見群相冊里滿屏的情色視頻,任泠之嘖嘖稱奇道:“分化了不起唄,你到現在搞過多少Omega了?” “十來個?你閑著沒事幫我數數也行?!?/br> “你分化了?”尚遷跡從游戲中分神。 “是啊,羨慕嗎?你這小屁孩還得再等個兩年吧?”徐子琰故意湊到她眼前犯賤道。 “…別他媽擋我屏幕?!彼蛔忠活D地說道。 “好的呢小朋友?!彼首髋つ蟮鼗貜偷?。 “誒,你覺得她會分化成什么?”任泠之饒有趣味地朝徐子琰問道。 “嘶…這我還真猜不到,”他上下打量著旁邊的人,直言道:“這人不管分化成什么都感覺好違和啊?!?/br> 至少就憑自己對尚遷跡的了解,這人對性本身毫無興趣,除非是涉及到性暴力性虐待之類的方面,她的關注點就會從性轉移到暴力和虐待,到這時才會表現出感興趣的樣子。 “寶寶,你有沒有做過第二性別測試???”站在椅子后面的任泠之順手揉了揉尚遷跡的頭發。 “測試?這不是違法的嗎?”徐子琰接話道。 cao控鼠標和鍵盤的雙手一頓,她一時又想起不久前所見的‘體檢報告’,原本專注的眸色一沉,沒打算理會旁邊的兩人,再次入神到游戲中后就射死了敵方的第四個人。 “說是說違法…難道你小時候沒做過?”任泠之鄙夷地看著他。 “沒有吧,我不知道啊?!?/br> “笑死我了,你回去問你家長,肯定做過?!?/br> “哦,無所謂,反正我已經分化了?!毙熳隅柤?。 “cao逼什么感覺?”尚遷跡隨口問道。 “沒太大感覺,沒游戲好玩?!彼倚χ貞?。 “沒感覺還每天搞?”任泠之朝他翻了個白眼,提議道:“發視頻多沒意思,你下次開個現場直播得了?!?/br> “現場直播多沒意思,讓我們當現場觀眾得了,”屏幕上出現勝利的字樣,尚遷跡目光示意賽后總結的界面,看著徐子琰驚訝的神色輕笑道:“游戲里已經是廢物了,你在床上也陽痿嗎?” “噗哈哈哈哈哈,寶寶,我感覺你說對了?!比毋鲋Φ蒙蠚獠唤酉職?。 “你他媽…行啊,今晚就行,你倆敢來嗎?” “嗯…怎么不敢呢?” …… 次日凌晨,電梯到達公寓樓的頂層,開鎖后她就察覺到家里燈光的異樣,原本門邊的照明燈是關著的,唯一的光源來自遠處的書房,心下疑惑的同時也沒多想就朝二樓臥室的方向走去。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她側身看見那個許久未見的人,再也沒有往日里的欣喜,只覺得十分厭惡。 大廳內的主燈被點亮,尚遷跡難受地閉了下眼睛,隨后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面無表情地回話道:“也不晚啊?!?/br> 顏以琴一走近就嗅到了對方身上雜亂的信息素,沉聲問道:“去哪里了?” “……”沒有要理會對方的意思,她自顧自地走上樓。 “你已經十四周歲了,有些事再犯就要負刑事責任了?!?/br> “…是嗎?比如呢?”聽到這句話的尚遷跡腳步一頓,她隨意地倚在扶手上,低頭看向站在樓梯下的人,笑著反問道:“你們會幫我處理的吧?” “比如故意傷害致人重傷,你知道我說的不只一件事,”顏以琴平靜地回應道,“偶爾會有不愿意和解的情況,你知道你五年級那件事處理起來有多麻煩嗎?” “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為什么…”她喃喃自語道。 “什么?”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語氣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委屈,見對方還是沒有主動追問的意思,她忍著哭腔輕聲繼續道:“他說我的作文是編的…可是我就是不知道那個作文該怎么寫啊…他還說…是因為我沒有mama?!?/br> 那人在自己耳邊售出這句話時候的神情和語氣在她的回憶中依舊清晰到每一個細節,那一瞬間就連她自己都覺得他是對的,否則為什么她的mama從來都不在乎自己呢? 可能傻子說的話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吧,因為他可以說出所有人不敢說的話——是的,她覺得所有人都這么想,只不過只有他一個人敢說出口,所以她只是讓他閉嘴了而已,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反正就算那人真的殘廢了,他mama也會一直照顧他,可自己呢?反正再怎么努力再怎么闖禍,她的mama都不會看她一眼。 “……”顯然是沒想到這件事背后的原因,顏以琴一時沒有說話。 “可是他說得沒錯啊…我的mama不是早就被你們殺死了嗎?” 在實驗室里,在手術臺上,在那場地震中…連帶著她新生的三個親人,全都被埋葬在了那一堆廢墟之下。 從自己半死不活地被搜救出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是一個沒有mama的人了。 樓梯上的人站在陰影之下,俯視地面的目光沉寂又陰冷,全然不像是個剛滿十四周歲的孩子。 “…你在說什么?” “……”沒有再多說,她轉身就走。 “尚遷跡,這些瑣事我們當然可以處理,我們對你的要求只有成績而已,但是你連這點都做不到嗎?” 聽到身后傳來的冰冷嗓音,分明心里想要快點逃離,身體卻還是定在了原地。 “你最近的情況老師都和我說了,我今天為什么來見你,你自己心里清楚?!?/br> 她始終背對著樓梯下的那人,指甲陷進rou里,左手腕側邊的位置滲出了點點鮮血,身體的痛感這才讓自己恢復了些許神智,壓抑著在這幾天里即將爆發的負面情緒,她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天剛蒙蒙亮,太陽在地平線上露出一角,在高層的窗前清晰可見。房間里只開了一盞床頭柜上的小燈,隨著天亮,玻璃窗上倒映著的自己的影子也逐漸消失,盡管如此,腦海里的那些聲音依舊沒有停止。 視線下移看到那猩紅的日光,刺目得一晃神,她立刻拉上了窗簾,房間里又恢復了一片黑暗,可眼前還有殘留的光斑,一塊紅一塊黑的在自己眨眼間忽閃著。 手腕上的血液不知何時已經凝固,骯臟的血漬黏在了衣袖上。她緩步走到浴室里,發覺浴缸內的冷水已經溢了出來,她沒去理會,只是在黑暗中平靜地看向面前的鏡子,鏡面中的人也注視著她,耳邊的交談聲蓋過了水龍頭注水的聲音。 至少在今天,她已經不再害怕那些噩夢和幻聽了,不會像以前那樣躲在被子里哭,也不會亂扔房間里的東西,不會去捂自己的耳朵,因為即使那樣也還是聽得到。 一接觸到水面,指尖就被凍得失去了知覺似的,反倒讓人覺得不那么冷了,她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有好幾天沒有開過房間里的暖氣,因為并不覺得冷。 沒有脫衣服,浴室里的人抬腿就躺進了溢滿涼水的浴缸,水面剛好到她的鼻尖之下。 “我的孩子…活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玻璃門外的幾束白色燈光灑進了浴缸,波光粼粼的水面波紋倒映在亮面的浴室天花板上,她抬頭看著頭頂那些光束的波動。 “該把我的人生還給我了?!?/br> “他生病去世了?!?/br> 右手拿起沉在水底的折迭小刀,刀面反射出微弱的冷色光線,她在微光下仔細看著自己的左手,手腕側邊的那個胎記已經被密密麻麻的幾條血痕取代。 “你根本不配活著?!?/br> “你該祈禱的是剩下四個都已經死在實驗室了?!?/br> 刀刃對準藍紫色的脈搏,第一滴鮮紅的血在水中彌漫開來,很快就染紅了整個浴缸,在昏暗的浴室內看不太真切,水中的低溫又或是心底的聲音在這一刻剝奪了她的痛感,那把小刀在她的血rou里越嵌越深,浴缸里的人卻始終沒有什么表情,那雙漂亮的眼里如一潭死水般的昏黑,映出天花板上流動的那片淺紅色。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尚遷跡想起了她的jiejie,那個陪伴了她的童年,卻在十年前不告而別的人。 她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想不起她的模樣,只記得她答應過會永遠陪伴自己,就和她人生中的大多數人一樣。 她知道自己是喜歡這個jiejie的,是jiejie教會了小時候的自己怎么表達喜歡和愛,還有除了學習和吃藥之外的所有事情。 可現在想起來,除了愛之外,她對她的感情里此刻也帶上了些許消磨不去的恨,恨她十年前毫無留念地推開自己,恨她這十年間從來都沒有回來看過自己,還恨她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憑什么她卻可以輕易得到mama爸爸雙份的愛,而自己只是一個不被任何人期待出生的生命,只是在那1/5的概率里,害死了她的親人才活下來的實驗品。 浴缸里的人閉上了雙目,她的身體沉溺于這片深紅的血色之中,煩擾她靈魂的聲音也逐漸在腦海中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