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注意到她身邊面黃肌瘦的婦人，五官和云巧不怎么像，他不好多盯著人看，背身繼續堆柴去了。

    一路走到村口，碰到好些人，無論是不是出于善意，主動和云巧打招呼。

    黃氏不動聲色看在眼里，臉上沒露出半分情緒，到了菜地，竹架遮擋，她才問，“她們有沒有當著你的面說你壞話？”

    “有，深綠色衣服的婦人?！痹魄傻?，“她罵我給唐鈍下降頭...娘，什么是降頭??？”

    “......”黃氏思忖道，“不好的東西?！?/br>
    云巧辯解，“我沒有?！?/br>
    “嗯，她們亂說的?！?/br>
    夏天果蔬瘋長，幾日沒來，竹架上掛滿了長長的豇豆，像柳條似的，云巧擼起袖子，“我跟四祖爺說了，他得空會教訓她們的，娘，我幫你摘菜...”

    “你不去地里了？”

    “摘了菜就去?！?/br>
    衙役們不挑食，煮什么吃什么，魯先生來的那天，老唐氏做了桌豐盛的飯菜，之后每頓就炒兩個菜，她和黃氏說，“娘，咱炒豇豆，再炒雞蛋菌子，娘想吃菌子嗎？待會我進山撿?！?/br>
    “衙役們吃什么娘就吃什么...”

    “他們喜歡吃菌子?！?/br>
    黃氏把掐下的豇豆放進籃子，細聲道，“你去地里干活，煮飯的事兒娘會安排?！?/br>
    “哦?！?/br>
    云巧喜歡摘菜，因此找了塊最近的地，待背簍裝滿，就興沖沖小跑回來，藤上綴著零星的豇豆，黃氏不見了，她問旁邊地里的人。

    那人說，“你娘回家煮飯了?！?/br>
    她高高興興跑回院，丟下背簍就沖灶房找黃氏，“娘，我給你生火?！?/br>
    “背簍裝滿了？”

    云巧重重點頭，“滿了?！?/br>
    “再扯兩背簍回來?！?/br>
    “兩背簍嗎？”云巧豎起兩根手指，想了想，“我扯了一背簍了?！?/br>
    黃氏坐著掰豇豆，沒有抬頭，“嗯，再扯兩背簍?！?/br>
    沈來安蹲在井邊搓洗衣服，望著太陽投下的影，附和道，“時辰還早，你再去地里干會兒活，地里其他人收工你就收工?！?/br>
    沈來安懂黃氏的苦心，云巧模樣不出挑，容易被人輕視，她勤快點，別人提起她，印象最深的就不是她的臉，而是她淳樸的品行。

    從小黃氏就這么教她的。

    艷陽高照，沈來安潑出去的水不多時就干了，地里可想而知有多熱，唐鈍望著發白的小院，擔心她受不住，“嬸子，你忙不過來，她給你打下手啊?！?/br>
    “我應付得來?！秉S氏抬起頭，笑著拍掉她褲腳上的草鞋，“去吧?！?/br>
    “好?！痹魄闪嗥鹂毡澈t，蹦蹦跳跳地走了。

    沒往東屋瞅一眼。

    唐鈍覺得好心為了驢肝肺，心里憋悶，重新翻開經書看。

    云巧這次背簍裝的滿當當的，進門就指著外邊，“娘，地里的人收工了?！?/br>
    黃氏已經蒸好米飯，正在拌菜。

    她挑了嫩豇豆煮好撈起，撒了醬油和醋涼拌的，還有個是雞蛋炒紅薯藤，而老唐氏殺的雞等晚上吃。

    云巧汗流浹背往灶臺后走，黃氏抬眉看她，“堂屋的桌上有水，你喝點?！?/br>
    “哦?！?/br>
    這幾日老唐氏煮十幾個人的飯菜，累得不輕，今個兒沒事后，在屋里歇了半晌，逮了只雞殺了。

    云巧進院她就聽到動靜了，心道黃氏是不是太嚴厲了。

    地里的都是些莊稼老把式，黃氏要巧姐兒跟他們拼著干活，中暑了怎么辦？

    午后，眼看云巧丟下筷子就找背簍，顧不得碗里的飯菜，跑出去把人拉回，“這么熱的天地理沒人，你睡會午覺啊，”

    “我扯草呢?！?/br>
    還有一背簍沒有扯。

    老唐氏蹙眉，望向窗外，“太陽落山再出去?！?/br>
    “地里的活不能拖?！?/br>
    “聽奶的話?！崩咸剖习阉吹酱策呑?，“是不是怕你娘生氣，沒事，奶和她說?！?/br>
    “我娘不生氣的?！痹魄傻?，“我娘脾氣很好?！?/br>
    “那你傍晚出門?！崩咸剖吓滤低蹬艹鋈?，搬凳子在床邊守著，“你閉上眼睛睡覺，睡著了奶再走?！?/br>
    唐家不是沈家，她也不是曹氏，舍不得她風吹日曬的干活。

    云巧慢慢闔上眼，隨即眼睛睜開條縫，老唐氏好笑，“躺著?！?/br>
    衙役們回來又走了，院里靜悄悄的，依稀能聽到黃氏刷鍋碗的聲響，過了會兒，灶房也安靜了。

    云巧歪頭，再次睜開眼，偷偷張望，老唐氏沒轍，搬出黃氏來，“你爹和娘也要睡午覺的?！?/br>
    “我娘不睡午覺的?！?/br>
    從小到大，沒見黃氏午休過。

    老唐氏詫異，轉瞬正經道，“我和她說去?！?/br>
    西屋那邊有三間屋，打通建了糧倉，后院衙役們住著，騰不出屋給他們休息，老唐氏就把矮床搬到糧倉里，給他們午休的地兒。

    她推門出去。

    只見沈來安沈來安兩腿夾著圓形的竹籃框，雙手靈活圍竹篾，她看眼東屋，“休息會兒吧?！?/br>
    “嬸子不用管我們?！?/br>
    黃氏熬了漿糊，正在桌邊黏鞋底。

    老唐氏不禁道，“你們不休息，巧姐兒也睡不著?！?/br>
    黃氏抹著漿糊，聲音軟軟的，“我和她爹習慣了，巧姐兒知道的?！?/br>
    說著，她頓了頓，語氣更加緩和，說起另外件事兒來，“我和她爹沒教巧姐兒做農活，她可能有疏忽大意的地方，嬸子不放心去地里看著她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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