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這個壞蛋
接受這種大禮,對于冬子與小夏來說,總有一種受之有愧的感覺。酒席還沒散場的時候,他們就借口回西安有事,提前跑掉了。 冬子走之前,專門給馮警官打了個招呼,也就抓那兩個打能娃的人。也許,加上當年的拐賣兒童罪,虐待或者傷害罪,又可以判他們幾年。 眾人送他們出來時,馮警官讓冬子把車往前開一點,離開了眾人的視線,他坐在車上,專門給冬子與小夏說了會話。 “這里有兩個困難,第一,二十年過去,如果僅僅是販賣兒童,已經過了追溯期了,所以,得收集他們打人的證據,定個傷害或者虐待罪最好。第二,收集這方面的證據,需要能娃的配合,清晰的記憶。但這是個痛苦的過程?!?/br> 冬子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那這幾天,就不去找能娃回憶了,畢竟大喜大悲,可能讓他舊病復發。等他的生活平靜下來,你再找他?!?/br> 小夏突然想到什么,對警官說到:“你不是很有本事嗎?能不能幫能娃的媽,柳葉,找那個男人,追回一點錢回來?” 冬子覺得這事很難:“一個愿給一個愿跑,屬于詐騙嗎,又不像,不太好定性,這恐怕立案標準夠不上吧?” 小夏卻說到:“柳葉是有錯,但是,也受了苦,擺平了。幫她追錢,是幫能娃,對不對?” “行,我來盡力?!瘪T警官卻應承下來:“不以辦案的名義,以個人的名義,我試試?!?/br> 冬子大吃一驚,但看到馮警官在小夏面前積極表態的樣子,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馮警官對小夏說到:“一有線索,我就聯系你?” “聯系我或者陳哥都行?!?/br> “你又不接我電話?!?/br> “只要是這事,我就接?!?/br> 冬子聽了好笑,明明馮警官是以此為由,加強與小夏的聯系。而小夏,你接到電話前,憑什么判斷,馮警官一定是在說這事呢? 馮警官說了句:“路上小心,陳哥開慢點?!比缓?,就下車回去了,因為當地派出所的人,還在酒席上等他。 回去的車上,冬子故意把車開得很慢。小夏說到:“你怎么慢慢騰騰的?酒席沒吃飽?” “不是馮警官交代了嘛,怕你不安全,對不對?” 本來冬子是想開個玩笑,小夏卻非常生氣:“你再這樣說,我就下車了,不跟你玩!” 小朋友們鬧矛盾,最后的警告就是:我不跟你玩了!冬子想笑,但壓抑下來,加快了開車的速度。 回到西安過后,因為沒有新的任務來,所以,兩人就很少見面的。偶爾在論壇上,小夏找冬子說話,冬子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因為,他正在為寧夏那個商場搞設計,而且,彭總帶著一幫子推銷員回來,賬目上的事情要處理,所以就有些忙。 “怎么,不想跟我玩了?”小夏在論壇上問到。 “不是,最近在搞個設計,并且,賬目的事,得小心處理,事情多,所以,沒時間?!?/br> “不是沒時間,而是不重要,對不對?” “哪里,你太重要了,我們共同功績的戰友,對不對?忙完了,我請你吃飯?!?/br> 孫總的實驗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了。在理論上,他已經有實施框架,按這個步驟,成功還是失敗,都只看結果了。 其實,專家在理論思索時,是最痛苦的。但到了實驗層面,反而心情輕松些。照著計劃走,成敗由天定。這就像,你有了種子與土地,按季節播種,按情況耕耘,秋天是否有收獲,那得看是否有天災。 生活變得很有規律的孫總,喜歡沒事拉冬子上城墻,在市井,看那些來來往往歡跳的人群,聽那些土話俗語的調侃。偶爾,他也學著說幾句西安話,但不太像,倒是有些幽默的效果。 一天,剛送完孫總進實驗樓,就接到馮警官的電話。 “陳哥,我已經有收獲了,給小夏解釋,她說她只聽結果,要我給你說過程,沒辦法。你跟小夏,是不是來一趟,我就在西安,約個地方,我請客?” “算了,我請吧,你在哪里?” “解放路餃子館附近,我家在那里?!?/br> “哎呀,我們是鄰居嘛,對了,先到我住的公司里,我們面談,然后,就在餃子館吃飯?!?/br> “小夏也來吧?” 冬子知道,目標是小夏,給自己介紹案情,只是個理由?!拔艺埶^來,我們也好久沒見面了?!?/br> “那我先過來,你那里有茶葉飲料嗎?沒有的話,我從家里帶些來?!?/br> “不用,我這里是全套的,你人來就可以了。另外,你定一桌中午餃子館的包廂,反正你路過?!?/br> 馮警官答應了,冬子馬上就給小夏打電話。他知道,如果給小夏說,是馮警官非要見她,她可能會猶豫。于是,編了另外的理由。 “小夏,有事沒有?” “假期嘛,本來沒事,但也有事?!?/br> “啥事?” “等你電話唄。請我吃大餐,忘了?” “我今天,就是要請你吃大餐的,解放路餃子館,行不行?先在我公司,喝點咖啡,你不會拒絕吧?” “好吧,大白天的,你也不會起壞心?!毙∠脑陔娫捘沁呂匦?。 冬子把車開回公司時,發現馮警官已經距離自己只有三四十米了,果然住得近。 他們一同上樓,馮警官先夸了裝修,再夸了位置?!爱吘箯V東的上市公司,氣派就是不同。這設計是誰搞的?” “我說是我設計的,你信嗎?” “我信?!?/br> “你公安的懷疑精神呢?” “你又沒有騙過我。況且,你根本沒有騙我的動機,對不對?”警官果然老辣,邏輯沒錯。 先燒好開水,沖了咖啡,整個屋子就飄蕩起優雅的氣息。 “小夏什么時候到?”馮警官倒是直接,并不掩飾他對小夏的興趣。 “過一會就到,打的士,大概半個小時就行了?!?/br> 馮警官請冬子介紹一下小夏的情況?!澳愣??!瘪T警官眼神遞過來,冬子會心一笑,這事,好理解。 冬子就把他所知道的,小夏的家庭工作情況,簡要地作了介紹,反問到:“你想追她?” “她好像很反感我呢?!瘪T警官有些無奈。 “女生嘛,總是矜持,你得有耐心?!?/br>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原來馮警官在鄉下派出所已經工作大半年了,這回請了假,回來休息大概二十天的時間。然后,就在西安的公安部門上班了。 為期一年的基層鍛煉時間滿了,進入機關工作,安排在刑偵處。這樣一個青年才俊,在冬子看來,他是配得上小夏的。但不知道,小夏為什么故意躲著他。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小夏才過來。在公司樓下,不敢上來。冬子專門下去接她上來,等她進門后,發現馮警官也在,愣了一下,但還是坐下了。 她跟馮警官禮貌地打了招呼,然后,在冬子沖咖啡的時間里,她環視了這個客廳。 “估計這也是你設計的,為什么畫冊上沒有呢?” “習作,哪里好意思印出來?”冬子謙虛到,把咖啡遞給了馮警官。 此時,馮警官不敢專門找小夏說話了,只是以談案情的名義,開了個頭。 原來,那兩個打能娃的男人,雖然是犯罪團伙的一員,但是從犯。聯系買家與錢的交接,都是王菊花在負責。在能娃的回憶中,當時挨打,確實打他嚇著了。但是,并沒打好重。這兩個家伙,夠不上傷害罪,當時就是為了嚇唬能娃,讓他聽說。畢竟,如果孩子身上有傷臉上有痕,賣不出好價錢的。 這兩個人,當時只是王菊花給工資的,賣的錢是多少,賣到哪家,他們都不太清楚,所以,他們的罪并不重,況且,過了追訴時效,已經不可以起訴他們了。 馮警官強調,這兩個人現在在鄉鎮打短工,日子也過得不太好,要他們賠錢,他們也愿意,只是拿不出來而已。 小夏聽到這里,頗覺失望。 “你問能娃時,他的精神狀態還好吧?”小夏轉移了關注話題。 “還好,果然,親情是最好的治療,基本上正常了。天天幫柳葉磨豆腐,背到街上賣。柳葉也就輕松了。況且,能娃有把子力氣,每天,他們要賣三四方豆腐,掙兩百多塊錢呢,已經夠用了。況且,柳家莊王家莊已經原諒了柳葉,也經常與看奶奶和外公外婆,能娃已經可以立起一個家了?!?/br> 聽到這里,小夏望了望冬子,喜悅與輕松溢于眼角。 “有一個情況,可以解開,能娃當年為什么受那么大的刺激,一切與柳葉后面那個丈夫有關?!?/br> 聽到這里,冬子與小夏馬上專注起來。 原來,找到那兩個打人的從犯,了解了情況后,馮警官為了多打聽一些事情,就給那兩人攤牌了。說,只要他們把能夠回憶起的,關于能娃的事,多說些,他就不再追究他們的責任了。 因為有這個攤牌與坦然,那兩個也就說了一個我們以前不掌握的情況。兩人不是住在一起的,但說法都差不多,看樣子,確實是事實。 能娃的賣家,是王菊花聯系的。因為,王菊花是販賣人口的老手。但提出,要把能娃賣掉的人,卻是柳葉后面的丈夫。好像,王菊花得了錢后,還給那個男人,給了一點。 “太壞了!這還是人嗎?”小夏咬牙切齒。 不怕賊偷,只怕賊惦記。能娃的行蹤,因為這事,早就被王菊花惦記上了,所以,能娃一旦私自離家,她就跟蹤著,才那么巧地,把流浪的能娃拐走。 不僅如此,這位柳葉后來的男人,在能娃在他家住的時候,經??謬標?。這事,在火車上,能娃做惡夢,老說夢里有人打他。這兩個車上的男人問起過,當時能娃就是這么說的。所以,柳葉后來的男人,才是能娃心理問題最大的原因。 長期的冷熱暴力加上恐嚇毆打,造成了能娃的心理障礙。 “太壞了,千刀萬剮?!毙∠脑俅伪磉_了憤怒。 “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這個人,不僅僅是他騙錢的事。是不是可以定性為騙,這個不好說。但是,虐待能娃的事,總得有人跟他算賬。況且,我還有一個猜測?!?/br> 說到此時,馮警官端起咖啡杯,喝起了咖啡。倒不是他故意賣關子,他是借此觀察小夏的反應。 “咋磨嘰起來了呢?”小夏急于知道答案。 “人家喝口水,都講了半天了?!倍哟蛑鴪A場。 馮警官馬上放下杯子,嘴角咖啡痕跡還沒擦,就趕緊講了起來。 這位浪蕩雜痞,叫胡三,在當地很有名,但好久沒回過家了。他老家只有一個父親在,已經不曉得這個兒子跑到哪里去了。不僅沒寄過一分錢回來,連電話都打不通。 母親死得早,父親管不住,很年輕時就在當地社會上混,坑蒙拐騙偷,都干過。被派出所拘留過好多次,倒也沒干過大壞事,也沒多少錢,名聲還壞了,在當地找不到媳婦。 聽說柳葉有錢后,他就起了心,決定勾引她。騙了她的四萬塊說是做生意,結果,又說賠了,不知道,反正,他后來就消失了,好多年,沒回老家來。 這個人很會說話演戲,在派出所的老民警介紹下,這個人,如果你沒抓住他的證據,他會把你騙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當場痛苦,發誓賭咒,他都干得出來,不做演員,都可惜了。 當地民警說到:天生的壞蛋。這就是對他準確的評價。以了解他的民警的判斷,這個人,手里有了錢后,估計還會繼續做壞事,甚至會做大壞事。不騙別人一下,他會覺得今天是白過的。這是性格,永遠改不了的。 不要指望一個從小就壞的家伙,突然良心發現。如果有,那也是壞得不徹底,也是偶爾的小概率事件。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是指的他這種人。 馮警官說到這里,正了正腰,好像在給小夏做保證:“我還有二十天的休假,我準備這段時間利用起來,查一查這個人,說不定,還會牽連出一個大案?!?/br> “二十天,你就有結果?”小夏明顯懷疑他的保證。 “哪怕沒結果,也會有線索。況且,我到刑偵處上班,這是我的本職,我會有更多偵破資源,我也把它用上,不找到他,我不放棄?!?/br> 這一頓義正辭嚴,小夏也點了點頭?!氨緛砭驮撨@樣,這個人,走到哪里,壞到哪里。為民除害,這是你們的職責,對不對?” 得到小夏的肯定,馮警官興奮起來。 冬子看了看時間:“快到中午了,我們到包廂里談好吧?小夏,你今天來得太晚了些?!?/br> “你電話打晚了,還怪我?!毙∠泥凉值?。 餃子館不遠,走路只要十幾分鐘就到了。馮警官已經提前預訂了包廂,在二樓。他們進了包廂,冬子就盡可能地點了些各式菜品,數量少品種多。 因為今天不開車,他還要了瓶紅酒,因為小夏不喝白酒,紅酒,也只是禮節性的沾一點。 三個都是年輕人,在這個正席上,也沒什么講究,邊吃邊說,把服務員都支出去了。一來,是為了案子保密。二來,一個年紀比自己還要大的服務員看著年輕人吃飯,他們感覺上不舒服。 有時候,過度的服務,對客人是個壓力。比如,你逛商場時,如果導購員過于熱情,你會覺得不買東西,對不起她,會感覺到不舒服。 在餐廳也一樣,客人沒有需要時,你站在身后,客人吃飯時,就不太自然。 馮警官繼續說這個人的故事。 這位胡三,勾引柳葉時,還比柳葉小幾歲,他是沖著錢去的。天下人都知道,但柳葉不信。同飛蛾撲火一般,心甘情愿地上了當。沒有享受過想象中的愛情,柳葉昏了頭。要騙柳葉,對于胡三來說,簡直就是降維打擊。一個職業騙子,對一個不切實際幻想的村姑,天生就不是一個檔次。 柳葉搭上了錢,搭上了身體,搭上了婚姻,搭上了道德。更重要的是,她搭上了兒子。 “杜十娘還怒沉百寶箱呢,她并不笨,對不對?”小夏說到:“女人嘛,總是癡情的,男人,總不是東西?!?/br> 冬子笑道:“你莫要一桿子打翻一船人?!?/br> “說的就是你?!毙∠恼f完,三人都笑了起來。 冬子問到:“那你沒有線索,哪里去找呢?我記得,公安破案,要么從關系人入手,要么從手機號碼入手,要么從身份證上入手,你從哪里入手呢?” “行家啊”馮警官贊嘆到:“你說得對。像胡三這種人,已經在當地沒有什么關系人了,他父親都不曉得他的電話,電話這一條,也沒多少希望。身份證,以胡三這個職業騙子來說,他會使用假身份證,估計早就辦過了或者買過了。但是,一個人生活在社會中,總會留下蛛絲馬跡,我就找到了一條線索,或許有用?!?/br> “什么線索?” “他過去在公安機關有案底,當然是一般的治安案件。但是,他過去的一些事,我們是知道一些的。他過去跟哪個好過,他愛去什么地方,這都有底子,我在從中,找到一條信息?!?/br> 原來,他與柳葉結婚后的一段時間里,在西安西羊市呆過一段時間,說是做生意。當然,背著柳葉,他在這里有一個姘頭。也算不上固定的姘頭,只是自己有錢時,就來找這個女人耍一段時間。 這個女人,原來也是犯過罪的,總做男人的生意。所以,在胡三離開柳葉失蹤的一段時間里,他還被西安當地的派出所拘留過。原因嘛,是打架。 這個女人跟胡三在一起鬼混,當時胡三剛騙了柳葉的錢,估計兩人過了一段好日子。但這女人有關系的男人太多,有個男人此時找上門來,被胡三發現了,打了別人一頓,被抓到派出所,因這個治安處罰,拘留了幾天,還賠了一點醫療費。 “那已經有很多年了,這個胡三,還會與這個女人有聯系?”冬子覺得這事可能性不大。 “按職業罪犯四海為家的特點,他們到處流竄,總是找曾經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對于他來說,如果到了西安,估計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就是這個女人家了。反正,這個女人也沒結婚,住在這里不僅可以躲事,而且還可以過滋潤日子?!?/br> 小夏也說到:“反正,我不相信,這么多年了,他還會再來?!?/br> 馮警官解釋到,犯罪分子,有一種奇怪的心理,就是喜歡故地重游。如果,你這個地方這個人是他認為安全的,他會因為其它事,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 他講了一個湖南罪犯張君的事,這個家伙,在武漢搶劫了金店,殺了人,最后,他既不躲湖南,也不躲武漢。他躲在重慶,因為他的姘頭在重慶。他是男人,需要女人。這個女人,需要在關系上可靠,并且別人很少曉得,這就是安全感。 犯了事的人,必須找一個可以安心睡覺的地方。要不然,會被街上路過的警車,折騰成神經病。而許多罪犯,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姘頭家。因為自己家,肯定已經被警察盯上了。 “罪犯也是人,他也需要家?!瘪T警官總結陳詞完畢,豪爽地把半杯紅酒,一飲而盡。 而此時,冬子卻陷入了突然發愣的境地。連罪犯都有一個雖然不正宗,但有安全感的家。而自己呢?是一個連家都沒有的人。 小夏突然說到:“想啥呢?你也想破案?” 冬子這才回過神來:“破案這事得找馮警官,我,不專業啊。我只是在想,這么多菜,你們如果不吃完,我就叫服務員打包,讓你們帶回家吃,不許浪費?!?/br> 大家這才發現,光顧著喝酒說話去了。酒瓶快干了,而桌上的菜,卻沒怎么動。 “怎么樣,餃子不好吃?”冬子問到。 馮警官與小夏這才反應過來,開始正經地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