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枚碎片一直都長在她的心里，異化她，侵染她，又或許，她才是制作鏡子的魔鬼。

    “我會?！碧ы?，步之遙雙手交握，慣用的說服他人的手勢，“我遇到過急用錢的情況，賬上有錢就不會慌，這道理我很清楚。不能給你感情就給你錢，這不是很好嗎？”

    茶幾上，沒收進垃圾桶的碎紙片凌亂堆著，周以寒的眼淚暈開在紙上?！安街b印”，鮮紅的姓名章印擴散，像一灘血淚。

    “很好嗎?！彼?。

    扯出紙巾，步之遙觸碰周以寒的眼淚，灼熱到燎傷她的手，他的眼睛里，琥珀色的海嘯要將一切都摧毀。

    “這半年忙創業，我在想，為什么站在我身邊的不是你。明明我們一塊做外包的時候，你是從頭到尾指導我的人，怎么后來你一次次退縮退讓，瞻前顧后?！彼諗n碎紙片，掃進垃圾桶里，淡淡說著，“我錯了，錯在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也許你天生就沒遠大志向，找個鐵飯碗工作更符合你的人生目標?！?/br>
    “你的身份是性轉的灰姑娘，有更合腳的鞋子去穿，不像她的繼姐，我卻像惡毒的繼母那樣，逼你削足適履?！彼殖读藦埣埥?，按按眼角，“某天，你會在這座城市，遇見你愛的女孩，她和你志趣相投，你們的生活可能沒太跌宕起伏，但一定很溫馨甜蜜?！?/br>
    流眼淚是認輸，步之遙維持云淡風輕，笑著再補一刀：“前提是你們不考慮現實因素，什么買房啊、落戶啊、孩子上學啊之類的……你不收我的錢，是怕將來的女朋友介意吧？沒關系的，我不介意，如果錢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別像我一樣跟你冷戰，我很高興出錢，來充當你們婚姻的潤滑劑?！?/br>
    他又在沉悶地不回應她，暖氣烤得步之遙要脫水，干燥的空氣抽空她流動的意識，她拎著包起身，一滴淚墜入門口的地墊：“下次再見面，我們就當不認識?！?/br>
    “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敝芤院P掉燈，低啞的嗓音隱沒在無邊的黑夜里。

    走出樓道，步之遙躲進車里，她趴在方向盤上，眼淚失控涌出。她在哭她自己的執拗與愚蠢。

    他們之間最快樂的，反而是剛結識沒交往的那陣子，不涉及什么價值觀，純粹的對彼此感興趣，關系越深，他們就越滑坡。

    永遠不要試圖去改變一個男人。

    沒心情開車，她打電話給司機報地址。

    “等著，我十分鐘后到?！薄八緳C”爽快答應。

    看最近通話的聯系人是顧斯菀，步之遙說：“打錯人了，我要找司機?！?/br>
    十分鐘后，顧斯菀如約趕來，步之遙坐到副駕駛，系緊安全帶：“給我提供點減壓方式?！?/br>
    “我選陪可愛的小孩子玩，比如我妹?！鳖櫵馆掖蚧鹌鸩?，車駛出小區，“你不適用我的經驗，你討厭小孩?！?/br>
    “小孩有是有，我忙忘了?！辈街b八月份給資助的孩子們寄了信，和他們視頻過，這三個多月太忙，險些忘了兌現承諾。

    上周步之遙忙到病倒，她大病初愈，顧斯菀不想她再折騰：“你包個機，要不用我的，接他們來北京玩，別親自去接，我怕你身體吃不消?！?/br>
    回想她們幼稚的打架，和半年間坐火箭般攀升的友情進度，步之遙感嘆道：“早知道能跟你這么鐵，當初就該早點找你和好?！?/br>
    “鐵”像是誰的慣用語，顧斯菀越過不提：“備好氧氣瓶?！?/br>
    算上安排包機，步之遙預定盡快出發：“放心，我等你meimei過完生日再走?！?/br>
    病去如抽絲，預言家顧斯菀果真言中，步之遙出現嚴重的高原反應，被迫住院吸氧。她躺在病床上，頭部脹痛，努力汲取氧氣的感覺使她忘卻某些事情。

    走廊有腳步聲漸近，不知誰推門而入，她瞇起眼睛細看——

    項逾澤怎么又來了？

    “來，過來?！辈街b抬起手喚他。

    這次不會誤傷了，趁項逾澤走近，她出拳，昏昏沉沉嚷道：“吃我一拳！”

    隨即她手被抓住，對方引著她打在他腹部，以最順從的姿態。

    第24章

    在鎮上的招待所住了將近一周，步之遙背了臺便攜式制氧機，和孩子們到處玩。

    晚間的小屋內，爐火烤得暖意融融，她對孩子們說道：“我去年才從父母那接手事務，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請大家務必要和我說?！?/br>
    “我想jiejie多來看我們?！?/br>
    “我想和jiejie去□□廣場，看升旗?！?/br>
    “jiejie很忙的?！?/br>
    “那我要攢錢去北京找jiejie玩！”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又注意到角落里安靜的少年，攛掇起他來：“多吉，你怎么不說話了？”

    “對啊多吉，你的漢話最標準了，快給jiejie講兩句?！?/br>
    “多吉不敢說，是害羞吧？”

    “jiejie你看，多吉臉紅了！”

    歡樂的氣氛洋溢，被起哄的少年面紅耳赤，背過身去不理大家，步之遙忙打圓場：“行了行了，多吉臉皮薄，你們就別欺負他了?！?/br>
    父母已逝，太多秘密封存，她無從知曉，父母資助少年是命運的巧合，抑或出于關心，想照拂老友流落在外的孩子。

    晚些，孩子們隨家中長輩回家，少年的家人前些年意外亡故，家中只剩他一人，他慢吞吞挪動著，遠離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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