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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銳急道:“可是……” 然而秦思遠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比著賽地噴云吐霧。不知過了多久,還是趙銳先開口:“我這陣子都在隔離審查,有些情況還不太清楚……紹偉那孩子有消息了嗎?” 秦思遠低垂眼皮,好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沒有?!?/br> 趙銳嘆了口氣,不吭聲了。 秦思遠反而抬起頭,欲言又止了片刻,終究低聲問道:“凱薇……她知道這事嗎?” 趙銳苦笑了笑。 “我倒是想瞞,瞞得住嗎?”他用力吸了口煙,明滅不定的火光倒映在這位老刑警的眼睛里,越發顯得神色晦暗,“也幸好我這陣子一直隔離著,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跟她張這個嘴!” 讓趙副局百般顧慮的“她”——丁凱薇女士,不僅是丁紹偉的親媽,更是西山市首富兼市人大代表,在西山市絕對屬于跺腳震三震的人物。雖然她每每提到丁紹偉,話里話外都透著嫌棄,恨不能將人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回…… 可那畢竟是親生母子,血濃于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萬一她知道自己親兒子遭到毒販劫持、至今下落不明,干兒子是陷害親兒子的“首要嫌疑人”,正被調查組車輪戰似的審訊著,會是什么反應? 趙銳發現他壓根不敢往深處想,越想越哆嗦。 雖然趙副局長十分不安,但出乎意料的,丁凱薇并沒如預想中那樣直接找上門。她甚至一次也沒聯系過趙銳——既不主動探問丁紹偉的下落,也沒尋死覓活地找沈愔算賬,就好像壓根不知道這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廳長和趙副局長非但沒松一口氣,反而更揪心了。 與此同時,連日的暴雨過后,西山市迎來了難得的晴天。這一天午后,頂著炎炎烈日,西山市北郊的榮信堂,一位身量嬌小的訪客敲開了值班室的門。 “什么?要開骨灰盒?”值班室大叔一聽,兩道濃眉差點捅出額頭,“這怎么行!按照規定,存放在這兒的骨灰盒只有家屬能開!” 來人一身小香風黑色套裝,撒著松松的九分褲腿,臉上一副太陽墨鏡,擋住大半張面孔:“大叔,家屬是我朋友,她因為某些變故來不了了,托我給她母親骨灰盒里放些東西?!?/br> 那是個年輕女孩,聲音很好聽,清冽中帶著蜂蜜似的甜美。保安大叔的語氣不自覺地軟了幾分,卻仍堅守原則:“我不管你什么變故,要開骨灰盒就得家屬帶著身份證親自過來。你是家屬嗎?不是就趕緊走吧?!?/br> 女孩摘下墨鏡,露出一張白皙姣好的面孔——她穿一身黑色套裝,領口是黑的、頭發是黑的,一副眉眼也是黑如墨彩,顯得面龐越發的白,黑白映襯,簡直有幾分觸目驚心的意味。 男人嗓子眼無端滑動了下,后半截話居然有點說不出口。 “我確實是家屬的朋友,她女兒兩個多月前意外去世了,臨終前托付了我,偏偏我這陣子事情多,忙到現在才想起來,”女孩從精致的化妝包里摸出一個信封,不露聲色地推到男人面前,“您就通融一次,當是為死人盡盡心吧?!?/br> 大叔沒聽清她后面說了什么,全副注意力都被那個信封吸引了。只見信封沒封口,隱約露出厚厚一沓紙幣,目測至少有一兩萬。 男人觸電般抬起頭,飛快往左右張望一圈,見四下里沒人,才若無其事地撿起信封,一把收進衣兜:“我跟你說,就這么一次??!我今天就當破例了,可沒有下回!” 女孩似乎是覺得這男人一邊偷偷收錢,一邊故作正經的模樣很有趣,不由勾起嘴角,抿出一個似笑非笑的梨窩。 男人正要帶她往里頭走,抬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轉過頭:“對了姑娘,你得把身份證亮一下,好歹讓我留個底?!?/br> 女孩微微彎下眼角,從挎包里摸出證件,不慌不忙地擺在桌上。保安大叔探頭一看,見那身份證上的名字赫然是:蘇曼卿! 他一邊嘀咕著“名字取得還挺好聽,像是個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一邊攤開登記本,運筆如飛的記錄下訪客姓名和日期,末了抓起一串鑰匙塞進衣兜,慢騰騰地問道:“對了,你是要探望誰???” 蘇曼卿頓了片刻:“錢玉芬?!?/br> 榮信堂是個骨灰寄存陵園,沿著青石漫成的臺階爬到半山腰,就是寄放骨灰的善堂。保安大叔腿腳不好,爬到一半就氣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他上氣不接下氣地擺了擺手,往墻上一指:“6905號,錢玉芬,是她吧?” 蘇曼卿抬起頭,目光掠過最高一排架子……然后和一張黑白照片看了個對眼。 照片上的女人四十來歲,雖然被生活磨礪出了皺紋和白發,依然能從五官輪廓中分辨出年輕時的秀美姣好。拍這張照片時,她目光微微下垂,原本是個溫和謙遜的神色,此刻卻正好居高臨下,和蘇曼卿看了個對眼。 蘇曼卿低下下巴,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保安大叔歇了半晌,攀著梯子爬上去,將骨灰盒取下來,塞給蘇曼卿:“你看吧,看完自己放回去,我就不在陪你了——這地方陰氣重,待多了邪性!” 蘇曼卿噙著一縷禮貌又含蓄的微笑,目送保安大叔呼哧帶喘地走下山,這才低下頭,重新打量照片上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