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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風大,海下又多布洋流,集合地內的海排房能穩扎在當地海區,起到最關鍵作用的就是海底的重錨與一條條連結各處的排道。 為了避免排道與重錨拆除取出后,相應海排房會被刮走,北部聚集地便從中心開始一圈圈拆分,拆下來的海排房緊密栓連到一處,遷徙時也幾千戶整體一道遷移。 陶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宏壯的集體行動,忍不住駐足津津有味望了好久,越看越覺得驚嘆不已。 不過潛進海底拔出重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一些或綁或扎在突起物體上的錨,更難處理。 北部就那么幾十來位水性極佳的海民,所以哪怕在海排上有不少普通海民等著接應,但沉錨解不開,還是只能白花時間干等。 她饒有意趣地看了一會兒,見東面中央的進展實在緩慢,索性先去海廁解決生理問題。 許是剛到海上新環境還不習慣,陶粟這個月的經期去得比較快,基本已經干凈,她松了口氣,等再出來的時候,被人叫走的顧川已經回來了。 陶粟撐著舊傘,小心翼翼慢吞吞地走著,生怕跌進海里去,完全沒有發現男人此刻正渾身濕透地倚在海排墻邊,滿身疲憊卻眉眼溫和地笑看著她。 聚集地里的海民有幾千戶,這就意味著最起碼有千座海排房,除了最東邊海面離海底近些的小半數可以由屋主本人下海去起錨,其他的都得請水性好的海民幫忙。 這種活計又苦又累,若不是報酬高一些,根本沒有人愿意去干,顧家不缺別的,但顧川還是應下了,因為他想要一間房舍,為陶粟要一間屋子。 只要一想到這件事,顧川嘴角的笑意就不免越發濃重,看像陶粟的神情也愈漸柔和下來,身體上的疲憊仿佛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被他掛念著的陶粟此時只顧低頭專心看排道,白色的寬松長棉裙掩不住她綿軟綽約的款款身段體態,腳上蹬著一雙棕櫚色的舊長靴鞋,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只呆呆緩慢往前挪騰的小海蘑菇。 牡蠣屋頂造好之后,等到氣溫降到十度以下,一種嗜冷的小小蘑菇菌落就在那夾縫間生根發芽,變成一叢叢喜人的海蘑菇。 海蘑菇作為海生海長的植株,是海上冬天非常好的食材,也是可以補充維生素及其他營養需求的天然菌類。 它們白色的傘蓋,棕色的傘柄,以木排頂為基底,吸收著死去的牡蠣rou為養料茁長生長,通常一長就是大片,如同余陸上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海民們會把它們收割下來,烤曬成干菇,攢上幾大筐就能吃上一整年,隨時隨地能夠補充身體需要的微量元素,同那些海鮮干貨一樣,也很受余陸上人的喜愛歡迎。 顧家有兩間海排屋,長出來的海蘑菇還要多,不過家里人也多,兩個大小伙子飯量格外大,因此那些味道不錯的干蘑菇在換糧前就吃完了。 好在馬上冬天就要到來,聚集地各家各戶又會有新的菌菇產出。 陶粟是到了顧川的面前,才忽地發現他的,圓滾滾的好看杏眼先是瞪得滾圓,被突然出現在視野里的男人嚇了一跳,隨即認出人后又放松下來。 “你回來了?”她嬌軟稚嫩的面容上綻出一抹笑,主動持著傘往細雨里的顧川走近了兩步,將他攏在傘下。 顧川發覺她的舉動后,心軟得像是要化開,輕輕地應了一聲“回來了?!?/br> 顧家的傘也就陶粟用得多,事實上聚集地里也有很多女性喜歡用傘,越是新做好看的,她們越是喜愛,甚至比起實際用途,好似更代表了一種榮譽感。 女性間攀比成風,舊傘根本入不了她們的眼。 但陶粟不同,她嬌美卻不嬌氣,甚至還很接地氣,陳舊的革鞋和破舊的魚皮傘放在她面前一樣能用,家里吃食不好,睡覺的位置不夠,她也從不抱怨。 想到這些,顧川的心頭忍不住彌漫起愧疚的情緒,陶粟美若最珍貴的玉石,他必須讓她過上好生活。 陶粟可不知道他的這些心思,她抬高了撐著傘的手,往前走了兩小步,這才發現顧川并沒有及時跟上來。 “回家呀?”她側轉過頭看向依舊靠在墻邊的顧川,清澈的眼眸里閃過好奇,想到了什么又踮著腳重新返身回來,“是太累了嗎?回去換件衣服,休息休息吧?” 陶粟自己生著病的時候就不愛講話,也不喜歡動彈,見顧川反應慢,就以為他同她一樣,是身體哪里不舒服了。 先前顧川下海撈碎石牡蠣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她伸出一只空手摸向他的額頭,想探探是不是發熱了,卻反被牢牢捉住。 “沒事,咱們回家?!鳖櫞ㄎ罩账诘氖址畔?,另一只大手去接那把傘,隨后虛攏著她緩緩往家里踱。 托這場朦朧細雨的福,從背后看,兩人的背影幾乎都疊近在了一塊。 顧家海排房正門口,顧阿媽重新點燃了火盆,正在燒一鍋腌魚塊雜燴湯,里面難得放了些雜米,是看在顧川下海出力的份上專門給他放的。 而專屬于陶粟的純米粥已提前盛出,正在小飯桌上放涼,這些天顧阿媽每頓都為她做這個,特殊對待得都快養成習慣了。 也是陶粟討人喜歡,做人又小意大方,合了顧阿媽的眼,不然老人家并不會費力氣與糧食。 顧洋一見到顧川和陶粟進門,連忙沖了上來,掩不住滿臉好奇地詢問道“哥,咱們聚集地怎么這么快就起錨了?是不是要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