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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家人”,引得洪福更是抽泣不止,“可是四爺,您的病......” 顧尋歡忍痛,強做歡笑,“我無事,也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我還要掙錢,風風光光回家,我要光耀門楣,家里還有人在等我。我要讓她知道,她是很好的一個人,我同樣也很好,我值得她等?!?/br> 汗水涔涔從額頭滑落,顧尋歡想了想,干脆抓過脫下來的外衣,直接塞進了嘴里,不使自己因為疼痛而再發出聲音。 過分抽搐著疼痛的后果就是,顧尋歡走路原本就不太利索,現經過這么一夜的折磨,第二日,顧尋歡好不容易恢復了一小半的左腿,又變得一瘸一拐了起來。 偏,再過一日,就是杭州香薰胭脂商會在西湖畔茶樓舉行的日子,而按慣例,商戶們都會提前一天聚集到茶樓熟悉人脈。 顧尋歡也不愿錯過這樣的機會。 洪福有些擔憂地緊跟在顧尋歡身側,生怕他走路不穩,一不小心摔倒下來,目光時時刻刻都盯在他身上。 下了雨,道路上濘泥不堪,縱鋪著青石板,石板上也生了一層薄薄的青苔蘚,很是濕滑,顧尋歡每一步走得都很艱難。 洪福小心翼翼伴隨在顧尋歡身邊,二人好不容易走至商會茶樓下。 彼時,茶樓里已經坐滿了由各路來的胭脂商,其中不乏顧尋歡在揚州時認識的一些老相識,畢竟在揚州開了十八分店,生意上有來往的,總是很多。 見著顧尋歡的到來,茶樓里已經有人在指指點點,低聲議論。 顧尋歡耳廓動了動,一些聲音傳進耳朵里。 “咦,那不是揚州四少之首的顧尋歡顧四爺嗎?他怎么落得這幅模樣?往日壞事做得太多了吧?” “所以說,男人啊,還是得潔身自好點,聽聞他曾經就是太囂張了,現在好了,報應來了吧?” “嘖嘖,以前活得有多體面張狂,現在便有多狼狽尷尬,以前是蛟龍,現在是老狗,瞧他那模樣!” 奚笑聲一句接一句,顧尋歡不為所動,拄拐拾級而上。 忽然,一個身穿學士服的青年男子慢悠悠從茶樓上下來,顧尋歡怕自己速度太慢而影響到他,側身讓到木質臺階一邊,靜待他過去,哪知那學士走得好好兒地,卻在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偏故意撞了下他拐杖。 木質拐杖從階梯上滾落,一同失去重心摔倒下來的,還有顧尋歡。 額頭撞在了階梯上,顧尋歡整個人面貼臺階,連著滾了好幾個階梯。 一向溫吞的洪福先是腮幫子鼓了幾下,隨后直接跳下階梯,一把抓住了顧尋歡袖衫,阻住了他的下滑,將他扶起,同時轉身又一把扯住了那學士的衣襟,因為氣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張牙舞爪,結結巴巴,故作恐嚇道:“你是故意的!” “你說對了,我就是有意的?!眳侵颐媛栋谅?,以指來推洪福,并指著顧尋歡對他說道:“他曾經瞧不起我,說我有辱讀書人的斯文,現在我做官了,可是他呢?卻活得像條流浪狗?!?/br> “你......不對,你......道歉!做官也要道歉!”洪福不理他,繼續梗著脖子對吳忠說道:“必須道歉?!?/br> “向他?一個殘廢?”吳忠不屑一顧地輕笑出聲。 顧尋歡被摔得有點兒懵,耳朵里嗡嗡地,他揉了揉被壓疼的手臂,舉目看向吳忠那笑得幾乎變形扭曲的臉。 他靜靜看著他,忽然覺得當初在醉春鄉,和他費那么多口舌,真的是愚昧極了。 狗咬他,難不成他再返回頭咬狗?他還嫌會粘一口毛呢! 顧尋歡直起身來,靜靜地撣了撣衣袖,拉過洪福,直接將吳忠晾在原地,轉身繼續往茶樓上登去。 仿若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顧尋歡干晾了吳忠。 吳忠已經做好了顧尋歡會與他對罵的準備,畢竟以前他從不受氣。 可是今日,吳忠完全沒想到,顧尋歡竟會一聲也不吭地直接略過他走了。 吳忠有些傻眼,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有些氣急敗壞地沖顧尋歡背影吼道:“你終于也有怕我的一天了?” 顧尋歡依舊不理他。 “你這個蹶子,我告訴你,你今日這樣,都是罪有應得?!眳侵矣值?,“你曾說我不配代表江南學子,你看我現在,也是吃皇糧飯的人了,可是你呢?活得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喪家之犬?不!他還有家,他不可以辱沒他的家人。顧尋歡緩緩回身,冷冷看向吳忠。 吳忠被他目光中的冷意所驚,但看及他手下被磨得發亮的拐杖,又挺直了腰板,迎向顧尋歡,與他目光對視。 顧尋歡不言不語,不躲不閃。 吳忠后背隱隱滲出了一層薄汗,有些覺得,顧尋歡與往日有些不同了,明明拄著拐杖,明明一瘸一拐,可是他的精氣神,與以往完全不同。 以往顧尋歡是飛揚跋扈為誰雄的那種囂張,像是一團火,可是如今那火熄了,卻變成了幽深的潭水,表面平靜,可內里卻又像藏著旋渦般,能將人溺亡。 吳忠最終受不住顧尋歡死亡般凝視的眼神,有些不敢相信,他連著眨了眨眼,再抬頭看顧尋歡,他已經轉過身,繼續往上走了。 他往上走,他往下走。 吳忠突然覺得這寓意很不好,于是又帶著點不服氣地沖顧尋歡背影咬牙切齒喊一句,“你這個瘸子,我看你能蹦跶多久?!?/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