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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只見他俯身,對著她落雪之處, 呵一口熱氣, 替她化去了領口的寒意。 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如行云流水。 他做得吊兒郎當。 可是海棠的心, 卻停滯了好一會兒。 他剛剛是在心疼她, 憐惜她嗎? 他的知冷知熱, 又能從他手指縫里兒撒多少給她? 白雪落滿肩頭,他和她是否能就一直這樣走下去? 海棠忽然心酸,忐忐忑忑, 小心翼翼, 渴望又不該如何是好? “別虛情假意?!焙L臎]好氣地回道,移開幾步,與他隔開了些距離。 “那邊就有面館?!弊约喊l乎情, 超越禮的舉動, 同樣令顧尋歡也吃了一驚,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顧尋歡忙后退一步,手指路邊,轉移話題。 別扭悄然而起。 “別指望八個澆頭?!焙L泥了痪?,轉身獨自往面館而去。 “不指望就不指望?!鳖檶g嘴硬,強撐著回一句。 及至面館,海棠又睨顧尋歡一眼,面館地小,席位都在外面,臨街而坐這種事情,以往顧尋歡從來都是不屑的,他有潔癖,怕臟。 海棠拂袖,替他掃去長凳上的積雪。 顧尋歡一把拉住她衣袖,替她撣去她沾在袖口的殘雪,并道:“以后不要這樣,要照顧我,首先要保全好你自己?!?/br> 海棠從他手中掙脫開,收回衣袖,袖口殘雪化了,印在肌膚上,冰冰涼涼,可是心里莫名卻覺得暖暖的。 其實,想要的東西很簡單…… “小二,來碗面,八個澆頭,熏rou、爆魚、素澆、炒rou、鹵鴨、燜rou、蝦仁、鱔絲,湯要濃,面要韌,甜口?!?/br> 海棠想了想,繼續又道:“同時來兩個水煮蛋?!?/br> 海棠一口氣點罷,請他坐下,端正立到他身后,像平日在府里伺候他用膳時一樣,準備隨時聽候他吩咐。 可是,她的腳步還沒退一步,顧尋歡卻是直接伸手握住了她手腕,并命令道:“坐我對面去?!?/br> “我不吃?!焙L某雎暦瘩g,“別以為我給你點了八個澆頭,就是我心好。我只是可憐店老板,這么大雪天的,做生意不容易,怪辛苦的?!?/br> “知道?!鳖檶g應一句,嘴角卻是止不住地上揚。 這小廝,明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顧尋歡舉手,對著店老板又是一句,“兩碗面?!?/br> 店老板早就識出了來人是顧尋歡,笑容滿面應答。 不一時,兩碗面端上,八個澆頭擺了滿滿一桌。 周圍人時不時投來詫異的目光,顧尋歡挑眉,撿著合心意的就大嚼一口。 “下這么大雪,吃點熱乎的暖活?!鳖檶g催促海棠快吃。 海棠挑過一根面條,瞧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就來氣,忍不住懟他一句,“誰像你,盡干體力活兒?!?/br> 一句體力活兒,倒是提醒了顧尋歡,他呲溜一口面條,眼眸泛光,從面碗里抬起頭,“你沒干體力活?” 顧尋歡心下樂了,原本吃的醋味頓時煙消云散,“那你在天字一號都干了什么?” “和花魁青城子親親我我?!焙L男募鈨阂活?,故意氣他。 “真的?”顧尋歡連面都顧不上吃了,夾個蝦仁兒到海棠碗里。 “當然?!焙L膹娮麈偠ɑ卮?。 顧尋歡“嗤”一聲笑出,顯然不信她的話,以己度人,只問,“你嗓子還好嗎?” 嗓子?海棠盯著顧尋歡看兩眼,驀然想起他為了拒絕杜淳元,而進醉春鄉那次的所作所為。 想想花娘,再想想他,突然,心底豁然開朗,隱隱有覺,自己方才在天字一號聽到的他的鬼哭狼嚎,是他故意整出來,只為挑釁她的。 得意軒大小丫鬟幾十個,個個都是樣貌出眾的,他碰誰了?一個都沒有。 那么,他怎么會去碰花娘? 海棠想了想,故意板起臉,第一次激他,“我才不像您,您別碰到我,我嫌臟?!?/br> “我哪里臟了?”被她嫌棄,顧尋歡差點一口面條嗆在嗓子底,他不服氣地抗議道。 “就是臟?!焙L脑夙?,第二次激他,看他急眼了,心底七七八八有了數。 “如廁完,我分明洗了手的?!鳖檶g不做他想,極力為自己解釋。 “不是你的手,而是你的身子?!焙L牡谌渭に?,心底覺得好笑,就他這樣一個心無城府的公子哥兒還想著出來騙人? “我身子?”果然,顧尋歡上了當,聞言旋即暴跳如雷,“海棠,我顧尋歡……” “四爺不會想要告訴我說,今兒這樣的情況,您到最后不能行,沒能成事兒吧?那可真遺憾了……”海棠故意聳聳肩,表示遺憾。 “我……”顧尋歡一口氣堵在心底,一時竟騎虎難下,不好回答。 如果回答他行,那么她會嫌棄他。 如果回答他不行,那么她會嘲笑他。 唉,翻來覆去,思前想后,顧尋歡最終總結出一句:他被海棠給吃得死死的了。 多么令人痛的領悟! 顧尋歡說不過她,轉而悶頭吃面。 海棠了然,端起小醋壇,給他又添兩勺老陳醋。 顧尋歡喝一口面湯,那個酸爽! 顧尋歡蹙蹙眉頭,從面碗前微抬眼睫,偷看海棠,見她笑瞇瞇看著自己,好似在說他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