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云之上 第86節
第104章 我會幫你 趙韞儒沒有馬上回答,他甚至連動都沒動過,只是用陰晴不定的目光盯著陳洛愉。 “什么意思?我聽不懂?!?/br> “老師,”陳洛愉嘆了口氣,“這東西不是我撿到的,密碼被破譯了,所有證據也有備份,所以這件事瞞不住了?!?/br> 左側太陽xue的神經一抽,趙韞儒只覺得周圍人說話的聲音似乎一下被放大了,那些嘈雜的聽不清內容的人聲全部往腦袋里擠進來,最后變成一道再熟悉不過的埋怨聲:“你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東西弄丟了?這可是要命的??!你要是真出事了我們母子怎么辦?!” 鄭茹在他耳畔聒噪了一夜,兩人瞞著兒子,幾乎把整個家都翻過來找了,連車子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放過,可就是哪都找不到。 鄭茹又氣又急,他也懊惱自己的舉動,前段時間電腦中毒,他把重要的資料都考到u盤暫存,打算電腦修好后就導進去,結果因為太忙沒顧上。 可他記得設置了密碼,而且這種外觀廉價的u盤,一般人撿到也不會大費周章去破解,再說里面的內容都是晦澀難懂的醫學資料,最重要的部分他還設置了隱藏,怎么就那么剛好! 昨晚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不斷想著有沒有可能只是巧合,不停地安慰自己沒事的,不會那么剛好。 然而就是這么剛好,現實如同開玩笑一般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趙韞儒垂著頭,一向挺拔的肩膀隨著這個動作向兩側榻下去。厚厚的鏡片擋住了眼睛,陳洛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從放在桌上微微抖動的手指感覺到他開始慌了。靜默了好一陣后,他把剩下半杯黑咖啡一飲而盡,起身道:“換個地方說話?!?/br> 這里人太多,確實不適合談話。陳洛愉把u盤放回口袋里,跟著趙韞儒下樓,去了急診大樓后面的停車場。 趙韞儒有專門的車位,陳洛愉跟著他走到車旁,見他解鎖了坐進去,便也打開副駕駛座。 矮身上車后,陳洛愉把門關上,隨后“啪嗒”一聲,車門被趙韞儒鎖了。 陳洛愉的神色平靜,似乎這個舉動在這一刻發生對他而言就像在平時一樣沒區別。趙韞儒側過頭看他,見他雙手放回外套口袋中,便想到了剛才那個被他放回口袋里的u盤。 從餐廳過來的路上,差不多十分鐘的距離,趙韞儒一直在想該怎么應對。 是先穩住陳洛愉,找曹胥報信?但是以曹胥的處事風格,如果知道了他敢私下保存交易的證據,恐怕他的下場會比去自首更慘。 如果不找曹胥,他能說服陳洛愉嗎? 這點趙韞儒完全沒把握,畢竟陳洛愉的個性耿直,是非觀念重,不是可以輕易收買的類型。而且這件事不止陳洛愉一個人知道,就算他能讓陳洛愉幫著隱瞞,他能讓藏在背后的人閉嘴么? 還是說讓陳洛愉把背后的人交代了,自己去商量? 這就等于有把柄落在別人手里,萬一對方獅子大開口,或者以此為理由今后不斷敲詐他呢? 這個人到底是誰? 是醫院的熟人?還是…… 雜亂的念頭在腦海中不斷反復閃過,趙韞儒盯著陳洛愉的左側口袋,他的目光太過直接,以至于陳洛愉注意到后,問他:“老師,你在想拿走u盤嗎?” 趙韞儒轉回臉,看著自己這一側的窗外,語氣冷淡地道:“現在就算拿走也沒用了?!?/br> 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摩挲著口袋里那枚小小的長方形物體,陳洛愉暗自覺得慶幸。慶幸趙韞儒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老師,雖然做錯了事,但沒有真正喪失底線。 “老師,”陳洛愉放緩了語氣,“我知道說這些你不想聽,但我還是要說?!?/br> 他看著趙韞儒的側臉:“我想了很久也想不通你為什么會去做那種事。你家庭美滿,事業有成,又不缺錢。而且這種事一旦東窗事發了,不說你自己的安危,俊凡要怎么辦?” 趙韞儒始終盯著窗外,在陳洛愉說這些話時,他唯一的反應就是牙關咬緊了,從陳洛愉的角度能看到他因為緊繃而鼓起的咬肌。 陳洛愉提到趙俊凡,他想反駁一句這么做也是為了趙俊凡考慮。話到嘴邊又啞然了,因為連他自己都知道,這個理由其實薄弱得站不住腳。 為了兒子所以他要多賺錢,有了錢,他就可以全家移民出國,也可以給兒子一個更好的未來。 一開始他是真這么想,只是他想得太簡單了,也太沖動了。 在移植第一個腎臟手術后,他就開始后悔。到手的錢像燙手山芋,不能存銀行,只能藏在家里,還得小心不能被趙俊凡發現。他們的生活質量與過去相比沒什么變化,數次下來錢也沒有多到能支撐全家移民的程度,他卻不得不謹慎小心度日,一邊想著曹胥多給他點做手術的機會,一邊又恐懼曹胥來找他。 “老師,”陳洛愉拉住趙韞儒的衣袖,言語中極近懇切,“你知道我媽是律師,她會盡全力幫你的,只要你能將功補過。我查過你這樣的情況,不會判多久?!?/br> “如果你肯主動,俊凡肯定也會原諒你,我會幫你好好勸他?!?/br> “趙老師,你相信我?!?/br> 右臂的衣袖被拉扯著晃了晃,趙韞儒終于回過頭來??辞尻惵逵涞难劬?,那雙眼里浮動的熱切與溫度讓他有了片刻的恍惚,都不知道陳洛愉是過于天真,還是太有把握可以說服自己。 只是看了一眼,趙韞儒又用后腦對著他了。 這不是件小事,陳洛愉也明白不可能憑自己幾句話就讓趙韞儒聽進去。他沒有氣餒,正想著再加把勁,就聽見趙韞儒沉聲道:“你給我點時間想想?!?/br> 等陳洛愉離開后,趙韞儒在車里抽了兩支煙才回到辦公室。 上午是急診最忙的時候,現在辦公室里一個人都沒有。趙韞儒環顧一圈,盡管陳洛愉沒說出撿到u盤的是誰,但他總覺得應該是醫院里的熟人。否則對方不可能交給陳洛愉,讓陳洛愉來找他。 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趙韞儒還是心緒不寧,有護士來找他確認數據時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他沒忍住兇了對方幾句。等護士出去后,他拿起手機請假,又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到包里。 開車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陳洛愉說的話。 以他對陳洛愉的了解,能來找他說那些,說明是真想給他留退路。但如果他去自首,一樣會被判刑,而且曹胥不是好惹的,要是警方握有的證據不夠,沒辦法定曹胥的罪,那他們一家人就別想安寧了。 前方的交通信號燈開始閃爍,趙韞儒踩下剎車,在十字路口前停下。搭在車門上的左手臂撐著左側太陽xue,他盯著前面的兩條路,想不通事情怎么就會突然失去了控制。 其實擺在他面前的不止兩條路,望著右側那條綠蔭環繞的小巷子,他想到了小趙。 那個答應給他1500萬來換曹胥手里心臟資源的男人也不好惹,前天他還接到小趙的催促,要他這周之內必須弄到手。 現在也沒剩幾天了,如果他真干了,等于徹底得罪曹胥,到時候就算拿到1500萬也未必能順利帶著家人出境。 后排車輛的喇叭聲喚回了思緒,趙韞儒心煩地放下手剎,踩油門之前又看了看前面三條路,最后順著停的這條車道方向筆直往前開。 到家后,他把事情跟老伴鄭茹交代了一遍,鄭茹臉色煞白地跌坐在沙發上:“這……怎么會這樣!這怎么辦???” 雙手肘撐著膝蓋,趙韞儒用力抓了把頭發,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眼下哪一條路都不會有好下場等著他。 鄭茹咬著拇指指甲,堅硬的指甲蓋被她咬缺了幾塊,思來想去,她對趙韞儒說:“還是告訴曹胥吧,讓他來解決?!?/br> “解決什么?”趙韞儒抬頭瞪著鄭茹,“解決洛愉?還是解決洛愉背后的那個人?” 鄭茹張了張嘴,趙韞儒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打斷道:“別傻了,證據是我存的,曹胥不見得會放過我?!?/br> “那,那難道你真要去自首?”鄭茹焦慮地起身,走到趙韞儒身邊坐下,“老趙,你不能去自首??!這事要是被兒子知道了,就他那性格,他肯定接受不了?!?/br> “不能告訴曹胥,不能自首,那你讓我怎么辦!跑嗎?”趙韞儒看著鄭茹,語氣激動地問,“我一個人跑?還是你跟我?或者帶上俊凡?” “你覺得要是沒有個合理的解釋,他會突然答應跟我們出國?” “我……”鄭茹說了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趙韞儒靠到沙發椅背上,疲倦地閉上眼,嗓音沙啞地說道:“讓我再想想?!?/br> “說不定還有其他的辦法?!?/br> “阿超,還在睡?”大柳的聲音從手機另一端傳來,陳飛麟把臉從枕頭里抬起,瞇著眼看了看窗戶的方向。 “起來了,怎么?”他撐著床坐起,右手背傳來一陣刺痛的感覺,低頭看去,是昨晚輸液的傷口在痛。 大柳問:“燒退了沒?” “差不多了?!?/br> “曹哥說中午叫你一起吃飯,你是自己過來還是我找人去接你?” “我自己過去,你把地址發我?!?/br> “就曹嘉這里?!?/br> 掛斷電話后,陳飛麟又倒回床上躺了一會兒。 昨晚他四點多才回到旅館睡覺,現在不過十點,根本就沒緩過來。不過躺了沒多久他還是起來了,去衛生間洗澡,用剃須刀刮了胡茬,換上干凈的衣服出門。 曹嘉的家距離他住的地方開車要半個多小時,陳飛麟沒開導航,憑著對這座城市曾經熟悉的記憶來行駛。拐過一個十字路口,車載廣播里放了一首歌,周杰倫的《千里之外》,這讓他記起了剛認識陳洛愉的那段時間。 具體是什么時候想不起了,陳洛愉的手機鈴聲從一首很歡快的二次元歌曲變成了這首,后來就沒再改過。一開始他不會唱,聽多了慢慢就記住歌詞。此刻費玉清唱到了高潮,他望著前方的路,自然地唱了起來。 停在下一個紅綠燈路口時,前擋風玻璃濺上幾滴水,他看看天空,很快又有幾滴落下,是下雨了。 他把副駕駛座的車窗關上,要關自己這邊時動作一頓,視線隨著左側斑馬線的一抹身影而動。 一個穿著白色羽絨外套的青年撐著把黑色的傘,右手提著袋打包盒正過馬路。 打包盒用的是白色大碗,估計裝著大份的食物,青年的臉隱在傘下看不清,雖然身形很相似,但陳飛麟知道這個不是陳洛愉。 青年走到他的車子前面時,迎面有個騎電動車的人過街,許是為了避雨,車速較快,青年發現的時候險險避開了,不過手里提的打包袋還是在半空中晃了下,差點掉在地上。 騎車的人沒有停下道歉,青年的臉也終于從傘下露出來。 即便一開始就知道那不是陳洛愉,心頭還是泛起一陣酸澀感,尤其是這一幕讓他記起了初識那年的夏天,他就是在這樣一個于這座城市而言十分普通的路口,不小心撞到了后來最喜歡的人。 當時陳洛愉張嘴就罵他了,不過沒罵完。想到那人忽然住嘴是因為抬頭認出了自己,陳飛麟笑著搖搖頭,手指撫了撫右手背上腫起的輸液針孔。 記憶中的那張臉總是很生動,不管生氣還是高興都能立刻看出來。 不過現在沒那么生動了,或許是因為這幾年他們疏遠了吧。 有喇叭聲從后面響起,是綠燈亮了,陳飛麟又看了眼已經走遠的青年背影,踩下油門向左轉。 到曹嘉的家樓下時,雨差不多停了,他抽了兩根煙才上去按門鈴。開門的是大柳,一見到他就笑著勾住他肩膀,說他今天有口福了,曹胥親自下廚。 大柳帶他到廚房去看,曹胥果真穿著圍裙在案板上片魚rou。 他愣了愣,問:“曹哥,你這是?” 曹胥把貼在刀上的魚片抹下來,笑道:“沒什么,太久沒下廚了,今天讓你試試我的手藝?!?/br> “對了,身體好點沒?” “好多了?!?/br> “那就行,你跟大柳先去坐著吧,很快就能吃了?!?/br> 大柳的手臂一直勾在陳飛麟肩上,聞言便帶著陳飛麟回到客廳,指著墻角的酒柜問:“少喝點沒問題吧?” 陳飛麟說:“沒事?!?/br> “那我開瓶紅的,”大柳放下手臂,從酒柜里拿了瓶紅酒出來,路過陳飛麟身邊時提醒道,“曹嘉一個人在陽臺呢,你要不要陪她說說話?” “好?!标愶w麟干脆地往陽臺走,看他推開陽臺門出去了,大柳回到廚房,從墻上拿了開瓶器,低聲問道:“曹哥,你真決定今晚帶他去工廠了?” 曹胥片完魚rou,轉頭看了大柳一眼:“怎么,覺得不妥?” “這倒不是,”大柳熟練地轉動開瓶器,“就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想通了,是昨晚嘉嘉又說了什么?” 曹胥把案板和菜刀放到水池沖洗,洗完后讓大柳點根煙遞給他,抽了兩口后說道:“嘉嘉一直很喜歡他,這次的事也確實是我錯怪他了?!?/br> 瞇了瞇眼,曹胥呼出一口煙,將煙灰抖在水池里:“之前漢成一直在針對他,我不說話他們就越做越過分,現在這樣也能提醒他們收斂點?!?/br> “這些都不是真正原因吧,”大柳笑了笑,“你是不是還想著把嘉嘉嫁給他?” 曹胥斜了大柳一眼,隨后也勾起嘴角:“這個晚點再說,先讓他陪著嘉嘉把孩子生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