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云之上 第80節
“洛愉?!?/br> “以后不會了?!?/br> “我會讓他別說出去,他這人懂得輕重,不會亂說的?!?/br> “洛愉?!?/br>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真的,我……” “是我太蠢了,但我平時也不這樣的,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喝醉過了?!?/br> “我……” 陳洛愉快說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一而再地把事情搞得如此糟糕。陳飛麟已經夠不待見他了,現在他連這么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陳飛麟肯定很后悔吧。 后悔再次遇見他。 一只手伸過來抬起下巴,他的視野里出現了一張放大的臉。 嘴唇上傳來的觸感很柔軟,帶著淡淡的煙草氣息。等他意識到這是怎么回事時,陳飛麟的舌頭也伸過來了。 睫毛控制不住地顫了顫,蹲久的雙腿一陣發軟,他癱坐在地,緊貼在一起的嘴唇因為這個動作而被分開,陳飛麟卻追了過來,前傾上身把他困在床沿和自己的身體之間,扣住他的后腦。 那人的舌再次侵占了他的口腔,這是已經太久都不曾感受過的親密觸碰。他不禁閉上眼睛,耳鳴聲在不知不覺間弱了許多,其他的感官卻鮮明起來。 腦海中近乎一片空白,只有一道瘦高的身影立在光的盡頭。那道身影占據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邁出的每一步都像踏在他心上,從看不清到越來越靠近,從夠不著到站在了他的身邊。陳飛麟向他伸出手,無論是親吻還是擁抱,仿佛都回到了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那么溫柔,又那么地讓人著迷。 如果他是在做夢,可不可以不要醒來? 比起他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陳飛麟則是把他的反應都看進眼中,也確定了他對自己的感情還和從前一樣。 他們都沒有放下過彼此,哪怕從記憶中被抹去,哪怕失去了自由,哪怕長達五年多的音信全無。 眼眶的溫度越來越高,陳飛麟也閉上了眼,纏綿的吻在逐漸攀升的體溫面前有了失控的跡象,陳洛愉發出了舒服的喘息,原本只是單方面地承受,很快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陳飛麟給予更多。 但在他主動勾上陳飛麟的脖子,身體想要往前推倒陳飛麟時,那個人卻停了下來,重新拉開距離。 他有些懵地看著,看陳飛麟嘴角掛著沒來得及咽下的水漬,看那人眼眶猩紅喘著氣的樣子。他又靠過去,嘴唇還沒碰到就被陳飛麟偏頭躲開了,那人的手臂纏上他的腰,把他緊抱在懷中,下巴靠著他的肩膀說:“緩緩?!?/br> 緩? 緩什么? 他張口想問,一幕舊時的相似畫面忽然浮現在腦海中,他頓時明白了,卻有了更強烈的不真實感。 陳飛麟這是,跟他接吻到有反應了? 怎么會…… 這個人對他依然還有欲望嗎?? 他們,他們是不是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激動的情緒如同開了口子的河岸,泛濫得一發不可收拾。陳洛愉的肩膀又開始發抖,陳飛麟卻在這時說道:“抱歉?!?/br> 他一開口就是道歉,陳洛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再次怔住了。好在陳飛麟接著說:“剛才沒忍住?!?/br> 陳洛愉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陳飛麟。 沒忍住……所以剛才陳飛麟是真的主動想吻他? 像是吞了一根魚刺卡在心口不上不下,陳洛愉覺得自己被撕成了兩半。一半的他在慶祝自己對陳飛麟還有吸引力,另一半的他卻覺得難受,沒想到到了這種境地,陳飛麟還是肯原諒他。 腰間的手臂再次松開,陳飛麟說:“先起來吧?!?/br> 陳洛愉點著頭,在陳飛麟的攙扶下坐回床沿,陳飛麟把地上的馬克杯遞給他,看他把溫水都喝完了才問:“冷靜下來了吧?!?/br> 他不好意思地點頭,陳飛麟說:“趙俊凡在電話里怎么說?” 握著已經空了的杯子,陳洛愉坦白道:“我是把他錯認成你,但我也沒說什么,只叫了你的名字,然后他知道我跟你分手了?!?/br> 陳飛麟還在等他繼續說,他卻是已經說完的表情,陳飛麟疑道:“沒了?” “沒了?!标惵逵涔首麈偠ǖ乜粗愶w麟,其實他昨晚也沒多說什么,只是隱瞞了自己又哭又鬧的丟臉模樣罷了。 “那他之前知不知道你隔壁租的房客叫什么?” “不知道,”陳洛愉趕緊解釋,“這你可以放心,從我知道林超就是你以后,我沒跟任何人提過?!?/br> 陳飛麟的眉頭松開又皺起,對于這個趙俊凡,他沒有什么接觸和了解,不過現在既然有人知道了他的真名,就不能再繼續住這了。 他用手肘撐著膝蓋,一個個手指關節按過去,表情嚴肅得不知道在考慮什么,一旁的陳洛愉又有了不安的感覺。 拉了拉他的袖子,陳洛愉道:“你真的不用太擔心,俊凡的性格我還是了解的,他平時愛開玩笑,不過為人還是很靠得住?!?/br> “我中午去醫院會跟他交代清楚,他不會告訴任何人?!?/br> 陳飛麟轉過來,陳洛愉看著他的眼睛,本來想讓他相信自己說的話有底氣,結果反而被他盯得有點心虛了,不禁舔了舔嘴唇,問道:“你干嘛這么看我?” 陳飛麟問:“你跟他很熟?” “嗯,我們認識兩年多了,他是趙老師的兒子?!?/br> “趙老師?” “就是我們急診的行政主任趙韞儒,那年我在協和實習,他還是協和急診的副主任?!?/br> 以前他們在一起時沒有過多交流過各自的實習情況,主要是他和陳飛麟都屬于在彼此的專業上有把握的一類人,通常不會把工作的辛苦和問題帶回家。 之前老吳調查趙韞儒的時候有摸過底,只是陳飛麟沒想到跟陳洛愉關系很好的人就叫趙俊凡,是趙韞儒的兒子。 雖然趙韞儒的底細暫時干凈,但是現在被他兒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陳飛麟覺得不能冒這個險,而且現在陳洛愉也牽扯進來,他必須先保證陳洛愉的安全。 見他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陳洛愉緊張道:“是不是我又說錯什么了?” “不是,”陳飛麟坐直身體,肩膀和他齊平,“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所以不管我說了什么你都要冷靜,可以嗎?” 陳洛愉猶豫了一下才點頭:“可以?!?/br> 看著他的臉,陳飛麟其實很不舍做這個決定,不過事已至此,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只好低聲道:“602的房子租了三個月,接下來的時間我不會再回到這里,你就繼續正常上下班,不要去管602的情況就好?!?/br> 陳洛愉一把拽住陳飛麟的袖子:“你為什么不會再回到這里?!” 陳飛麟沒有馬上回答,在他想著該怎么解釋才能安撫陳洛愉時,陳洛愉說道:“是不是因為趙俊凡認出你了?” “哥,你到底在做什么事這么神秘?” 陳飛麟的嘴唇動了動,仍舊是沒有話說出口。打量著他眼中的欲言又止,一個模糊的念頭忽然竄上了腦海。 那是之前的陳洛愉都沒有去細想的一塊。 他曾經猜過陳飛麟是不是在做什么違法的事,所以才需要改名換姓。但是以他過去對陳飛麟的了解,這個人是滿心向往畢業后能進入公檢法系統。重逢至今,雖然他們之間有了幾年的生疏,但是他能感覺到陳飛麟還是當年那個從公大走出來的樣子,身上那種讓他覺得熟悉的感覺并沒有變。 如果不是做壞事,又需要隱姓埋名,還可以提前出獄,現在一被別人發現就要離開…… 結合這些條件,一個曾經只在電視情節里出現過的詞匯跳到了陳洛愉眼前,他抓著陳飛麟袖子的手指都不自覺扭曲了。 “哥,你是不是在做……” 他聽見自己的嗓音沙啞許多,那兩個字像粗糙的砂紙,狠狠摩擦過喉嚨脆弱的血rou。 不等他把話說完,陳飛麟捂住了他的嘴,提醒他道:“我什么也沒做,別亂想?!?/br> 陳洛愉“唔”了一聲,想拉開陳飛麟的手說話,陳飛麟卻在這時掏了口袋??辞迤聊簧系膩黼娒趾?,陳飛麟放開他的唇,示意他先別說話。 電話是曹嘉打的,讓陳飛麟過來之前再帶點東西,陳飛麟一一應下,目光不時地看一眼陳洛愉。陳洛愉的臉色不好,但很安靜地坐著,直到結束了通話也沒動過。 捏了捏他的膝蓋,陳飛麟起身道:“先這樣吧,我得走了?!?/br> “等等,”他拉住陳飛麟的手,神色不安地問:“這個曹嘉和你到底是什么關系?既然孩子與你無關,你為什么還要這么照顧她?” 第96章 彩虹 拐出醫院大門時,陳洛愉被迎面過來的一個女人撞了下,手里的咖啡灑了點到外套上,雨傘也不小心掉了。 對方匆忙向他道歉,幫他撿起傘又從包里拿紙巾。他接過來擦,說自己也沒注意到路,讓對方別介意。 女人趕時間,見他沒什么便離開了。他把擦過的紙巾丟進旁邊的垃圾桶,在馬路邊站了一會兒,沒等到空車便繼續往前走。 今早出門時雨勢就不小,平時他會選擇開車出行,但最近他一旦獨處就容易走神,想起以前醫生交代的話,他沒有開車,打算到前面坐地鐵。 這座城市的冬天有不少雨水,這兩天又降溫了,轉過一趟地鐵后,他用來暖手的咖啡也冷了下來。出站時旁邊有一家‘優品生活’,玻璃櫥窗里在做蛋形暖手寶的促銷活動。 一對年輕情侶站在櫥窗前,女人戴著耳套,指著暖手寶跟男人低聲交談,隨后兩人就進去了。他在原地駐足了片刻,也收起傘走進去。 做活動的暖手寶是rou粉和霧藍的情侶款。以前他最不會碰的就是粉色,可自從陳飛麟給他買了個粉色的保溫杯后,他開始覺得這種顏色也挺好看。 店里是自助選購模式,他找到暖手寶販賣區,拿了櫥窗里的同款去結賬。 店員幫他測試充電,沒問題后把霧藍那款裝起來。他則把rou粉那款拿在手里用,剛要離開就聽到身后傳來“哎呀”一聲。 回頭看去,剛才的女人捂著腹部,他這才發現對方的外套里挺著個孕肚,看樣子有六七個月了。 女人沒什么大礙,只是不小心踩到一點水漬滑了下。男人在與趕過來道歉的店員溝通,他看著那張生氣的臉,不知不覺想起了陳飛麟。 距離他們最后一次談話已經過去了一周時間,陳飛麟就像斷線的風箏,不但真的不回來,也沒回過他任何消息。 雖然在離開之前,陳飛麟解釋過不聯系不是要躲他,但他心里還是沒法平靜。尤其是猜到陳飛麟可能在做什么后,那種惶惶不安的感覺在每一個安靜的夜晚都會放大,已經讓他輾轉反側,好幾天都睡不好覺了。 作為急診科醫生,失眠會加重他的精神和身體負擔,最近兩天他在給患者做急救時甚至出現了不止一次的手抖和出虛汗。他清楚這些癥狀代表著什么,只好跟楊主任聯系,約了今天下班過去。 到六角亭院區時,楊主任剛巧開完會,這次他是以看病的名義過來,楊主任便在診療室見他。 做完了常規檢查后,楊主任又給他測試壓力。這次他沒有再隱瞞自己的癥狀,畢竟他不想再給任何人添麻煩。尤其是趙俊凡,這些天不但沒有多問陳飛麟的事,還把班次調整到和他一樣,但凡是他負責的病人,趙俊凡都會陪同看診,避免出什么問題。 他倆都屬于可以獨立負責病患的醫生,他的職級還比趙俊凡高,因此科室里已經有了點議論的聲音。只不過礙于趙俊凡是趙韞儒的兒子,平時我行我素慣了,趙韞儒最近又到廣州開會,也就沒有人真的說什么。 得知他今天會去六角亭院區,趙俊凡還說要陪他,結果臨時被叫去幫忙做手術,只好叮囑他結束后給自己打電話。 楊主任盯著電腦屏幕在寫病歷,陳洛愉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腕,又一次問道:“一定要休息嗎?” 把視線移到他臉上,楊主任語氣溫和地解釋:“你現在的癥狀不穩定,急診的工作壓力太大,只會加重你的負擔?!?/br> “我也知道急診都是很缺人的,”扶了扶眼鏡,楊主任思考了片刻,“如果你實在不想請假休息,可以申請暫時調到其他輕松點的科室,等好一些了再調回去?!?/br> 陳洛愉皺著眉,其實他很想留在急診。雖然急診的工作時間長,做起來吃力不討好,但他很喜歡急救時必須拋開一切,只專注于眼前的那種感覺,還有把病危的患者搶救回來的成就感。 不過他也清楚,現在的自己確實出現了不適合留在急診的癥狀,繼續勉強下去也是對患者的不負責。抿了抿嘴唇,他道:“好吧,我回去跟主任商量下?!?/br> 楊主任安慰他道:“做喜歡的事情是可以緩解壓力,你的本職是治病救人,不過不代表只能在急診實現?!?/br> “你看看我這里,”楊主任笑著環顧了一圈診療室,“窗明幾凈,幾乎看不到醫學器具,但是我一樣在治病救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