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云之上 第69節
“他是同性戀,他騙了你媽!他是騙婚你知道嗎!” 劉麗亞用牙齒咬掉嘴上的一點死皮,紅唇被撕開一小道口子,她嘗著血腥味,情緒又開始失控了。 “你知不知道同性戀有多惡心?” “兩個人男人在一起能有什么未來?生不出孩子不說,一旦曝光了,工作保不住,周圍人也會看不起,還會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 忌憚著這里是高級餐廳,劉麗亞還是壓低了嗓音,不過陳洛愉不看她的臉都聽得出來她有多么咬牙切齒。 放在以前,陳洛愉不會對這番話有任何反駁,他只會沉默地等劉麗亞說夠了,等劉麗亞自己翻篇,可這次他做不到。 劉麗亞不但侮辱了陳方文,也把他和陳飛麟都罵進去了。 他們怎么就惡心了? 他和陳飛麟傷害過誰嗎? 劉麗亞怎么能這么偏激,只因為陳方文做錯過就否定所有的人? 他道:“我爸是做錯了,現在也受到了懲罰?!?/br> “你看他今天的樣子,被你那么罵他有沒辯解過一句?從頭到尾他只說了‘對不起’?!?/br> “事情都過去二十幾年了,他都快死了,你還有什么放不下的?你還把高宇衡也罵成那樣,要不是有他我這輩子可能連親爸最后一眼都看不到!” 陳洛愉越說越覺得窩火,尤其是想到下午的事。 他從來不知道劉麗亞可以這么蠻橫,明明去之前和自己說好的,只是看陳方文最后一眼,誰知到了就開始冷嘲熱諷,還把高宇衡也牽扯進來。 不同于陳方文對劉麗亞心有愧疚,高宇衡是無需忍耐的。如果不是他一直攔著高宇衡,劉麗亞今天肯定會吃大虧。 見他居然袒護起外人了,劉麗亞忍無可忍道:“陳洛愉!你真想氣死我?” “你這么袒護你爸和那個野男人,是不是因為你也……” 劉麗亞話說一半忽然沒聲了,陳洛愉皺了皺眉,轉過來看她,卻見她臉色憋得通紅,拿起手邊的冰水一飲而盡。 “我也什么?” 陳洛愉也在氣頭上,沒反應過來劉麗亞為什么會忽然停住不說。劉麗亞捏著眉心,那杯冰水讓她沖動的情緒冷卻了不少,她拿過餐巾擦了擦嘴,起身道:“算了,在這里吵架讓別人看笑話,要是不想吃就回家?!?/br> 第84章 同性戀矯正 電梯下到一樓后,陳洛愉大步往外走,劉麗亞趕緊拉著他:“去哪?車在地庫?!?/br> 甩開劉麗亞的手,他頭也不回地道:“回學校?!?/br> “陳洛愉!” 劉麗亞剛叫了他的名字就反應過來電梯里還有其他人,只好追出來,“跟我回去?!?/br> 陳洛愉被折騰了一下午,已經是倦極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劉麗亞:“你能不能別這么逼我?你明知道這么做只會適得其反?!?/br> “我逼你?”劉麗亞又被激得上火了,好在這時有一通來電,趁她低頭看手機屏幕,陳洛愉繞開先走。她回頭瞪著陳洛愉,縱然不情愿也不得不調整情緒,接起來道:“您好,姚總?!?/br> “是,我現在有空?!?/br> “好的,我安排一下,您讓小于把資料傳給我助理就行?!?/br> “不麻煩,好,再見?!?/br> 掛斷電話后,劉麗亞又去看已經走到旋轉門外的陳洛愉,直到徹底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先給自己的助理小范打電話安排姚總交代的事,接著找到另一個名字撥出去。 接電話的是位年紀不大的男人,聲音很好聽,一接通就笑道:“麗亞,你可是好久都沒想起我了啊?!?/br> 劉麗亞沒心情跟對方貧嘴,她走到休息區的沙發邊坐下,壓低聲音道:“有件事想問你?!?/br> 男人表示洗耳恭聽,劉麗亞說:“是這樣,我有個朋友的孩子可能有喜歡同性的傾向,這種情況該怎么解決?送你那能治嗎?” 男人“嗯”了聲,特地拉長尾調后才笑著回答:“同性戀不是心理疾病,這是一種很正常的性取向?!?/br> 劉麗亞立刻反駁:“哪里正常了?” 男人依舊不疾不徐地解釋:“同性戀者的性取向是由同性戀基因來決定的,通常這種情況無法通過后天干預進行改變,更不可能依靠自身來控制?!?/br> “趙郢,你別跟我掉書袋,你就告訴我有什么辦法可以治療?” 作為心理醫生,趙郢見過不少家長抱著和劉麗亞一樣的態度與想法,他道:“我個人立場是絕對不支持也不建議進行治療,但如果你朋友非要試試,可以讓她去聯系矯正機構?!?/br> “什么矯正機構?” “就是非正規機構承辦的,對社會主流價值觀不認可的行為進行矯正的地方?!?/br> 盡管趙郢說得很書面,劉麗亞還是聽懂了話里的重點,也明白他前面為什么要說那些不支持與不建議了。 “你指的是類似無證經營的診所?” “是不是無證我不好說,但我們國家在本世紀初已經把同性戀去病化,所以正規醫院和心理咨詢中心是不會設立這種矯正的?!?/br> “矯正會不會傷害到身體?” “這就難說了,得看被矯正對象的精神和心理承受等方面?!?/br> “你說具體點?!?/br> “這類矯正通常使用的都是催眠暗示或神經電擊等方法,相較于身體,精神和心理方面的負擔會比較大?!?/br> 劉麗亞沉默了下來,趙郢的語氣也不似一開始那么輕松,他勸道:“其實可以把你朋友介紹給我,我來解釋這些,也許她聽過以后會改變想法?!?/br> “不必了,先這樣吧?!?/br> 放下手機,劉麗亞打開相冊,解鎖了一個加密文件夾。 這里面有兩百多張照片,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焦距來拍攝,照片的主人公都是陳洛愉,但有不少照片還出現了陳飛麟以及高宇衡等人的身影,甚至還有陳洛愉扶著陳方文在小區里散步的畫面。 這些是她這段時間找人跟蹤陳洛愉拍下來的,盡管在看到照片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真相會令她如此難堪。 在屏幕上滑動的手指停了下來,一張通過長焦鏡頭拍下的照片映入她的瞳孔中。 陳洛愉和陳飛麟共用一把傘,走在泥濘的人行道上。他倆一人拿一杯奶茶,陳洛愉在和陳飛麟說話,那雙看著陳飛麟的眼睛很明亮,笑容也是她這么多年都不曾見過的生動。 陳飛麟只被拍到了側臉,但從他的神態和向著陳洛愉那邊傾斜的傘面能看出來,他的注意力全在陳洛愉身上。 看著他被雨水打濕了大半的左肩,劉麗亞迅速按下鎖屏鍵,不想再看下去了。 她的職業是律師,多年磨煉造就了她可以從微表情和眼神來讀懂目標的情緒與想法。 所以就算她不愿承認,她也能透過這些照片感覺到陳飛麟是喜歡陳洛愉的。 但是喜歡有什么用? 一個貧困山區走出來的窮學生,還是個男的。哪怕今后再有成就,她也接受不了有朝一日會看到自己的兒子像自己曾經的老公那樣,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 起身回到車里,劉麗亞拿出ipad,在瀏覽器上輸入了“同性戀矯正”幾個字,開始搜索相關的信息。 在酒店門口坐上一輛出租車后,陳洛愉讓司機開去漢口的中海國際公寓。 路上他拿出手機試著再開機,可惜按了許久還是沒反應,他靠在頭枕上,望著窗外向后飛逝的景象,眼前又浮現出陳方文的臉。 這個在三月底被醫生宣判只剩一兩個月生命的男人,竟然奇跡般地撐到了六月。 雖然他始終沒說出原諒的話,但對陳方文而言,也許能在生命的最后階段與他這樣相處,已經無憾了。 然而劉麗亞今天這么一鬧,他真的擔心陳方文的病情,路上不時地催司機開快點。等終于到了2801室門前,他用指紋解鎖,剛推開門就聞到了一陣食物的香氣。 高宇衡穿著圍裙,正在給陳方文遞筷子,陳方文坐在輪椅上,轉頭看到他時有些驚訝。 高宇衡立刻走過來,看到他身后沒有其他人才松口氣,不滿地道:“怎么又來了?” “宇衡,”陳方文叫住高宇衡,在陳洛愉看向自己時露出了溫和的笑臉,“吃飯了嗎?過來坐吧?!?/br> 他到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后又放下了,看著陳方文問:“你還好吧?” 陳方文的臉色還是一貫的蒼白,不過神色是自然的,他給陳洛愉夾了塊魚背上的rou,說:“從你愿意來看我的那一天起,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br> “這事不能怪你mama,是我的錯?!?/br> 陳洛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小區大門的,他沒有靠近路邊待客的出租車,而是順著這條街拐進沿江大道,又走到了江漢關。 原本他只是想到江灘去吹吹風,沒想到路過鐘樓時,一陣洪亮的鐘聲響了起來。 是江漢關大樓頂上的大鐘敲響了,他側頭看去,指針指向九點整。 裹著熱氣的夜風從十字路口吹來,一街之隔便是喧鬧的步行街入口。江漢關大樓前總能看到舉著相機與這座地標建筑合影的游客們,他站在原地聽著鐘聲,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劉麗亞帶著他路過這里時,經常都能聽到整點的鐘聲。 那時的他還很依賴劉麗亞,那時的劉麗亞也不會像現在這么喜怒無常。她雖然賺錢辛苦,但是回到家里時,總是溫柔又很有耐心地陪伴著自己。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了呢? 他已經記不清了。 也許是劉麗亞去了北京以后,也許是他偷聽到那通電話以后,也許是劉麗亞認識了鄧弓以后。 肩膀忽然被撞了下,一位外國游客回頭對他say sorry,他這才反應過來鐘聲已經結束了,該繼續往前走了。 從江漢門進入江灘后,他到岸邊坐著,看對岸林立的高樓展示的外墻燈光秀,看倒映著霓虹色彩的江面上往來不息的輪船,聽陣陣拂過耳畔的江風送來納涼的人們的低語。 幾步之外有一對年輕情侶在階梯上坐下,不知男生說了什么,女孩大聲地笑了起來。 他回頭望了一眼,男生的視線剛好與他碰上,隨后又繼續看著自己的女朋友說話。 他也收回目光,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卻在解鎖時想起早就沒電了,只好作罷。 今天一天他都沒聯系過陳飛麟,這在以往從未發生過。 他摩挲著手機,碰到背面左下角時,摸到了一處摔磕的凹痕。 這個凹痕是大半個月前出現的。 摔手機那會兒他正跟陳飛麟zuoai,結果鐘航連打了三個電話,他想著是不是有急事,只好伸長手臂去床頭柜上拿,剛摸到手機就被陳飛麟加劇的攻勢逼得受不了了,手機掉了下去,砸在凸起的床腳。 后來電話也不響了,等陳飛麟終于肯放過他,幫他撿起手機一看,背面的左下角就被摔磕了一小塊。 他嫌這個凹痕丑,陳飛麟就說補償他一下。他以為陳飛麟是要買個手機殼擋住,沒想到那人耍起了無賴,竟然從背后吻住他的脖子又做了一次。 其實比起平日相處的溫柔,他更喜歡那個人在床上表露的占有欲和強勢,那會讓他從心到身都感覺到自己是被強烈地需要著,被愛著的。 思緒被這一段旖旎的回憶扯遠了,盡管知道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只有想著陳飛麟,他才能暫時掙開劉麗亞給予的枷鎖。 其實他很想去見陳飛麟,不過陳元鑫住在那,他即使過去了也不能做什么,甚至連擁抱都不可以。 又坐了一會兒后,他終于起身離開了?;氐剿奚釙r鐘航還沒睡,想問他情況,他一句都不想解釋,把手機插上充電器就進衛生間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