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云之上 第29節
陳洛愉陪著孫紅,鐘航則忙前忙后地繳費拿藥,等到孫紅可以輸液了,已經是夜里十點。 陳洛愉不想耽誤鐘航第二天上午的課,就讓他回宿舍去休息,自己在這陪著就好。 鐘航不放心他,堅持陪到輸液結束。孫紅的精神不濟,不過整個人的感覺比來時好一些了。他倆又把人送回去,安頓到床上后,鐘航才回宿舍,陳洛愉則留下來看護。 孫紅的身體一直不錯,這次發燒來得突然,好在沒有其他的毛病。陳洛愉虛驚一場,看著孫紅鬢邊的白發,他想起了劉麗亞上次的提議。 他是不是不該再固執下去? 是不是應該答應劉麗亞,去讀他最想念的那所大學,和母親外婆住在一起。那就不用像現在這樣,三個人住在三個地方,互相照顧不到彼此。 他坐在床沿,仰頭看著天花板上晃眼的燈光。 如果真的答應了,他就再也見不到陳飛麟了吧。 拿出手機,他通過微信給陳飛麟發消息,解釋外婆病了,自己要照顧幾天,暫時不去跑步。 他發的時候已經快兩點了,陳飛麟沒有回,不過在早上五點時,他手機震了震,屏幕亮了。 這一晚他幾乎沒有睡著,不時檢查孫紅的情況,所以在陳飛麟的消息回過來后馬上就看到了。 陳飛麟說:【要緊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看著這行字,他懸了一整天的心終于落回原地。 但在松口氣的同時,他又難免失落。 他點開輸入法,回道:【不用了,我搞得定】 孫紅的這場感冒來得急,好在癥狀迅速被藥物控制住,第四天晚上已經恢復精神,能下廚了。 陳洛愉在外婆家住了五天,這五天他都請假沒去上課,鐘航會在每天傍晚過來探望孫紅,順便把當天的筆記拿給他。 這天晚上,孫紅下廚做了幾道家常菜,鐘航也留下來吃飯。飯后,陳洛愉照舊把他送下樓,聽到他神秘兮兮地說:“蔡詩宜的事你就別煩了,我今天找了陳飛麟,讓他幫你拉紅線?!?/br> 陳洛愉手里提著垃圾袋,聞言差點踩空一截樓梯。他抓住旁邊的扶手,回過頭問:“你說什么?!” 他聲音變了調,鐘航以為他是激動了,便搭上他肩膀道:“你不是跟我說陳飛麟知道你喜歡蔡詩宜的事嘛,那我就去跟他說讓他幫忙,如果事成了我備個大禮送他?!?/br> 陳洛愉的臉色都白了,他克制住情緒,問:“那他答應了?” “答應了啊,不過他說不用謝禮?!?/br> 送走鐘航后,陳洛愉在樓道里怔了許久才緩過來。 他不知道鐘航到底是怎么跟陳飛麟說的,可一旦陳飛麟去跟蔡詩宜提,那就真要鬧烏龍了。 他立刻打電話問陳飛麟在哪,陳飛麟說:“馬上到酒吧了?!?/br> 今晚是陳飛麟去only吧打工的日子,壓下心頭不安的情緒,他讓自己的語氣盡量聽著平靜:“鐘航今天找你的事別當真,他誤會了?!?/br> 外面在下雨,陳飛麟已經走到酒吧門口,門內的音樂聲通過電波傳來,他的聲音變得不真切。 陳洛愉聽到他問:“誤會什么?” “我不喜歡蔡詩宜!” 陳洛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用力地解釋,可他不想陳飛麟誤會,尤其這個人還答應了鐘航會幫忙。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陳飛麟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只是淡淡地說:“我知道了,先這樣吧,我要進去了?!?/br> 看著返回到通話頁面的屏幕,陳洛愉頹喪地靠在墻上,一顆心像是被鐵鉤子掛住,狠狠劃出一道血痕。 如果是孫紅生病那天,他還能憑著陳飛麟關懷的文字安慰自己那人沒看到留言,那么今晚陳飛麟的態度就說明了一切。 終究還是看到了吧。 看到自己撤回的那條消息。 看到自己問他:【如果也有個男生喜歡你,你會不會考慮接受他?】 第34章 想見你 十月的第三周,同濟醫大舉辦了秋季運動會。 與往年一樣,陳洛愉什么項目都沒報。他對運動本來就沒興趣,即便前段時間長跑的耐力有所提升,也因為最近沒再跑過又荒廢了不少。 而導致他荒廢的原因也很簡單。 自從那天晚上的通話結束后,他沒再找過陳飛麟,陳飛麟也沒聯系過他。即便當時他心里還有些搖擺不定,這一周的反常也讓他確信了。 陳飛麟是看到了他撤回的消息,也聽懂他說不喜歡蔡詩宜的話??赡莻€人并沒有點破,更沒有追問下去。 就算他沒有談戀愛的經驗,也明白陳飛麟是什么意思了。 “阿嚏!” 轉頭捂住鼻子,陳洛愉抽過一張紙巾,擤了鼻涕后轉回來,繼續昏沉沉地看ipad屏幕。 西邊的第一運動場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比賽,廣播站的解說和激昂的音樂響徹校園每一個角落,就連他現在待的圖書館都沒能幸免。 他調大耳機音量,聽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外面的播報聲太吵了,只好點開酷狗,隨機播放周杰倫的歌。 以前他并不會沉迷周杰倫的音樂,最近卻發現很多歌都很好聽,不但旋律朗朗上口,歌詞也很能打動人。 就像現在聽的這首《愛在西元前》,發行那一年他才8歲,剛上小學三年級。如今他都22歲了,還有兩年多就該結束學生的身份,去醫院工作了。 想到未來的人生,他又忍不住嘆氣。 雖然他畢業后就是博士學歷,但是還可以再進一步。前幾天劉麗亞也跟他談了以后的人生規劃,希望他不要意氣用事,認真考慮一下去愛丁堡讀書的提議。 電話里的劉麗亞好聲好氣地哄著他,他也難得沒有用抗拒的態度,只是他依然不想通過這種方式去念曾經心儀的學校。 其實他現在念的大學在國內算很好了,八年制直博,跟的教授手里也握有很不錯的資源,科研和論文都沒落下。只要能順利畢業,就可以進入學校附屬的協和或同濟醫院,沒必要非得去外面走一趟。而且國外的教學模式與國內不同,如果真出去了,光是適應都得一段時間。 他把顧慮說了,劉麗亞也能理解,但還是希望他能試一試,不要浪費這么好的機會。 耳機里的周杰倫唱到“我給你的愛寫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時,他又打了噴嚏。 他感冒四天了,癥狀越來越嚴重不說,還很怕冷。外面十幾度的大晴天,他卻裹著厚外套躲在圖書館里。 鐘航打來問他中午想吃什么,給他買了送過去。 他聲音帶著nongnong的鼻音,有氣無力地說不吃了。鐘航又問他想不想喝奶茶,他也說不喝,掛了以后繼續埋頭解題。半小時后,有人將一個印著【單美】logo的奶茶袋子放在他手邊。 他以為鐘航來了,頭也不抬地道:“說了不喝,你拿去給楠楠吧?!?/br> “楠楠已經有了?!?/br> 那人低聲說。 這聲音一傳進耳朵里,他就打了個激靈,轉頭看到了站在身后的人。 陳飛麟穿著奶茶店黑黃相間的制服,和他第一次在cao場上接過這人遞來的奶茶時一模一樣,只不過眼神與那時完全不同。 他們之間多了對彼此的了解,也有了說不出口的秘密,沒辦法再輕松地望著對方笑了。 他愣了半晌才回過神,又低頭去看課本,說:“我沒點奶茶?!?/br> 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陳飛麟說:“鐘航點的,這杯給你?!?/br> “我不渴,你扔了吧?!?/br> 陳洛愉寫著英文注解,寫完兩個詞就頓住了,愣愣地看著筆尖,忽然想不起來要繼續寫什么單詞。 他握筆的手指有點抖,鼻子也開始癢,他覺得自己又想打噴嚏,很希望旁邊的人趕緊走開。陳飛麟卻像感覺不到他的尷尬,依然坐著不動。 僵持片刻后,他只好先妥協,陳飛麟不走他走。不過在他起身整理東西時還是沒忍住,又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看他抽過紙巾背對著自己擦鼻子,陳飛麟問道:“感冒這么重,有沒去看醫生?” “看了?!标惵逵涞鼗卮?,把桌面上攤開的幾本書一股腦塞進帆布包里,拎起來就想走,聽到陳飛麟說:“你留下來吧,店里忙,我得走了?!?/br> 那人的語氣有些低落,說完以后就站起身,也沒有多停留便往出口走去。陳洛愉頓在原地,直到感覺陳飛麟應該走出門了才轉過身。 在他回頭的時候,陳飛麟的身影剛好消失在門后,他只來得及看到一抹模糊的明黃色背影,像是被秋風吹走的落葉,仿佛不曾來過。 他把奶茶從袋子里拿出來,不同于夏天時冰涼的口感,這杯奶茶是溫熱的。里面的紅豆沙和芋圓分量很足,讓他想起了上一次同樣在圖書館,陳飛麟給他送了一杯寫著“愉”字的奶茶。 當時他心里有多少觸動,現在就有多少失落。 運動會結束后,陳洛愉的感冒也差不多好了。不過恢復的只有身體,他的精神還是不太好,每天不是上課寫作業就是聽歌睡覺,鐘航叫了好幾次出去玩都被他推了,連周巖來都叫不動。 鐘航以為他是在蔡詩宜那又碰壁,還在他面前吐槽陳飛麟怎么這么不給力之類的。 陳洛愉沒說什么,只叮囑鐘航別再找陳飛麟,不要麻煩人家做無聊的事。 鐘航和陳飛麟不算熟,抱怨幾句后就把重點放在怎么開解他上面了。跟周巖兩人合計了下,想著23號是他的生日,干脆開個party。 周巖在玩樂這一塊很有經驗,決定之后就馬上著手安排。 為了給陳洛愉一個驚喜,他們沒有提前聲張。到了23號下午,鐘航說請他去吃火鍋慶生,等出租車開到漢口江灘一帶的某五星級酒店時,他才反應過來。又被鐘航哄著上了27樓,推開橫空酒吧的大門。 這里的場地是周巖選的,除了布置party的工作室之外,還找了專門的廚師團隊來制作生日晚餐。 平時陳洛愉基本不到這種地方來玩,周巖為了讓他高興也是下了本錢。除了幾個他們共同認識的朋友之外,剩下的十幾個都是身材很好的辣妹,各個濃妝艷抹,短裙黑絲。 陳洛愉一到就成了眾星捧月的對象,女生們把他圍起來,嬉鬧著走進酒吧右側的望江露臺。這里擺著一張拼起來的大桌子,酒紅色桌布上放著三十幾盤精致菜肴,有東南亞美食,還有法餐和西班牙菜。 兩位戴高帽的廚師站在角落的燒烤架前準備烤rou,服務生則在醒酒。周巖走到陳洛愉身邊,將一束由白百合與香檳玫瑰組成的花束遞到他面前,對他道:“happy birthday?!?/br> 進門的時候陳洛愉就很驚訝了,此刻還有些緩不過來,不過看著周巖遞來花和旁邊架子上22寸的方形蛋糕,他才真正感覺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在他說謝謝的時候,周巖給了他一個擁抱,旁邊的鐘航看他終于肯笑了,也上來抱抱他,然后拉著他入座。 周巖找來的十幾個女孩有模特也有公主,在制造氣氛方面都是好手,很快就把現場的氣氛炒熱,再加上音樂和美食美酒,陳洛愉的情緒很快放松下來,頻頻舉杯。 他酒量一般,今晚的酒又都是紅酒洋酒一類,吃到一半就開始頭重腳輕了,靠在椅背上看其他人嗨。平時這種場合周巖是最愛玩的,今晚倒是很給他這個壽星面子,一直坐在他身邊看其他人跳舞玩鬧,不時給他夾點菜,或者靠在耳朵旁邊跟他說話。 鐘航把楠楠也叫過來,等到切蛋糕時,所有人圍著桌子打節拍,他的臉被蠟燭光照亮,笑意一直凝在嘴角。周巖唱完生日歌,他就吹滅蠟燭,在歡呼聲中接過刀具把蛋糕一分為二,接下來由服務生幫忙分蛋糕。 第二天上午他們都有課,不能鬧得太晚,party便在晚上十點結束了。 鐘航先送楠楠走,陳洛愉則坐周巖的車。代駕在前面開,周巖跟他并排坐在后座,問他今晚開不開心? 他已經喝得暈乎乎了,不過意識還算清醒。聽周巖問了就傻笑起來,舉起手指比劃,說很開心,很久沒這么開心了。 看著他醉眼朦朧的樣子,周巖想靠得更近些,司機在這時踩了剎車,周巖趕緊抱住往前倒的陳洛愉,順勢把人攬懷里來。 陳洛愉歪倒在周巖肩膀上,相似的觸感和角度讓他記起了不久之前的一幕畫面。興奮了一整晚的情緒像驟然跌落懸崖的石塊,一下就摔得稀碎。 他笑不起來了,盯著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眼前浮現出最想念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