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景緗之回了家，立刻去了三昧院。

    秦禛正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講馬躍武的案子，擺事實講道理，告訴家里為數不多的幾個女性如何保護自己。

    她說道：“身為女人，自己要瞧得起自己，不是自己的錯誤為何要認？又何必為了別人的錯誤要死要活呢，要死也應該是壞人才是?！?/br>
    王mama把面條從鍋里撈出來，放在一旁的涼水盆里，說道：“娘娘，有些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旦發生那檔子事，且鬧得到處都是，一人一口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那也是生不如死?！?/br>
    何mama把辣椒油碗、蒜末碟、兩副碗筷放在托盤上，也道：“王mama這話沒差，換做老奴，老奴只怕也是一心求死吧?！?/br>
    說完，她端著托盤往門口走了過去。

    秦禛無言以對，長長地嘆了口氣。

    兩位mama說得都對，那些婦人不同于虞玉竹等人——虞玉竹她們還年輕，暫時不用面對家人和世人，可以在那個狹小的天地里報團取暖，自然可以活下去。

    可那些婦人不行。

    別說這是古代，即便是現代也有不少女性吞下了無數欺凌。

    “王爺？”已經出門的何mama招呼了一聲，“娘娘在廚房里?！?/br>
    下一瞬，景緗之就進了廚房，“今兒吃什么？”

    秦禛起了身，“今天吃羊rou面和褲帶面?！?/br>
    景緗之道：“褲帶面，這是西邊的做法?！?/br>
    秦禛點點頭，“還是王爺見多識廣?！?/br>
    景緗之道：“常來常往罷了，不算什么?！?/br>
    他可能第一次進廚房，好奇地四下打量著。

    廚房里的人頓時緊張了起來，活兒也不會干了，水灑了，勺子、筷子接二連三地往地上掉。

    秦禛趕緊說道：“馬上就吃飯了，王爺不妨去正房洗洗手，喝杯熱茶?！?/br>
    景緗之當然沒意見，二人出了廚房，在暖棚里轉一圈后進了起居室。

    凈了手，二人在八仙桌旁落座。

    景緗之翹起二郎腿，一邊把玩著斗笠杯一邊說道：“王妃，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秦禛道：“壞消息?！?/br>
    景緗之也不賣關子，放下茶杯，說道：“壞消息是，你明日一早進宮，參加大朝會?！?/br>
    “什么？”秦禛吃了一驚，“我的官職不是不能顯露于人嗎？”

    景緗之道：“好消息是，你以戶部筆帖式的名義做了軍機章京?！?/br>
    秦禛：“這……為什么？”

    一個女子居然能做軍機章京，建寧帝這皇帝不想當了不成？

    景緗之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皇上的意思是，你的裝扮要更像男子一些，聲音最好也偽裝一下?！?/br>
    秦禛思索片刻，搖了搖頭，心道，君主立憲是她提出來的，兄弟倆認為她理應對此有充分的考慮，建寧帝便給她一個軍機章京的位置，讓她與某些大臣對噴。

    對噴可以，畢竟她也是皇室一員，景緗之的掛名妻子，既得利益者。

    只是……這么有難度的一件事，一個軍機章京就把她打發了？

    算了算了，做官有什么意思，遠不如破案子有趣。

    景緗之見她不說話，又道：“如果王妃不想去，我可以……”

    秦禛道：“我可以去，只是感覺有些冒險，萬一被人發現，后果不堪設想?！?/br>
    景緗之緊繃的神經頓時為之一松，“放心，已經安排好了，明日王妃和舅父一起進宮?！?/br>
    秦禛扁了扁嘴，意有所指地說道：“原來都安排好了啊?！?/br>
    惺惺作態的家伙！

    “哈哈！”景緗之干笑一聲，“面來了，好香?！?/br>
    王mama端著四碗面進來了：兩小碗油潑的褲帶面，兩小碗堆著十幾塊羊rou的羊rou面。

    秦禛忙一天新案子，傍晚又走了一趟飛鳥閣，早就餓了。

    她先把羊rou面攪了攪，再從辣椒油碗里舀兩勺倒在褲帶面上，自顧自吃了起來。

    景緗之沒怎么吃過褲帶面，也不知道秦禛為啥又放了兩勺辣椒油，但有樣學樣就是了。

    他如法炮制，夾起一筷子送到了嘴里……

    天吶！

    這也太辣了吧！

    一筷子面堵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勉力嚼了嚼，吞了下去，淚眼婆娑地看著秦禛……

    真可謂梨花帶雨。

    秦禛差點笑噴了，說道：“今天的辣椒確實辣了點兒，我也是沒想到?！?/br>
    景緗之吃辣少，他的螺螄粉只是微微辣。

    琉璃趕忙取來涼白開，說道：“王爺喝幾口漱漱嘴，可解辣?！?/br>
    景緗之咕咚咕咚喝完一大杯，把褲帶面往旁邊一推，端來羊rou面，問道：“王妃不覺得辣嗎？”

    秦禛用帕子擦擦鼻尖的上的汗，“也辣，但是很過癮。王爺若想吃這么辣，需要循序漸進?！?/br>
    “不必了不必了?！本熬|之擺擺手，并轉移了話題，“下一樁案子怎么樣，難嗎？”

    秦禛道：“下一樁案子的死者是名男性，被人殺死在家中，是樁密室殺人案?！?/br>
    第121章 朝會

    密室殺人案？

    什么意思。

    景緗之思考著,夾起一筷子面條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嗯，面條勁道爽滑,羊湯香濃可口，味道好極了。

    秦禛見他不搭茬，解釋道：“密室不是秘密的屋子，而是一個比喻，意思是死者死在外人進不去的密閉空間里。比如，門窗從屋內鎖得嚴嚴實實，找不到任何從外面開鎖、或者強行闖入的痕跡?！?/br>
    “哦！”景緗之很喜歡秦禛的善解人意，“那這個案子可就難了，之前辦案的捕快有懷疑對象嗎？”

    秦禛道：“死者脾氣不好，附近與之發生過沖突的人很多,嫌疑人不少,但大多有人證和時間證明，可取信的線索不多?！?/br>
    景緗之一連喝了好幾口羊湯，放下碗，他說道：“看來這樁案子的難度不比上一樁小,對此王妃有什么訣竅嗎？”

    秦禛道：“訣竅就是找到密室之所以是密室的關鍵?！?/br>
    景緗之頷首：“有點兒意思，若非差事太忙，真想見識見識?！?/br>
    他除六扇門的差事外,還有軍機處軍機大臣的身份。

    秦禛笑道：“無非是兇手的一點小心機罷了,假以時日,總會找到破綻,到時再說給王爺聽?！?/br>
    “好,一言為定?！本熬|之端起碗示意了一下,“快吃,再不吃就涼了。吃完我們還要聊聊大朝會的事?！?/br>
    他話音將落,守門的婆子便到了門外，“啟稟王爺，周管家說，司徒先生請您往西城走一趟?！?/br>
    景緗之面色一變，把剩下的面條飛快地扒拉到嘴里，起了身，朝秦禛點點頭，大步朝外面去了。

    琉璃小聲道：“說走就走，連口飯都吃不安生，真有這么忙嗎？”

    秦禛道：“明日就是大朝會了，青蓮會作妖的概率很大。再說了，王爺回來吃飯是假……”通知她上朝才是真。

    而且，有一說一，景緗之雖然膽大妄為，但對她并沒有吝嗇尊重。

    她沒什么好抱怨的。

    吃完飯，秦禛照舊去了書房，先給送畫到飛鳥閣的萬姑娘寫了一封信函。

    她把留下的幾幅畫的優缺點，以及希望萬姑娘未來努力的方向，不加強迫地做了陳述。

    之后，秦禛又寫了二十幾幅字，選出三幅最完美的，讓琉璃送飛鳥閣裝裱出售。

    琉璃道：“娘娘留下了這位姑娘的畫，和宮里那位并駕齊驅，會不會……”

    秦禛贊賞地看了她一眼，“放心吧，那位的畫比這位姑娘的好多了，她們不在一個層次上?！?/br>
    琉璃驚訝道：“那娘娘為何還要收下她的畫？”

    “她有靈性，很有前途?！鼻囟G把毛筆放到筆洗了，輕輕蕩幾下，捏一捏，再用另一只筆洗漂洗兩遍。

    “真好?！绷鹆в行┻z憾，“可惜婢子不喜歡，不然賣一幅就有好幾兩銀子呢?！?/br>
    秦禛笑著搖搖頭，邁步朝臥室走了過去——她教這丫頭五年多，一般的字都會寫，但寫的不大好，是真的沒有天賦。

    上朝更要早起。

    周管家三點鐘整準時敲響院門，把一整套八品文官官服和一副假胡須送了過來。

    秦禛洗完臉，細致地涂上潤膚油，再薄薄地抹一層墨黑，加重眼線，最后用糯米漿粘上胡須……

    她對著鏡子端詳片刻，“胡須這么長，眉眼又太年輕了，拿剪子來?！?/br>
    琉璃趕緊去針線笸籮里找來剪子。

    秦禛修剪一番，再用墨整理一番，基本上就很自然了。

    此刻的她就像一個經常熬夜，神色有些憂郁的二十七八的年輕人。

    何mama道：“如果娘娘不說話，即便是老奴也認不出來?！?/br>
    秦禛滿意地站起身，控制聲帶，改變發音位置，說道：“那就太好了?！?/br>
    何mama嚇了一跳，雙手合十道：“這會可就十成十了，佛祖保佑?！?/br>
    她把一只靛藍色繡著鳶尾的荷包遞給秦禛，“按照娘娘的吩咐，里面裝了松子糖和薄荷糖?！?/br>
    宮里沒有廁所，一般官員既不敢吃也不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