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共血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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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的婚紗染上污穢,黃色的玫瑰在烈日下枯萎。 漫天的黃沙之中,白衣跪在那里,神情時而痛苦,時而扭曲,淚流不止。 她毫不吝惜地將奇跡贈予了他,卻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給同樣脆弱的自己。 從此天地間再無菈雅,只余白衣。 他的愛人,被他以欺騙的手段親手誘殺于此。 她甚至連骨骸也沒能留下。 還有比這更令人絕望的事嗎? 漫天的沙塵,是他無法贖清的罪孽。 不,她留下了最珍貴的東西。 抬起左手,一束青絲纏繞著無名指,綹結成近乎固態的環。 青年原本悲痛的目光驀地溫柔下來,化成纏綿入骨的笑意。 這是他的婚戒,她為他悉心準備的。 哪怕自己是這樣的卑劣無恥,她依舊沒有停止對自己的愛。 白衣那悲哀而絕望的表情是如此幸福,深深刺痛了周談那雙泛著紫光的眼。 伯勞……她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么他還笑得出來? 明明白衣和自己相同,都是一樣的求而不得…… 為什么他能笑得如此幸福? 心神動搖之下,周談眼中的紫光驟然躥升。 一種扭曲的愉悅感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 再相愛又如何?白衣不也一樣沒有得到她。 不過和他一樣,也是個失敗者罷了。 隔著正午熾熱的空氣,帶著金屬面具的男人,聲音遠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放下吧,白衣。我們走?!?/br> 周談勸到。 和他一樣,放下她,一起活著離開。兩個人還是兄弟。 未來是他們的,只要白衣在身旁,他有自信做到任何事! 聞言,金發的青年笑了。 “我的主公啊……”苦惱地,白衣看向周談的眼神復雜難明: “到了最后,我還是放心不下你?!?/br> 沒有異能,沒有自己,他這略顯天真的主公,如何能在這個末世生存? 可白衣也管不了那么許多了。 千言萬語,終化作一聲嘆息。 凡所虧欠,必當歸還。 作出精神振作的樣子,白衣笑著問周談: “說起來,主公見過我全力施為的樣子嗎?” “你是說異能嗎?沒有?!?/br> 嘔啞嘲哳的聲音從周談的面具下傳來,“你總是給自己留底牌?!?/br> 他們因此度過很多絕境。 “哈,這次不會了?!?/br> 金發青年的神色出奇的平靜。 他站起身來,脫下西裝外套往風里一扔,又扯下系在頸上的領帶。 潔白的襯衣還未染塵,金發飛揚之間,顯出一種無拘無束的自由坦蕩。 解下綁在身上的贗作左輪,白衣朝著周談的方向瀟灑一擲。 “都是你的了,請代我處置?!?/br> “什么?白衣,你……?別??!” 一種奇異的預感讓周談鬧鐘警鈴大作,快步朝白衣跑來。 見他焦急,白衣只是笑笑,背著風轉過頭去。 狂風平等地帶走一切砂礫與埃塵。 風的方向,就是他的愛人離去的方向。 現在,他也要乘風而去了。 白衣微笑著望向沙漠盡頭,腦海中浮現出兩人初見的場景。 她盈盈地望著他,用著菈雅原本的樣子。 容姿形貌無一不美,低吟淺笑,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 隨即夢碎,只余他一個人,與無邊的空虛和絕望。 “要等我啊?!鼻嗄赅哉Z。 該盡的忠義他已盡到。 現在,他是她一個人的了。 異能全力催動,風沙的流動因壓力的巨大改變而扭曲,近乎凝固般地向白衣聚攏。 金發的青年溫柔地將婚紗抱起,對著被風壓擋在外面的周談,安撫而抱歉地笑了一下。 下一秒,化作漫天血霧。 皮膚、肌rou、骨骼、毛發…… 連同西裝與婚紗一起。 它們被壓碎城細小的塵埃,卷入風里,和漫天的黃沙一起獲得自由,從此再無束縛。 在這片無垠沙漠中,總會有那么兩粒沙剛好相遇。 一粒是她,而一粒是他。 他去追逐他的愛人了。 這一次,他會牢牢地纏住她,他們再不分離。 一枚金綠色的晶石從空中墜落,被走近的白咲兔接在手里。 這是白衣唯一的遺物。 端詳了一會兒,白咲兔確認: “是晶核?!碑惸苷哂脕戆l動能力的器官。 思考片刻,白發少女走到周談身邊,將這枚金綠色的晶石塞進他的手中。 “一命抵一命。此事已了,復生結社不會再行追究?!?/br> “這是白衣留給你的,你帶走吧?!卑讍D兔平靜地說:“覺醒異能時用得上?!?/br> 少女的紅瞳不帶一絲情感,讓周談腐敗的身體愈發僵硬。 他現在才明白,白衣為什么一定要死。 是為了殉那個女人,是對愛人的愧疚,更是為了從復生結社的手中保他一命。 只因為他想活著。 周家人的血脈中流淌著詛咒,注定為了愛人背叛主君的詛咒。 周執彧沒有擺脫,周家的其他人都沒有擺脫。 他們沉溺于愛恨情仇之中,迷失了自己的初心,騙自己說是詛咒所致。 但是白衣不同。 從生到死,他所效忠的始終是周談一人,從不改變,從未動搖。 哪怕周談的決定令他痛苦、絕望、如墮煉獄,與他的原則完全相?!?/br> 他還是做到了。 他親手終結了自己的愛人,又用自己的生命為主公換得了一線生機。 血霧與塵埃共舞。瀟灑地乘著風,白衣去追逐已逝的愛人了。 白咲兔也通過傳送門離開。 被孤獨留在沙漠中心的,只剩下如同行尸走rou的周談。 “她走了,白衣也走了……活著的只有我?!?/br> “我沒錯,呵呵,我能有什么錯……我決定的事,怎么會有錯……” 攥著晶石的手流下膿水,男人眼中的紫光時斷時續,踉蹌著向著來時的路走去。 “活下去……對,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我一定,能夠活下來……” 不斷地說服著自己,在玻璃薄片下流淚的,是一雙悲痛到極致的、紫色的眼。 —— 樂園的宮殿中。 躲開術士和路過的結社成員,發動隱身,白咲兔小心翼翼地朝著祭壇的方向潛行。 主上信任所有人的忠誠,她可不相信。 為求穩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可是承諾過的,復生儀式決不能有失! “你在干什么?大白天的開隱身?!?/br> 裙上的飄帶被攥住,烏洛波洛斯好奇地看著她。 ……糟,忘了他有隱身偵測天賦了。 像是被拎住后頸的兔子,白發少女僵立當場。 她還沒想好要怎么蒙混過去,就聽見不遠處的白咲鷗喊道: “烏洛哥,這里!就等你了!” 原來是準備外出發展信者的隊伍。 “就來?!?/br> 深深地看了白咲兔一眼,烏洛波洛斯松開了手中的飄帶: “請光明正大一些,不要做引人誤會的事?!?/br> “對不起?!?/br> 白咲兔干脆利落地道歉。 直到目送自家哥哥和烏洛波洛斯離開,少女才松了口氣。 確認四下無人,她小心地從懷中取出繡著百合的錦袋。 只見其中一金一黑兩綹發絲,此刻正完好無缺地躺在袋中。 這讓白咲兔安心了不少。 復活的儀式她組織過很多次了,不會有事的。 只要還有存在于世的部分,死去的人就能在奇跡的引導下起死回生。 果然,若她的主不在世上指引,即使是在做十拿九穩的事,自己也無法穩下心來。 信者需要主,就像魚兒需要水一樣。 沒有菈雅的日子將會如何?這是白咲兔無法想象的。 直到這時,白發少女也只當這是一次普通的復活而已。 就像樂園中每天發生過成百上千次的復生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