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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會之前的那個禮拜日,她又去貝爾蒙。頭發做好,歐師傅送她到門口,兩人在存衣服的房間里講了幾句。她告知進展,本意是想得到一個確定的答復,他們不再會對金術士動手。 但歐師傅只是補充:“還有,你跟他同居了?!?/br> 鐘欣愉怔了怔,點頭。顯然軍統方面跟著林翼的人并沒有撤走。對他們來說,金術士還是不穩,連同她這個臨時插手進來的人,也不能完全被信任。 “你們倒是沒想過除掉許”她忽然就問出來了,明知這個問題不可能得到回答,但還是真心覺得諷刺。 “我只能執行上面的命令,”歐師傅仍舊是那句話,替她取了大衣,在手里抖一抖,幫她披在肩上,展開袖子,又添上一句,“你也一樣?!?/br> 鐘欣愉伸手穿進去,轉頭對他笑了笑,便又回到一個普通女客人的身份里,扣上紐子,道了別,走出美發室。 許亞明請客的那一天,銀行已經放了元旦假。 林翼到圣亞納公寓接了鐘欣愉一同前往,在車上就對她說:“中儲行那件事,其實不一定能成功?!?/br> “為什么”鐘欣愉問。 林翼回答:“不是覺得你不可能,是你太高看我了。黑市里混著這么多人,許何必非要為了我,費那些勁呢” 鐘欣愉聽著,知道他還在懷疑她真正的目的,言語間總在試探著,但也品出他的言下之意,問:“你聽說什么了” 林翼笑了笑,只答:“你到地方就知道了?!?/br> 的確,她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這一場聚會排場實在了得。夜幕落下之后,各色轎車在俱樂部門口的馬路上排了長長的一列。冬季里最冷的時候,下著雪子的天氣,挑高的舞廳暖氣燒得溫暖如春,旁邊餐室里擺了長桌冷餐,供客人自助。到處都是鮮花,花香混雜著香檳塔和呂宋雪茄的氣息,縈縈繞繞。 請的人也都是名流,銀行界人士更是來了許多。鐘欣愉再一次覺得怪異,但其實也不算意外。許辦的明華公司,董事會里有不少人本身就是有名有姓的。 許亞明倒還是老樣子,打扮中庸不出錯,但也不鋪張,就是個儒商的樣子,走過來跟林翼道謝:“說林老板辦事實在出色?,F在的上海灘,湊得齊這些東西的,未必有這品味。有這品位的,又湊不齊這些東西?!?/br> 待許走開,鐘欣愉對林翼道:“你看,還是用得著你的?!?/br> 林翼輕輕笑了笑,湊近了她耳語:“就為這個啊那不如留著狗二哥?!?/br> 鐘欣愉無語。也許歐師傅是對的,金術士還不穩。她想再說些什么,卻發現有許多事自己尚不能告訴他,時機未到。 “鐘小姐……”許亞明在一群人中間喚她。 她應了聲走過去,見那一圈都是銀行界的人。 許先生給她介紹,說:“這位是某行的,貸款方面的專員。這位是某某行的,慶應大學財政學畢業,年輕有為。還有這位,在北四行之一金城銀行做過分行經理,錢經理?!?/br> 她一個個地見過來,一一打過招呼。 許亞明又對她說:“聽說你以前在女子銀行和申商儲行都做過,這一位一定認得的吧” 而后,她便看見了虞勝男。 “虞經理?!彼χ斐鍪?。 “你是”對方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在這種場合照樣梳最平直的發髻,穿一色的長袖旗袍,跟從前在女子銀行里面一模一樣。 “鐘欣愉,”她報出自己的名字,“我讀大學的時候在您行里當過實習柜員?!?/br> “哦——鐘欣愉,我記得你,有多少年了”虞勝男做出一副想起來的樣子。 “六七年了吧,”鐘欣愉回答,“最早還是在南京路直隸路轉彎角子上,后來我們一起搬去新大樓……” “對的對的,你現在好不好”至少搬大樓的事情一定是記得的,那塊地皮是虞經理最得意的一筆投資。 鐘欣愉點點頭,道:“還是在銀行業,匯豐外匯科?!?/br> “那太好了,”虞經理笑起來。 鐘欣愉也笑,說:“您那時候就總告訴我們,女學生一定要有自己的職業志向?!?/br> “是啊,”虞經理點頭,像是當真回憶起當年對她說這些話時的情景,但其實多半已經忘記了,轉過臉去又繼續與旁邊的人聊天。 聊的當然都是銀行業里的是,比如現在儲蓄方面已經沒得可做了,但棉紗這一項,倒是給她賺到了。不像有些人還是抱定從前的思路,一打起仗來就想到囤染料,那就虧大了。 還有香港的那場會議,也成了此地公開的議論的談資。和鐘欣愉想的一樣,就是為了商討應對中儲行的措施。只可惜今天來的大多是些二流人物,并沒有像馮云謙那樣真正受邀出席的代表。 她默默聽著,臉上仍舊帶著方才的笑意。 還是許亞明過來繼續跟她講話,拿出煙盒,問她介意嗎 她搖搖頭,也跟他要了一支。 “有點沖的,”許先生對她說,“從前做記者留下的習慣,老癮頭了?!?/br> 但她還是抽了一支出來,低頭在他用手攏起的打火機上點燃。離得近,恰好可以看見他右手中指第一指節的繭,這的確是一雙文人的手。 “我聽林老板說,你們是從小就認識的?!痹S先生開口。 “是啊,”鐘欣愉吐出一口煙,笑著說,“但是誰知道以后呢年紀不對了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