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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對焦在其中一個中年人身上,四十幾歲,尋常商人打扮,面目看著又有幾分讀書人的儒雅,薄薄一層頭發整齊地梳到后面,略有些謝頂了,褪出一個頗為明顯的美人尖。 鐘欣愉清楚地記得,大使館的武官用一支鋼筆指著照片上的這個人,說:“明華貿易公司的執行董事,許亞明?!渡陥蟆酚浾叱錾?,做過商會的秘書,那個時候還是跟著穆先生的……” 而后,鋼筆移到旁邊,點在一個年輕一些的男人臉上。 “林翼,”武官繼續說下去,“表面上在租界做舞場生意,實際靠黑市走私賺錢,貨色,鈔票,全都跟著歌舞班子走,據說上海灘幾千個’娜塔莎’的假護照都出自他之手?!?/br> “你們覺得,日本人看中了他”是程佩青在旁邊問。 …… 時隔數月,那天的情形仍舊歷歷在目。照片里的林翼就如今夜一樣篤定地坐著,指間夾著香煙,看著面前桌上各種各樣的紙鈔,法幣,英鎊,美元。 而在陰影和繚繞的煙霧后面,還有一個女人的輪廓。 雖然辨不清五官,但鐘欣愉一眼就認出那個人是知微,也只可能是知微??雌饋磉€是像從前一樣纖弱而無害,其實卻是一個神通無邊的妖精,仿佛只要打一記響指,便會有金沙如暴雨般地落下來。 半夢半醒之間,神思飄渺,更多往事紛涌而至。直到五斗櫥上的座鐘敲了一下,她才迫著自己過一遍天亮之后要做的事,然后極力放空精神,閉上眼睛睡去。 但夢境還是不受控制地到來了,把她帶回許多年以前的墳山路。 在那個夢里,她看到初夏的晴空,鴿子在天上回旋,陽光照著綿延無際的灰黑色瓦片屋頂,以及其間細小的弄堂,如血管脈絡一般蜿蜒伸展。 她看到自己坐在其中一幢房子的曬臺上,離得很遠,渺小如螻蟻。但她知道身邊就是知微,還有父親,正一個挨一個地給她們梳頭。 她甚至可以聽見知微說:“還是阿爸辮子梳得好?!?/br> 以及父親聲音里帶笑的回答:“你可得了吧?!?/br> …… 再醒來,窗外已經大亮,是深秋泛著潮氣的陰天。 禮拜日,不用上班,沈有琪還睡著。鐘欣愉輕輕收拾被褥,穿衣起身。洗漱之后,去廚房燒了點泡飯,用筷子尾巴從廣口瓶里夾出一小根醬瓜,切成小段。 不多時,有琪也升了帳,穿著緞子長睡裙走出房間,順手旋開客廳里的無線電。 自從歐戰開始,英國廣播公司的信號總是受干擾,聲音斷斷續續。再調過去,便是德國駐滬領事館辦的電臺,播音員正在演說:中國的敵人不是日本,而是英美,古老的歐洲已經日薄西山,一個全新的東亞即將隨著旭日旗冉冉上升…… 有琪繼續往前撥著旋鈕,轉了一圈,最后還是停在美國人辦的華美臺。那里正播購物廣告,皮鞋,時裝,手表,鮮牛奶,好像一切應有盡有,絲毫不受戰爭的影響。 一邊聽,一邊坐在桌邊吃早飯。暖氣還是沒有來,這個季節的江南,室內已經覺得陰冷,兩人都裹上了厚絨線衫,又圍羊毛披肩,穿得比出門還要臃腫。 泡飯吃到一半,鐘欣愉開口說:“我等一下想去弄頭發?!?/br> 沈有琪果然道:“我和你一起去吧?!?/br> 這是鐘欣愉早就想好了的。這種事,兩個女人結伴,會更加自然一點。而她現在最要緊就是沒有任何特出的地方。 早飯之后,化了妝,換上出客的衣服。從公寓里走出來,她們又是時髦女郎,穿旗袍和薄羊毛大衣,與臃腫寒傖無關。恰如眼前的這座城市,只要不去看戰報和鐵絲網,也還是從前好時候的樣子。 兩人來到靜安寺路上的一間美發室,玻璃門外面亮著紅白藍三色轉燈,上面掛著英文店招,是一串花體字,寫著“Belmont”。隔著櫥窗,就看見里面彌漫著熱毛巾的蒸汽,三兩位男客正躺在放低了的理發椅上,讓剃頭師傅給他們修面。此地男女生意都做,大概因為是禮拜天,太太們大多要在家里陪伴丈夫孩子,女賓反而很少。 走進店堂,穿白色對襟褂子的伙計迎上來接過她們的外衣和手提包,拿到后面衣帽間里寄存,再安排她們去皮椅子上坐下,洗頭發, 吹頭發。 理發師姓歐,四十多歲,人很瘦,顴骨高聳,身上穿條子襯衫,背帶褲,外面罩著白大卦。 沈有琪看著他給鐘欣愉做頭,覺得他手藝好,不是死板板的那一種,也要等他給自己做,坐在旁邊椅子上問:“此地我從前也來過的,怎么沒見過你” 歐師傅眼睛還是盯著手上的活兒,臉上帶著笑,假裝幽怨地回答:“哦,我在此地做了幾年了,小姐你一直沒有看見我?!?/br> 鐘欣愉聽著,望向此人鏡中的映像——鬢角兩邊推上去,頂發梳得溜光,上唇蓄一線細髭,下巴上又留一點,大約也是一種款式,手持剪刀的時候,習慣性地翹著蘭花指,活脫脫就是一個時髦理發師的樣子。 誰能想到他在理發師之外的身份呢 鐘欣愉從前總是梳髻,回國之后,才在他這里剪了短發,燙了時髦的手推波紋。這發型需要伺候,于是便有了一個理由,時不時地來這里一趟。 歐師傅是她在上海的接頭人。 有時候,她甚至無需與他對話,只要在他做完頭,抖開罩布之后,取出粉盒補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