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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她還是會回和平花園,周末總是住在那里,盡管陳效幾乎沒有出現過,但她恪守自己的諾言,似乎只要這樣做,他便也會恪守著他的。 我要那個人死,她一直記得自己曾這樣對他說,而他答應了。 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他這樣回答,于是她便等待著。 但自淮安那一面之后,她很久都沒見過他了,也沒人告訴她,他答應過的事情究竟做到哪一步了。有時候,她上完課回到那里去,只有那么一兩次,發現一些細小的痕跡,表明他曾來過。她隱約覺得,他之所以不見她,是因為那天最后的談話,他反復問她還想不想何齊,而她答不出來。 那一天,陳效靜默良久,最后問她:“今天是早班?” 她點頭,盡管她沒去上。 “不用上了,收拾東西,回上海?!彼€是一貫的言簡意賅。 她又點頭,沒問為什么,也沒問接下來該干什么,仿佛這是一道命令,而她是被催眠了的,除去服從,別無選擇。 回上海的路上,兩個人都沒再說什么,有一瞬,她覺得就這么完了,連帶他們之間的約定,因為自己沒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而他是沒有耐心的人。她不是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介意這個答案,她不對自己裝傻,但也不想騙他。忘記何齊?對她來說太難也太快了,不管兩人之間還有沒有可能,何齊總會存在于她記憶力某個邊緣地帶,她可以不去過問,但何齊也注定不會離去。 就這樣,日歷翻到四月份,天變暖了,清明那一天,林薇去墓園祭掃。都說掃墓要上午,否則不吉利,對先人也不尊重,她卻一直拖到下午才去,不想碰到舅舅舅媽,也不怕什么陰氣重,相信死去的人也不會介意。 外公、外婆,還有林凜,一座雙墳,一個壁葬,她買了兩大束白菊,捧在手里走出校門。 路上遇到毛老師,看見她就說:“哇,怎么這么多花?” “去掃墓,”林薇笑答,“我的所有親人,” 毛老師愣住,大約是覺得她可憐,堅持送她去,從X大到近郊的墓園一個多鐘頭的路,林薇很篤定的坐在副駕駛位子上,望著車窗外面,或者儀表臺上那個Q版櫻木花道人偶,倒是毛老師有點局促,沒話找話。到了地方,她下車說再見,他可能也覺得異樣,后悔來了這一趟,沒說要等她,就掉頭開走了。 林薇一個人進了墓園,先去看外婆和外公,然后去林凜那里。午后,人漸稀少,天氣很好,陽光和煦,微風吹在臉上,她不記得號碼,卻很清楚那個位置,沒費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格子下面已經放了一束白菊,她以為是別人錯放在那里,舅舅是不會來的,就算來也不會買花。她在那里站了很久,腦子里空蕩蕩的一片,什么都不想,只是站著,寧靜中,突然能看到未來,自己也孤獨的死了,葬在林凜邊上的一個小格子里,有沒有人會來看她?給她帶花過來?她并無所謂。 周五上完課,林薇照例回到和平花園,傍晚,天已經暗下,房間里沒有開燈,但不知道為什么,她一開門就知道里面有人。她放下包走進去,看見陳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抽煙,西服上衣和領帶扔在一邊,應該是從公司過來的。 他聽到聲音,轉過頭看著她,一直沒說話。 “找到了?”她莫名有種預感,開口便這樣問。 難得陳效也知道她在說什么,慢慢回答:“車主大概也沒想到事情會鬧這么大,那輛車應該已經被銷毀了,拆解切割壓縮,毀尸滅跡?!?/br> “就這樣?”她失望。走私的車子,什么記錄都沒有,一經銷毀還怎么找? 他掐滅了煙,靜了靜才說下去:“我知道它是怎么來的,裝進集裝箱,再填充顆粒狀的化工原料……” “車主呢?”她打斷他,并不關心其它。 “耐心點?!彼@樣回答,起身拿了茶幾上一個文件袋,扔給她。 “這是什么?”她問。 “有空約一下王俊,把這里的產權過戶到你名下?!彼?。 “干什么?”她莫名其妙。 “沒什么,你上次說自己名聲在外,不想讓你白擔了這個名聲罷了?!彼p描淡寫,轉身去房間里拿了幾樣東西,看樣子就要走了。 林薇跟過去,站在門邊看著,半晌才玩笑道:“過戶了又怎么樣?反正這個名聲肯定是白擔了?!?/br> 陳效回頭看看她,似笑非笑:“你什么意思?” “你說我什么意思?”林薇反問,也瞧著他笑。 陳效站直了,細細看她,然后朝她走過來,伸手撫摸她的臉頰。他的手觸感依舊,卻讓她驟然緊張,臉上笑容隱去,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點。她以為他會吻她,結果卻沒有,他只是拍了拍了她的臉,笑道:“你這個人就是嘴欠?!?/br> 說完,他就從她身邊走過去。她還站在那里,輕吁了一口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去招惹他,又為什么臨陣脫逃,大概就像他說的,她這個人,就是嘴欠。 很久她才回過神,他已經穿了外套開門出去了。她追到門口,把文件袋還給他,對他說:“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br> 他沒接,只說:“我知道,你要那個人死,等著看戲吧?!?/br> 林薇看著他走進電梯,金屬質地的門合起來,映出她自己,那個文件袋還在她手里捏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