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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還出現了一些疑似酒精戒斷反應的癥狀,半夜里整個人抖得如篩糠一樣,直到天際微黃,她漸漸停止顫抖,心跳慢下來,再慢下來,渾身冷汗,嘴里又苦又粘。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結果卻沒有,照樣看見東邊的天空一點一點亮起來,然后,新的一天就又開始了。 ☆、28.第六章 (4) 八點鐘,林薇拖著身體起來,又去上班。這一夜下來,她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腦子卻異常清醒。上午四個小時,她坐在流水線邊上沒動過地方,一句話沒說,就連頭也沒抬過,只是干活兒。 到那天為止,她已經在外包區做了整整三天,卻是第一次跟上同組其他人的節奏,也是第一次注意經手包裝的是些什么藥,一共就是三種,一個抗生素,一個治哮喘和支氣管痙攣的中成藥,還有一個是治療狂躁癥的中樞神經類藥物。 午休鈴響,她餓極,那種真切急迫的饑餓感,她不知多久沒有感受過了。食堂是大鍋菜,又是本著節約成本的精神做的,但凡是個人都會嫌菜不好,嘴巴刁一點的女工更是覺得無法下咽,林薇卻吃完一碗,又去添飯,引來一片側目,只當她是從哪個貧困山區來的,幾年沒吃過飽飯了。 從食堂回車間的路上,林薇遇到沈蘭。 “林姐?!鄙蛱m看到她就叫。 一開始,林薇并不想理會,沈蘭卻跑過來,非要跟她一起走不可。沈蘭個子矮,只到林薇耳朵那里,兩條腿搗騰的很快才跟的上,林薇莫名心軟,步子慢下來。沈蘭便跟她說了一路的話,告訴她自己也在外包區,只不過是另一個組,這個禮拜做中班的,所以這幾天才沒碰上。 隨后幾天都是這樣,上班下班,工間休息遇到沈蘭就聊聊天,其實也不算是聊天,幾乎都是沈蘭一個人在講,林薇只是聽著,休息結束的鈴一響,就又回到流水線上去干活兒,一門心思的干活兒,仿佛又回到從前拼命打工掙生活費的時候,唯一的區別是,曾經的她總是目標明確的,而現在卻很少去想這些付出究竟是為什么,就連薪水多少也不曾問過。 第二周,她轉做中班,還是一樣的工作,大約是覺得她做的不錯,線長找她談了一次,講的無非就是肯定和鼓勵的話,說只要繼續努力,做的好了就能評先進,評上先進就有機會轉到其他崗位上去工作。一樣都是流水線,林薇不懂這一條和那一條有什么區別,又懶得跟線長廢話,最后還是沈蘭解釋給她聽了。 在整個制藥車間里,外包區是衛生要求最低的,也不需要什么特殊技能,所以在那里工作的也都是最初級的女工。此類崗位的人員流動總是很快,做得不好會被開除,做的好,就有機會調去清潔區的制劑車間,做要求更高的工作,收入也會水漲船高。如此經年累月下來,出挑一些的女工,進來不久就被挑走,留下來的始終是些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角色,有的是年紀很小,剛剛出來打工什么都不懂的,也有年紀大一些,但除了簡單重復勞動什么都不會干的。沈蘭倒是個例外,已經在外包區干了一年多,組里每半個月評一次先進,總有一多半都是她得的,其他評上過先進的都走了,就是她,不知道為什么還在外包區的流水線上做。但她不說,林薇也沒興致問。 兩周之后,林薇評上了一次先進,也就是一張大頭照掛在布告欄里,還有五十塊獎金。她很漠然的對待這件事,搞得線長也有點掃興。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直到那天夜里,她躺在宿舍的床上,那樣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失落,原因就在擺在那里——陳效沒有來。 她以為他會來,但他沒有。 在淮安的第二個月,林薇進了清潔區,負責cao作一臺內包裝機器,并對出來的產品做光檢和目檢,把空膠囊和有破損的次品挑出來,還是最基礎的工作,但總算窺到制劑車間的全貌,身邊的同事大多是有經驗的女工,還有幾個來實習的大四學生。 那一陣,廠里正在趕一批貨,幾條生產線全開,所有崗位都是三班倒,周圍的人沒有不叫累的,林薇不是不累,只是懶得喊,此外她心里還憋著一股勁兒,倒要看看陳效究竟指望她做到什么程度?什么時候才會出現? 不知是倒霉還是走運,她在內包車間呆了幾個禮拜,就出了一件事。那天,她做中班,處理一批次品的時候,發現膠囊里填充的顆粒有些不對勁,看起來好像跟平常的不大一樣。她向線長匯報,當時已是傍晚,線長正要回家,草草看了看,沒發現什么異常,就去趕回城的班車了。林薇本想作罷,但總覺得這事可小可大,熬到晚上,又去找質檢員。幸好那個質檢員還算負責,細察之下才發現了問題所在,而且還不是什么小問題。 出事的藥是抗生素,在前一道工序已經檢出微生物超標,照理就是要銷毀了。但當時時間緊,生產任務重,制劑車間幾個領導湊一塊兒一商量,一是怕影響生產進度,二是由此產生的十幾萬損失誰來承擔?最后便決定把質檢記錄改了,再將這批次的藥粉送去輻射滅菌,然后正常包裝出庫。卻沒想到輻射導致了顆粒物性狀改變,又湊巧讓林薇給看出來了。 抗生素的有效成分很容易受光照、溫度、濕度的影響,經過這一場折騰,基本就是廢品了,雖然最后沒有出廠,但也足夠算得上一次重大質量事故。事情經由質檢科上報到廠辦,再報到總公司,那個批次的膠囊被銷毀,相關的幾個領導也立即解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