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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到了約定的日子，阿爾諾卻是一個人來的。那天是蘇敏的舅舅在店里當值，見有客人上門，照例笑臉相迎。舅舅是多年的老江湖，看阿爾諾的穿著作派，就猜到他是剛出社會的學生，來做上班穿的行頭，等蘇敏聽到聲音從樓上下來，說這是她的朋友，才對他另眼相看熱情照應。

    蘇敏帶阿爾諾看了看店堂里陳列的布樣，知道他平常的衣服鞋子基本都在超級市場和運動用品商店里搞定，肯定沒什么想法。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一圈看下來，阿爾諾完全摸不著頭腦，太普通的沒感覺，花哨一些的又不敢嘗試。最后還是得蘇敏拿主意，替他拍板選了一種深灰色絲毛混紡面料，配白色平紋襯衣，中規中矩的不會出錯。

    趁著蘇敏去倉庫找布料的功夫，舅舅也跟進來了，悄悄湊在她耳朵邊上說：“哎，這個看起來還不錯，雖然是外國人，但也不是那種五大三粗，身上毛很多的，你們倆站在一起還蠻配的哦?！?/br>
    蘇敏聽他這么說，頓時一臉黑線，張口結舌不知如何解釋。舅舅也沒給她機會想詞兒，丟下那句話就樂呵呵的出去了。阿爾諾還在外頭東張西望的等著，她只能硬著頭皮出去，動手開始替他量尺寸。舅舅是好事之徒，不一會兒又笑嘻嘻的跑上來，對她說倉庫旁邊的小房間空著，讓他們去那里，清靜點兒。

    蘇敏不理他，直到又有別的客人上來，才后悔沒聽話去小房間呆著。來人是一個七十歲上下的老頭兒，外公和舅舅都在旁邊陪著，叫他秦先生，應該是熟客，蘇敏卻從沒見過。

    老頭兒中等身材，穿著講究，任由頭發花白，看上去脾氣不錯，見蘇敏蹲著替阿爾諾量身，就轉頭跟外公說笑：“許老板，你這里什么時候請了這么一位小師傅??？滿二十歲沒有？”

    “這是我外孫女，和她朋友?！蓖夤珡娜葑鞔?，看那意思又要拿她說笑。

    蘇敏怕舅舅再說出什么毛多毛少之類天雷滾滾的話來，趕緊賠了個笑臉兒，拉著阿爾諾上倉庫旁邊的小房間去了。

    那間小房間只有十平方米不到，原本也是用來堆東西的，從前一年十二月一直到農歷新年之前，都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時候，這屋里掛的都是做完了等待客人來取的衣服，直到這一陣忙季過去，東西少了，成品都集中到樓下，才慢慢空出來。關了門，墻上一扇窄窗，顯得有些逼仄，蘇敏開了燈，繼續忙活。

    “衣服做成要多久？”阿爾諾突然開口問。

    “淡季兩個禮拜，忙季二十天?！碧K敏低頭記下一串數字，一本正經的回答。

    “??？那怎么辦啊，我下周三就有個面試?！?/br>
    “加急另外收費?！彼焐细_玩笑，表情依舊嚴肅。一套手工定制西服，至少需要五十個工時，真的要趕時間，兩三天肯定能做完。

    “還是間服裝銷售公司，做Merdising的，要是迪卡農倒也算了，穿西服去人家當我瘋了……”阿爾諾也嘀嘀咕咕的假裝犯愁，料到蘇敏不可能坐視不理，肯定會想辦法幫他做出來的。

    “你？Merdising？什么公司啊，怎么找到你了？”蘇敏呵呵呵的笑起來，禁不住想起他最極端狀態下的打扮——襯衫塞到運動褲里，下面再搭個涼鞋，總算尊重知識產權，尚且沒有發生過把Abidas穿上身的情況，本來以為他只會在文化圈子里討生活，卻沒想到也要進時尚圈？！

    阿爾諾被她嘲笑的有些惱了，趕緊解釋：“是獵頭通過法語聯盟聯系我的，說他們就想找個法國人寫寫東西什么的，寫法語我總沒問題吧?！?/br>
    蘇敏好不容易忍住不笑了，正色問他：“這個職位在上海？”

    “對，在上海?！卑栔Z回答。

    “你真的打算留在中國工作？”

    他沒有直接回答，靜了一會兒才說：“只是試試看，至于到底怎么辦，都還沒定?！?/br>
    蘇敏愣了一下，就在一個月之前，當她信心滿滿的準備秋天去法國念書，阿爾諾跟她說，他也有個機會去巴黎的報社工作。一個月之后，她放棄時裝公會學院的獎學金，而且也很可能去不成了D-sign總校了，他的計劃，竟然也跟著變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巧合，希望不是，又希望是。

    “那茱莉怎么辦？”她看著他問。

    “不怎么辦，”他笑了笑回答，“我跟她也沒到那地步，走著看吧?！?/br>
    有那么一會兒，兩個人都不講話。她這才意識到，茱莉說好要一起來的，結果卻沒出現，至于為什么沒來？他沒說，她也沒想到要問。

    “蘇敏……”阿爾諾叫她的名字。

    她應了一聲，又突然打斷他，心毫無理由的抽緊：“什么都別說，至少現在別說，行嗎？”

    阿爾諾很聽話的住嘴了，過了一會兒又笑起來：“你以為我要說什么？我就想求你給我免費加急?！?/br>
    蘇敏心里多少有些感激，想抬頭回一個笑臉，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她不知道現在這種情形下面，她和方書齊到底是什么關系，算徹底分開了？還是沒有？看日歷，時裝周還未結束，此時方書齊應該還在巴黎，等做完發布會，或許還是會像前幾次一樣，在歐洲呆上幾周才遲遲回轉。他會來之后會來找她嗎？她不確定，但無論如何，他都欠她一句話，一個closure。

    那天晚上，蘇敏做了大半夜的亂夢，仿佛又回到那一天，方書齊送機票過來，對她說：“到時候我就不去送你了，我不喜歡送別，從來都不知道那種場合該說什么話，是要你留下，還是就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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