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晉一上午在辦公室里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李貌過來了。

    尚晉想起吐了常有麗一身的事，有些忐忑，也不好意思跟李貌說，只含糊地問：“我不辭而別，沒發生什么事兒吧？”李貌隨口答道：“沒有啊?！鄙袝x略微放下心來，檢討自己：“失誤！失誤??！我不該弄個PPT做自我介紹！”李貌說：“你是不該那么灌酒！李掌柜喝的都是高度酒，你當礦泉水呢！”尚晉解釋：“我就是想活躍一下尷尬的氣氛……后來喝斷片兒了，我沒說什么過頭話吧？”李貌白了尚晉一眼：“你說呢？”尚晉倒吸一口冷氣：“……那都什么評價啊對我？”李貌嘆了口氣：“李掌柜認為你聰明反被聰明誤?！薄皽蚀_。準確。萬師傅呢？”李貌搖搖頭：“搬起石頭砸自己腳?！薄吧鷦?。生動。奶奶對我評價還可以吧？”

    李貌剛要回答，手機響了，一看是奶奶打來的電話：“說奶奶，奶奶到?！边B忙接起電話。

    奶奶這會兒正在家看電視，因為昨天電視被尚晉調成了標準圖像，人不那么臃腫了。 “貌貌啊，出大事了?！薄澳鷦e著急奶奶，慢慢兒說?！薄拔译娨暲锏娜藘憾紡膱A臉兒變成瓜子兒臉了，人都變瘦了，不喜慶了！”“你是不是亂動遙控器了？”“沒啊。我想看圓臉兒?！崩蠲蚕肓讼耄骸罢l來過你這兒嗎？”“就昨天我那實心眼兒孫女婿來過?！?/br>
    李貌捂住話筒，問尚晉：“昨天你在奶奶家動過她遙控器嗎？”“動過。我給她調了調畫面，她那電視畫面都不標準?！薄奥斆鞣幢宦斆髡`！”李貌松開話筒：“奶奶，你先看著瓜子臉兒，我一會兒就回去給你調圓臉兒。好不好？”“行。別讓我等太長時間啊，看著這些瓜子臉兒的孩兒我就心疼，個個都是沒吃飽的樣兒！”

    李貌掛了電話，尚晉繼續追問：“那最后他們是個什么意見呢？”李貌說：“給你打分了，60分?！鄙袝x失望：“這么低？”李貌苦笑：“這就很高了。他們基本同意啦！”

    李貌抱住了尚晉。尚晉飛快親了一下李貌，推開李貌：“不能抱。辦公場所——我酒后表現很出色嗎？”李貌看著尚晉：“你是因禍得福。李掌柜和萬師傅開了會，得出一個結論?！薄笆裁唇Y論？”“你心眼少?！薄笆钦f我缺心眼嗎？”“差不多吧。大概意思就是跟著你，我能當一家之主，受不了委屈。至少心眼上吃不了虧?！薄澳憧汕f別說漏嘴，我在智商上一直碾壓你?！薄拔医裉炜偹忝靼琢?，他們不是想找多優秀的，是想找我吃不了虧的！而且主要萬師傅覺得那個破主持人能看上你，你肯定有過人之處，就這么同意了?！薄斑@事夠擰巴的。不過通過了總是好事兒?！?/br>
    李貌話鋒一轉：“你跟那個安心還有聯系不？”尚晉有些心虛：“沒有?！薄罢鏇]有？”“絕對沒有！”“我相信你。你可別辜負了我的信任——這周末我跟你回青島一趟?！鄙袝x有些意外：“這么急著見公婆？”“我是急著跟毛毛、馬得路他們一塊兒結婚?！鄙袝x一驚：“閃電戰??？至于這么風馳電掣嗎？”“早晚都得結。持久戰沒意義?！薄澳氵@念頭哪兒來的？”“昨天夜里做了個夢，夢見跟毛毛同天結婚。上午一查我十八歲時候寫下的心愿清單，果然，其中一項就是我跟毛毛同年同月同日結婚。這是很重要的心愿，差點把它漏了！”尚晉覺得不妥：“貌貌，人家都籌備小半年了，再倆月就辦事了，咱們還兩手空空呢，場地都訂不上?！薄案麄兤匆粋€婚禮啊，場地費還能省一半呢！”“拼車拼房簡單，這么短時間拼婚禮得拼命才行?！崩蠲菜餍詥柕溃骸澳憔驼f同意不同意吧?！鄙袝x立刻表態：“我巴不得。不過萬一我爸媽要對你不滿意呢？”

    李貌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又笑起來。

    尚晉問：“你笑什么？”李貌笑著說：“一見我我就秒殺他們了，怎么會不滿意？你笑死我算了！就這么說了啊，周末回青島！”“對了，你爸媽對我有什么要求??？”“去之前，你師娘會跟你談話?！鄙袝x不解：“我師娘，誰是我師娘？”“你昨天酒后，已經拜李掌柜為師了，頭都磕了，師娘叫得比山響?！薄熬坪髴蜓?，他們不會當真吧？”“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李掌柜踅摸推手傳人好多年了?！?/br>
    尚晉不自覺地撓頭。

    李貌提醒道：“還有，每到周五可要給奶奶打電話?！鄙袝x問：“為什么呀？”“奶奶安排的，周一我，周二李才，周三李掌柜，周四萬師傅，周五我?，F在她把周五安排給你了。她希望每天都有人給她打電話?！薄爸芰苋漳?？”“周六周日她得見活的。周六我，周日李才。不過李才神出鬼沒的，一般我就替他了?！?/br>
    一臺電腦屏幕上閃爍著股票數字。書桌上擱著書稿，手寫著一行大字：坎坷人生路。下邊一個破折號、一行小字：管紅花自傳。

    管紅花在書房里來回溜達，一邊溜達一邊吟詩，推敲：“坎坷人生路，崎嶇過我心，展翅雖不得，壯志猶凌云。猶凌云？必凌云？猶？必？”

    尚得志開門進來：“老管，老管?！惫芗t花埋怨道：“你回來得真不是時候?！鄙械弥疽汇叮骸霸趺戳?？我的家我還不能隨時回來了？這是什么買賣？”管紅花說：“我正構思我自傳的主題詩呢。你看人家曹雪芹的《紅樓夢》就有一個主題詩，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我也寫了一個，我朗誦一下你聽聽?！鄙械弥緮[擺手：“別別別，我這有正事。我剛才在公園練拳，組織部把我叫去了?！惫芗t花一驚：“要返聘你？”“不是要返聘我，是讓我回家勸說你趕緊把辦公室騰出來。你都已經退了，就給人家把辦公室讓出來吧?！惫芗t花有些掛不住了：“得志同志，這不符合組織程序啊。談我退辦公室的事兒，應該直接找我，找你是什么意思？”尚得志苦笑道：“老管，人家都已經找你談過三次了，讓你三退茅廬你都不退。這不人家才找上我嘛。你為什么不退??？”管紅花一本正經地打著官腔：“我不多講，只講三點，一、我對我工作過的地方有很深的感情；二、有些工作，我怕新來的同志不熟悉，我有時候還需要回去給他們傳授一下經驗；三、我在想，我這么年富力強，經驗深，視野廣，組織會不會返聘我，讓我發揮一下余熱呢？有這三點，我不敢退，怕辜負了組織的需要?！鄙械弥静荒蜔┝耍骸安粫灯改懔?。你就趕緊騰辦公室吧?！惫芗t花問道：“你這是代表組織談話？”尚得志回應：“對。今天組織跟我明說了，現在都是一刀切，退了就退了，沒返聘這一說?！惫芗t花嘆了口氣：“好。既然組織上不需要我了，那我會配合組織要求的。今天我寫的這首主題詩真是一詩成讖啊。你聽聽——”于是管紅花開始有感情地朗誦：“坎坷人生路，崎嶇過我心，展翅雖不得，壯志猶凌云。得志同志，你說，這詩最后一句，是猶凌云好，還是必凌云好？咱們推敲一下?！鄙械弥疽活^霧水：“我不懂詩。你看著辦。我餓了，你趕緊弄點吃的吧?！惫芗t花不屑地說：“我正在創作，沒時間做飯。你自己到街上喝羊rou湯去吧。不準喝酒?！鄙械弥居謫枺骸拔医o你弄點什么吃的回來？”管紅花淡淡地說：“我創作的時候是廢寢忘食的，吃不下?！鄙械弥緹o可奈何：“這是什么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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