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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海汀時不時會咳嗽,一咳就滿手帕的血,總給人將行就木之感。吃了這么多仙丹,竟都只能吊住歸海汀的命? 怪哉。 一周后,三人啟程,準備往臨海島去。 她們坐雛陽的小飛舟來到沿海的豫港市暫歇。 可巧,豫港今晚上有一年一度的拜神節。 百姓自發用藤條在門窗上繪制古老的圖案,朝房門祭拜后,便上街游玩。 那些圖案,叫迎棠看了一頭霧水。 她不曾在《萬物志》里讀到過這個節日,顯然是近千年才流行起來的。 “姑娘?!睔w海汀敲響迎棠的房門。 迎棠開門笑問:“公子何事?” 他溫溫笑,眸子掩映出迎棠屋內佻撻的燭火:“我很少出門……今日見華燈初上,心向往之,不知可否邀姑娘同行?!?/br> “好啊,還請公子稍等片刻?!?/br> “好,我在樓下等姑娘?!?/br> 出門當然就要盛裝。 迎棠回屋里,就著銅鏡打扮起來。 不一會兒,一道千山翠的身影閃入屋內,靜靜望著她。 迎棠當及冷下臉:“你是幽魂嗎,到處晃悠,出去?!?/br> “你要與他賞燈?” “與你何干?!?/br> 朝冽沉默。 他手背在身后,指尖不住地捻著、摁著,仿佛要掐出血來。 “就因為他和夏裴回長得相像?” 他曾見過夏裴回的畫像。 起初朝冽還驚詫,夏裴回與他長得很像,可世間萬萬物,總有相似的。 如今一看,歸海汀更像。 明明是他先來的。 須臾,他忽而冒出一句不著調的話:“替身這東西,總不好有第二個,總歸是第一個怎么也做不好,你方找第二個?!?/br> 迎棠梳頭的手忽而頓住。 這話好似在哪聽過? 她這一不留神,發絲便纏在頭發上,一時難解。 迎棠有些暴躁:“我不僅找兩個,我還要找七個八個,你若不樂意做了便滾,別礙了別人?!?/br> 她邊罵邊解頭發,越煩躁越解不開,甚至都想把神識放出來俯瞰,看看到底是那根不聽話的發絲惹她不快。 一雙指節修長的手接過她的梳子:“我來?!?/br> 他輕而易舉幫她解開。 迎棠:…… 摩挲著手里的梳子,朝冽驀地蹲下來:“阿棠,讓我試試,好嗎?!?/br> 怕她不同意似的,他那雙闐黑的眸子閃了閃,補道:“你若不喜歡,我便再不試?!?/br> 迎棠輕蔑地笑了一聲。 誰能想到,那個叱咤天地的天尊,如今半蹲在她身邊,哀憐地望著她,乞求她,就為了給她梳頭呢。 “行啊?!?/br> 她本意是想看他笑話,順便找個由頭叫他滾。 朝冽眉眼抑制不住地上翹,站到她身后去。 她以為他那雙殺遍兩界的手,會是滿滿的血腥與傷疤。 誰知沒入她發間的指腹輕柔,如山間溫泉緩緩趟過她的青絲,一次次舒緩下落,洗去她的躁意與疲憊。 淡淡的冷杉氣飄蕩開來,迎棠眸子微閃,臉被燭光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朝冽很小心,他生怕迎棠不開心,總是問她的意見:“疼么?” “這樣盤可好?” “這縷編起來可好?” 他拿釵子,每一根都是他為迎棠獨家定制的靈器:“這根插在這里可好?可有戳疼你?” 不需要迎棠挑刺,他便先問她:“可松了?”“可緊了?” 迎棠怔怔然,都忘了反駁。 屋內僅有兩盞蠟燭。 橙黃色的火光熠熠,好像暖洋洋的,為她的雪頰渡上一層金。 朝冽很珍惜能與迎棠和平相處的每分每秒,他不敢看銅鏡里的迎棠,仿佛多看一眼,他便梳不好這發髻了。 發髻很好看。 換做平時,迎棠早就心花怒放,笑得比花還美。 但她當下十分冷淡。 只要這頭發是朝冽梳的,她就不可能喜歡。 “我不喜歡?!彼~鏡里的自己,嘴角垮下來。 這個發髻她知道。 是飛煙髻。 曾是她特別喜歡纏著允平給她梳的發髻。 她忽而把釵子取下來,憤怒地把頭發甩散。 朝冽指尖顫抖地厲害,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阿棠……” “滾出去?!?/br> 朝冽站著不動,喉頭滾動了一圈。 他手輕輕搭在她椅子的靠背上,手心發燙。 “別和他出去?!?/br> “你有什么權利管我?” 她透過銅鏡盯著朝冽臉,瑞鳳眼笑成一彎明月:“你明知道我想殺了你,把你的魂魄剝離rou身,把你永遠放在我的鈴鐺里,掛在樹上,叫你千年,萬年,都無助,都瘋魔!你還偏湊上來?!?/br> 迎棠氣頭一上來,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神識凝出一根匕首,她驀地回身一刺。 那劍不偏不倚正中朝冽的肩膀,且正刺中她萬年前刺中的那個地方。 他徒手抓住匕首,手心的血一股一股順著鋒刃流到迎棠的手上。 迎棠忽而愣住。 她感受到朝冽在抵抗她,但是他的靈力顯然不敵萬年前霸道。 “若時機成熟,你盡可以殺了我,但是現在不行?!彼⑽⒂昧?,拔出匕首,誘人的血氣噴涌而出,“阿棠,我還有一樣東西沒給你……那是我最后的歉意,也是我的證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