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輸了。

    當秦拽著她的衣領，從黑暗的海底中走出時，海洋已經是尸橫遍野。

    艾和中間棲姬她們已經不單單是與海軍對戰，強大的疫能宿主集團非但沒有被深海女神和彌托雅斯所攔住，更是一路高歌猛進，直接殺入戰場核心。

    目標很是明顯，唯有氣勢和力量還在不斷攀升的艾，值得他們提前出手破壞戰局。

    疫能宿主不斷捕捉失陷落單的高階艦娘、深海、提督，向他們植入疫能，讓疫能腐蝕他們的身體，讓外來意識滲透他們的心靈空間。

    可怕的地獄，在悄然間降臨于世。

    王劍、龍槍這些深海提督看到這種做法更是感到毛骨悚然。以前是他們扭曲其他人的意識，現在要被詭異的能量扭曲，這種事是絕對不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秦帶著沐，想要走向艾的方向。

    忽感殺機乍現。

    護著沐躲開數道隱匿在空中的黑石武器，秦背后寒顫的下個瞬間便是劇痛。

    一根黑石長刺，從秦的腰椎往上斜斜刺入，直到喉嚨間穿出。

    無法說話，秦盡力將沐拋離此地，又是實實在在地接住數根黑石長刺的攻擊。

    在秦背后進行最為關鍵的一擊刺殺的人，駭然便是當日在哈克洛洛島上擊敗嵐卡，奪走薩諾亞之環霸者武裝的篝火。

    向秦體內灌輸黑懼疫能的篝火，勝券在握方才開口道：“成為我的眷屬吧，秦?！?/br>
    秦早已頹力，更別說此時被高階疫能宿主包夾。

    不過一如始終，如今的她唯想安眠。

    死亡的歸宿擁抱，不需要其他人來干涉。

    秦的眼神堅定，她那虛弱的第八階段心網波動閃出最后的尖嘯。

    無形沖擊掃過周身的疫能宿主繼而擴散到戰場的各處。

    篝火作為一片誕生自我意識的黑懼疫能，一位精功于意識的同素者，亦被這股偉岸而唯一的心念切割震破意識的防護。

    篝火安靜了，周邊參與刺殺的幾位高階疫能宿主則是臉態扭曲、嘴里夾著血沫的沉海死去。

    而本來被封鎖意識的沐，被這股力量解開了心靈空間外的枷鎖，身體重新蘇醒。

    她踏回海面，環視戰場，看到秦那向著藍天死去的軀殼。

    走去拔出長刺，將死者寄存在心靈倉庫中，保護她身體的完整與尊嚴。

    篝火此時亦從心念切割的攻擊余韻中醒來，看到沐就在自己身邊，毫不猶豫地急急而逃。

    沐知道篝火的威脅，但余下不多的體內能量，還有理智，都在勸導她放棄追擊。

    嘆息中，沐帶著失落和一身的傷痛回歸到李華牧的身邊。

    “秦、伊絲卡、空白都已經敗亡，現在戰場情況如何？”

    本該開心的消息，李華牧卻是無法調動更多的情緒，平淡地向沐訴說著同素會與疫能宿主的大肆殺戮和感染心網覺醒者。

    “羅德尼她們還好吧？”自從擁有自我意識以來，沐很少與他人構建心靈鏈接，自然也無法得知情況。

    李華牧：“重傷的很多，不過幸虧有從奧卡加洋趕來的艾拉在，現在沒有出現死亡?！?/br>
    “沒死就有希望?！便灞硨χ钊A牧說道，“水晶骨的意識被秦打亂了，我還要多借用一陣子?！?/br>
    李華牧帶著那疲倦的神色，木然點頭：“有需要就把我也帶上?！?/br>
    “男性提督就留在軍陣中穩固聯結陣吧，現在鬼姬看起來快要與我們聯手對抗疫能了。剩下的困難，由我去打破?！?/br>
    沐休息片刻，臨時修補好破爛的鎧甲，又往前沿戰場處奔去。

    但，其實現在已經沒有所謂“前沿”了，到處都是戰火，唯一不同的只有那些不斷移動攻擊的高階戰斗力所代表的核心戰場。

    食金和秦的黑色槍刃、南極洋與北極洋的王證，在那場死戰中均是已經靜息了能量和意志。

    棋差一招的沐輸給了秦，贏下這場戰斗的秦迎來疫能特地為贏家布置的絕命殺機。

    秦如愿而死，這是固然的事，她本就想死在這場戰斗里。

    只是沐的心中又多了一個疑問，為什么秦不殺了自己。

    想不通。

    也或許，不需要想通，接受便是。

    思索的片刻。在遠處，篝火追逐著沐的白色身影回來。

    清除了秦最后一擊的影響，沒有莫名其妙的畏懼感覺，篝火不可能放棄完美適配者在自己的面前離開。

    無法燃燒白焰的黑色短發零碎地逆風跳動，沐動用【共有共無】刻下的【負面化】能力，化為黑霧向著同為黑暗的篝火散去。

    篝火，露天下柴薪成堆的熊熊燃燒之處。

    自取的名字有著意義。

    光明、指引、燃燒、溫暖……

    篝火是把自己想象成先驅者般的存在嗎？

    沐感受著那些從戰場四面八方涌入心靈空間的負面感情，很是疲倦，但駕馭著它們可以便捷的擊退黑懼疫能。

    篝火見到沐使用出秦的招牌能力，依然平淡說道：“你是完美適配者，同素選擇了你，成為我們的一份子是你的宿命?！?/br>
    “如果你只是來招攬我，那今天你可以走了。如果是敵人，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便宀幌牒馁M力量。

    “看來絲柔并沒有與你說過我的事情，我并不為同素會效力，只不過剛好有著合作關系而已。準確來說，我是黑光同素誕生的一個人格，壯大同族是我的此行目標?！斌艋鹗掌鹆松⒊鲶w外的黑霧狀疫能。

    “然后要統治薩諾亞，統治這個宇宙？”

    “這并非我的決定，但你可以改變?！?/br>
    “改變？”

    “沒錯，只要你成為同素的冠軍，勒令這個宇宙間所有同素離去也不過是一道思念的事?！?/br>
    “所以代價是我成為疫能宿主，還要成為領導你們的無上存在，才可以頒布出這一道命令?！?/br>
    “你已經在支付代價，我只是讓你明白你的選擇?！?/br>
    沐苦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

    篝火坦言道：“之前我不敢確定，如今的你已經融合共生了三種同素，第四種也在融合過程中，除非你愿意在此時拋離祂們，不然融合得越多，祂們對你的意識糾纏程度也會越深。你也應該隱約察覺到的，共生的關系一旦穩固，哪一方的缺失都會造成毀滅性的后果?！?/br>
    笑聲歇去，臉蛋上只?？酀你宄聊?。

    篝火取出一件物品，用雙手珍重地捧著，說道：

    “這是薩諾亞之環的霸者武裝，同素者無法驅使，原本是為了壓制心網覺醒者才出手奪取，但現在它在你的手中，才是最合適的。

    接受它，接受這份善意，契下我們的約定——你將成為同素的冠軍選者，接納同素在這片宇宙中的存在，如同你的血親，如同你的命脈?！?/br>
    并無紙墨見證，唯有空口之承諾。

    但對于少數人，已經足夠了。

    接下此物，便是定下契約。

    “你不怕我屠戮其他疫能宿主，乃至于殺死你?！?/br>
    “萬有歸一，輪回復此。我，靜候結局?！?/br>
    戰火還在兩人的耳邊嘶鳴，數個沉重的呼吸后，沐從篝火手中取過霸者武裝，契成。

    “契約既立，還望選者早日成就冠軍?！?/br>
    篝火致禮：“我能夠感受到你身上背負的希冀，不僅是我的，還有那些逝者與生者的思念，所以你絕對不能死在這里?！?/br>
    黑色的同素從篝火的黑發中散出，緩慢飄向沐的身邊。

    “接受這份源于信任的贈禮，它能夠促進你融合第四種同素的進度?！?/br>
    篝火需要活著的完美適配者，沐需要力量戰勝眼前的一切困難。

    接受這份贈予的力量仿佛水到渠成，第四種疫能——白化疫能從此穩定地扎根于沐的骨骼之中。

    篝火最后又向沐低頭撫手致禮，然后隨風散去了黑色的身影。

    沐在趕路的同時將薩諾亞之環的霸者武裝喚醒，它是一件可以具現在心靈空間的環形器物，能夠展現出無比穩固的心靈意識防御力。

    但即使如此，也無法彌補沐心中空洞洞的疲倦。

    那平淡無波的倦意，是疲倦，更是厭倦。

    【我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嗎……】

    開始有點理解秦了，負面化的能力帶來強大的力量，心靈則開始變得脆弱，就算自覺知道，可改變是無法逆轉的。

    就在沐趕往核心戰場之時，一道身影攔住了沐的去路。

    “沐！華梅老師有東西需要我托付給你?！币晃慌鄣暮谝屡岫綋u晃著身體，喊住沐。

    鈴瑛素，當初有著數次見面之緣的同門師姐。

    扶住虛弱不堪的她，沐直接問道：“是結晶髓液嗎？”

    鈴瑛素點頭，將三個銀白色的封裝試管傳給沐：“這是特制的海膽結晶髓液，你一定會用到它的?！?/br>
    沐接過試管，發現她身上數個嚴重的創口還在冒血，便是呼喚起附近的艦娘集團。

    “不用了，你一定要，完成老師的遺愿。不要辜負這些藥劑，當你抵抗不了，能量的反噬，就全部喝下去?！?/br>
    “水晶骨！你把師姐帶回去！”

    癡呆的水晶骨像木偶一樣抱起鈴師姐，但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

    “怎么停下……”

    沐的眼睛兇狠，本要沖著意識混亂的水晶骨發泄，卻又在下個瞬間溢出了淚光。

    鈴師姐的心和心網波動都停了跳動，托付重要之物后，她終于可以安心地閉上雙眼，前往另一個世界。

    沐從華梅阿姨的記憶中看過，自然是清楚鈴師姐臥底深海提督的絕密行動，其中一個任務就是解開深海提督不受深海能量影響的秘密，之后的陸續通訊中，也了解到特制海膽結晶髓液的存在。

    這三支結晶髓液本來就是約定好，要交到華梅阿姨手中，用于破解配方還有制約沐的暴走。

    但是深海提督的詭秘行動，終究讓鈴師姐與華梅阿姨失之交臂，無緣再見面。

    盡管與她約定的人已經不存在，可她還是愿意將諾言貫徹到最后，耗盡最后的生命。

    沐收起了遺體，cao縱呆然的水晶骨再次融入身體。

    死亡，還在進行著，不管是沐不認識的，還是認識的。

    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在戰場上接受死亡，很簡單很直接，帶來的是更加不能忘懷的記憶。

    死了好多人。

    已經數不出名字。

    現在的她，縱使已經達到這種實力，還是無法改變死亡的終局。

    必須變得更強。

    在飛舞的焰光爍點中，扭曲不定的幻彩路徑又出現在紛擾的戰場中。

    沐背負著沉重的武裝，踏入生死難料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