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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洵一愣,訥訥地松了手。 她一邊對鏡撥弄被弄亂的頭發,一邊給他進行科普,“再說了,鬼只是怕太陽,又不是遇到陽光就灰飛煙滅的,要不然趙清辰哪有機會跑到公安局堵你?!?/br> 果然,當她的身體漸漸凝聚起實形,她就能被鏡子照見了。 鏡子里的那張臉,年輕,大方,是讓人看了很舒服的那種好看,的確是她在新聞報道上見過的孟遙沒錯。 唯一的問題是,她對此一點熟悉感也沒有。 她望著鏡子,只能看見一個動作和她完全一致的陌生人。 “你聽我狡辯?!彼o皺著眉,“我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br> 陸洵都快讓她逗笑了,一邊伸手來拉她,一邊道:“我知道,你是不會對警察叔叔撒謊的小朋友?!?/br> 江桃被他拉回臥室,開了燈,兩個人面對面坐在床上。 她心里其實有那么一丁點虛,心道這話先別說得太早。要說她完全沒有撒謊吧,她今天早上是怎么嚇唬他的來著? “昨晚那女鬼不僅來了,挨著你睡了,還伸手摸了你的臉,把胳膊啊腿兒的都往你身上搭?!?/br> 嘶……這簡直是自己送上門的呈堂證供。只希望陸警官記性不好,已經把這事忘了。 她縮頭縮腦的,陸洵卻在對面認真替她分析。 “你真的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了嗎?” “是真沒有?!?/br> “對你……對孟遙的父親呢?” “那更不可能有?!?/br> 江桃撇了撇嘴,嫌棄得斬釘截鐵。 那個叫潘海剛的男人,在她看來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他不但油滑、市儈,對家庭不負責任,在離婚后常年沒有對女兒抱有過父愛,甚至在女兒遭遇綁架,生死未卜的時候,他還能為了斂財還債,在媒體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做戲。 如果她真是孟遙,這樣的父親她一定恨不得此生不見。在遭遇這么大的變故后,更不可能還花心思記得他。 這很合理。 陸洵緩緩點頭,神情有些小心翼翼,“那你現在,還想不想去見見孟遙的母親?” 江桃能明白他在糾結些什么。 在今天之前,她的身份是沒有定論的,一切都只是猜想。不論她跟著他去見誰,遇到些什么,那都是以一名旁觀者的姿態目睹,有點像跟著警察探案,雖然難免有憤怒或唏噓,但終究不會對自己產生太大的影響。 可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她就是孟遙。 哪怕她對自己的過去全無印象,那些人仍舊是她的親人,她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不論他們是好是壞,都會真實地落到她的頭上,讓她無法置身事外。 而在某種程度上,她的失憶,反而加重了這種殘忍。 這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事。陸洵是擔心她的壓力太大,不愿意這么快面對。 但是,他想錯了。 “見啊,為什么不見?!彼蟠筮诌值?,盤腿坐在床上,“萬一我見到她,真的能想起些什么呢,這種事說不準的?!?/br> “你真的確定沒問題嗎?” 面對一臉謹慎的陸洵,反倒是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想開點,我現在都已經是鬼了,沒準哪天就會被召喚走的。要是到臨走的那天,連自己過去的人生是什么樣的都不知道,會很沒面子的,到了閻王殿里都沒辦法交待?!?/br> 她笑得一臉輕松,“不如抓緊時間,盡可能把事情弄清楚,不然臨到頭了還給自己落個不明不白的,多難受?!?/br> 陸洵坐在她面前,只輕輕地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他的頭半低著,眼簾垂落下來,不看她,只盯著床單上的格紋,好像能看出花來一樣。 江桃就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她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不希望她死,也不喜歡聽她提起這件事。就好像只要兩個人都心照不宣,避而不談,他就能固執地把她留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但是怎么說呢,哪有那么多天遂人愿啊。 “陸警官?!彼鋈簧焓秩ダ氖?,好聲好氣地叫他。 “嗯,怎么了?” 她沒回答,只是輕輕地牽過他的手,舉起來,對著燈看,像要仔細端詳他的每一個指節一樣。然后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覆上去。 十指相扣,溫度相交。 她仰頭看著,笑瞇瞇的,“哇,有身體的感覺真好啊?!?/br>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她握著的那只手極輕地顫了一下,像是有一道目光從身旁投來,復雜,酸澀,帶著微微的熱意。 “嗯,真好?!彼p聲附和了一句。 江桃扭過頭去,微笑著看他,“哎,對了,有件事想求你?!?/br> “什么?” “你們能不能快點破案???哦,我不是催你們的意思啊,我知道你們辦案特別辛苦。我就是想著,能不能在我離開之前,讓我看到張老川和劉黑被捉拿歸案?!?/br> 她轉轉眼睛,還要補上一句:“怎么說,我和你在一起的這幾天,也算是半個編外人員了,對吧。就跟追劇一樣,挺想看見大結局的?!?/br> 陸洵望著她,目光沉沉的,不說話。 如果說,鬼魂都是因為不能瞑目,才流連在人世上,那么最遲最遲,在張老川被捉拿歸案的那一天,她就會從他面前消失。這個時限,只可能早,而不會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