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被揭穿后 第71節
* 云旖既有了決斷,底下自然也跟著忙碌起來。 賀延年領著人將云旖的東西都收拾出來,除夕過后,好一塊上路回帝京。 葉輕筠則是最高興的一個,不等回京,就迫不及待拉著云旖一塊聊起她的生意經。云旖也極為捧場,不僅聽得認真,要緊處還不忘拿筆記下。 兩人直從好日當空,聊到月影西斜,元曦親自過去喊人吃晚膳,她們也舍不得走。 這頭是如火如荼,而山莊另一處的閣樓,卻是一片愁云慘淡。 燈火憧憧,人影歪斜。地上橫七豎八俱是喝空了的酒壺,酒氣濃重得,尋常人進去多站一會兒都會醉得昏昏欲倒。 已經不知是第幾壇酒,鹿游原喝到,連自己的胃都快吐出來。 見云霧斂還晃著手,想再開一壇新的,他忙伸手搶過來,抖著指頭想教訓他??勺彀透蓜觾上?,聲兒還沒發出來,他便打個響亮的酒嗝,抱著酒壇筆直倒下。 帶起的風,震得周遭紗幔飛揚。 云霧斂鄙夷地啐了口地,道:“瞧你這點出息?!?/br> 說著,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晃晃悠悠走過去,彎腰去拿那壇酒。 醉意迷糊了他的視線,他伸了好幾次手,才終于摸著酒壇。剛想將酒壇從鹿游原懷里拔-出來,卻被面前橫出來一只手生生壓住。 他雖醉得厲害,可最后一點理智還是有的,即便不抬頭,也知道那手的主人是誰。 “殿下這般三番五次阻攔,就不怕惹惱了我,沒人給殿下調配最后的救命解藥?” 衛旸卻絲毫不受他威脅,只淡聲道:“你大可試一試,違抗孤的命令,會是怎樣的下場?!?/br> 云霧斂渾身猛烈一激靈,酒當即醒了大半,卻是冷笑,“到底是太子殿下啊,只怕這身上流淌著的血,都是冷的吧!” 衛旸斜他一眼,無意理會他言辭間的冷嘲熱諷,只起身撣著袖口的褶皺,淡漠道:“孤只是覺得有趣,當初你是如何嘲諷孤口是心非,而今風水輪流轉,這些都報應回你自己身上了?!?/br> 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襯著那張過分好看的臉,諷意更上一層樓。 云霧斂眉梢抽了抽,心口涌起滔天怒意。若是之前,管他什么太子不太子,他一拳頭早就招呼上了! 可眼下,想著他才是云旖的親哥哥,而他卻跟云旖再無關系…… 酸澀淹沒怒火,他一把搶過鹿游原懷里的酒壇,仰頭“咕嘟咕嘟”灌了大半。 另外小半,則因那粗獷野蠻的喝法,“嘩啦”澆了他一身。襟口濕了一圈,鬢發“滴答”也直淌水,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云霧斂卻渾不在意,抬袖一抹嘴巴,朝衛旸抬抬下巴,“所以殿下今日過來找我,便是為了說這些羞辱于我?如此卑劣,可不似殿下君子之風?!?/br> 衛旸輕哂,“孤對你的事沒興趣,只不過來提醒你一句,適可而止?!?/br> 云霧斂折眉,惑然瞧他。 衛旸卻沒耐心同他繼續糾纏這些,出口的聲音同窗外涌進來的北風一般森寒: “自怨自艾也要有個限度,一味在這吃酒買醉有何用處?若還有心,便自管繼續追,莫要叫自己遺憾一生;若是心中無意,那就趁早放棄,于你于她皆是解脫。一面埋怨,一面又不肯花力氣,孤最是瞧不上!” 說罷,他嫌惡地一震寬袖,將他身上飄來的酒氣甩去,便轉身揚長而去。 獨留云霧斂一人在屋里怔怔醒酒。 今夜云淡,霜月甚是皎潔,玉盤一般高高懸于墨色之中,勾勒出對面閣樓翹起的翹角飛檐。樓下不知誰人在吹笛,聲音如泣如訴,宛如游絲,襯著這冬日慘淡月光,越發牽動人心。 云霧斂心頭浮起一片哀愴,恍惚間,他忽然想起五年前,自己離開芙蓉城的那晚。 彼時月色也是這般皎潔,卻也縹緲,仿佛觸手可及,實則遙在千萬里。 同月下掩面哭泣的小姑娘一樣。 身影分明纖細伶仃,卻宛如刀斧深深刻在他腦海中。以至于這么多年,午夜夢回時,他都不曾忘卻。 “哥哥,為何?究竟是為何?為何就非走不可?” 一連串質問,連同她眼角的淚珠“簌簌”落向他,明明沒什么力道,卻砸得他毫無招架之力。直到如今回想,心頭仍舊會克制不住隱隱作痛。 她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 男未婚,女未嫁,她又不是他的親meimei,他們憑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他是真想就這么帶著她遠走高飛,去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事實上,他的手也的確跟著抬了起來。 就像小時候無數次那樣,她受了欺負,回家找他哭訴。他嘴上說著麻煩,卻還是皺著眉,冷硬又小心地幫她抹去眼角的淚珠,帶著她將那些壞人一一擺平。 她破涕綻開的那一抹笑,是他平生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可唯獨那一回,他停下來了。 在指尖即將觸及她臉頰時,他還是停了下來。 月光在他們之間輕輕閃爍,那不到寸許的距離,他嘗試著跨了數年,卻終歸沒能跨過去。 “我是個殺人犯,不是你哥哥,往后的日子要怎么過,就憑你自己的本事了?!?/br> 他如是回答,心里似刀扎,臉上卻還要擺出一副冷漠無情,渾然不將她放在心上的模樣。 如此,她應該就不會被自己連累,可以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了吧? 雖然會難過一陣子,但只要熬過去,她應當就能重新振作起來,好好生活,好好過日子。再遇見一個疼她愛她的好男人,生好多好多孩子,一輩子都平安喜樂。 即便那個人不是他。 可是憑什么?憑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那是他親手養出來的小姑娘,她說話是他教的,她每一次啼哭也都是他將人抱在懷里一點一點拍哄回來的,甚至她學會說的第一句話,都不是“爹爹”,而是“哥哥”。 他憑什么要將她拱手讓給別人! 頹然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成拳,用力到整條小臂都在顫。在朔風中枯坐了半晌,云霧斂終是一抹嘴角,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了出去。 第85章 擁吻 入冬之后, 帝京的天氣一直不大好。 云翳厚重如蓋,隱隱伴著幾聲悶雷,沉甸甸壓在人頭頂,如何也揮之不去, 仿佛從今往后都再也見不到太陽一般。人走在底下, 都不自覺屏住呼吸, 直覺胸悶得緊。 恒王府更是陰云密布。 小內侍手捧果盤, 自廊下快步行過??煲竭_丹翔軒時, 卻又慢下來,躬身垂首,每一步都帶著十二分的小心。 這里是衛晗的書房, 眼下入冬已有些時日, 門上的金絲竹簾卻還未換成夾板簾。 殷紅的一根細線縱貫竹篾,依稀勾勒出三道人影,像一出栩栩如生的皮影戲。 小內侍貓腰,張口剛想通稟,屋里便“咣啷”傳出一道刺耳的瓷瓶破裂聲。 聲勢之大, 竹簾都跟著猛烈晃起大半。碎瓷片自篾竹縫隙間迸濺而出,嚇得屋里屋外眾人肝碎,手忙腳亂地跪下來, 噤聲不敢亂動。 “孟之昂!這個孟之昂!居然敢背叛本王!”衛晗氣如山涌, 鼻孔翕張宛如牛息,每一個字都是從齒間“滋滋”磨礪而出。 這一摔尤不能解氣,他轉而又踹翻了腳邊的短案, 隨手拿起幾上的瓷瓶又要摔。 邊上卻悠悠傳來一道渾厚的男聲:“王爺就算把這屋子里的東西全都砸光, 暫時解了氣, 又能頂什么事呢?” 正是寧國公章云諫, 衛晗的嫡親舅舅。 “那舅舅說說看,本王究竟該怎么辦?”衛晗廣袖一掃,沒好氣地指著對面端坐著的男人呵斥道。 他雖行事狠絕,但為人還算孝順,尤其是對章家的人。似這般公然頂撞長輩,他還從未有過。 章云諫也不見惱。 桌上的小爐已燒至沸騰,蒸汽“咕嘟咕嘟”頂著爐蓋,吐出一圈白色泡沫。章云諫不緊不慢地撩袖拿起壺柄,將熱湯澆入瓷杯之中。 茶葉悠悠打著旋兒,隨他的聲音一道緩緩舒展開:“而今太子已經拿到當年那樁舊案最關鍵的證據,只要他回京,咱們幾個都吃不了兜著走。而他素來又是個謹慎的,拿到書信也沒直接發做。咱們便是想從東宮入手,也很難有所收獲。為今,也就只剩下最后一計了?!?/br> 衛晗“哦”了一聲,剛想問他還有什么主意。 可對上他狡黠的狐貍眼,衛晗腦海里忽然有靈光閃過,臉色登時煞白,抖著指頭指著他道:“你、你……你莫非是想讓本王逼宮?” 一記閃電驟然霹落,照得整個屋子慘白一片。 章云諫細長的臉印在其中,微微一笑,雙眼幾乎緩緩瞇成兩道縫,眼尾上揚,越發像一只老謀深算的狐貍。 衛晗心驚跳得不行,慌忙朝四周看了眼。 確認周圍都無外人,他暗自松了口氣,親自去窗邊將軒窗關上,又踱步到門前,把外頭的人都支配開,這才快步回來,“舅舅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逼宮是何等大罪?成到也還好,萬一失敗,那可是要誅九族的!” 章云諫卻不以為意,兀自將沏好的茶葉推至他面前,從容道:“我這個‘九族’都還沒慌,王爺慌什么?眼下的形勢,殿下應當比我清楚。 “當年那樁舊案,在陛下心中是何分量,王爺應當清楚。若是真等太子將書信帶回來,你我有幾分勝算?這靜也是一死,動也是一刀,咱們為何不能搏上一搏?” “搏自然是要搏,趁衛旸還沒返京之前,在路上就將人劫殺,不是也能平安了結此事?”衛晗仍舊猶豫。 越說,他越覺得這法子可行,攥拳點了點頭,拔腿就要出去安排。 章云諫卻“嗤”地一聲笑出來,搖著頭道:“王爺既然都敢殺太子了,為何就不敢更進一步呢?” 衛晗踅身看他。 他又道:“太子如今權傾天下,風光正盛??烧撈疖娭袆萘?,他只有錦衣衛,而王爺你卻有我,有整個章家,他如何比得過你?況且眼下的帝京,太子不在,錦衣衛也被抽調走泰半,陛下和太后又都避世已久,猶如空巢。真動起手來,咱們未必就一定會輸?!?/br> 衛晗微微折眉,心中隱有動搖。 章云諫繼續給他分析:“退一步說,假設咱們就依王爺你的意思,派人在返京的路上劫殺太子,憑太子的身手,且還有鹿游原近身護衛,王爺你又有幾分勝算?” 衛晗不服,啟唇想駁。 卻又叫章云諫打斷:“王爺,咱們再退一步,倘若王爺真成了事,太子死了,王爺又當如何?” 這問題太過愚蠢,衛晗想也不想便答:“還當如何?自然是取而代之?!?/br> 章云諫卻又追問:“取而代之,然后呢?” 衛晗覺出他話里有話,不禁折眉惶,“舅舅有話,但說無妨?!?/br> 章云諫一笑,“堂堂北頤的儲君,莫名其妙死在回京的路上,朝野必將動蕩。屆時物議沸然,陛下和太后自然也不會再作壁上觀。到時王爺躲都來不及,又談何取而代之?” 衛晗緘默下來,無以言對。 章云諫扯了下唇角,見他面前的茶盞已涼,他便拿回來倒了,重新給他續了一杯。琥珀色的茶湯泠泠注入杯中,將他的聲音沖淡不少。 “只怕鬧到最后,王爺還是逃不過要奮起一搏。既然這最后結果都一樣,咱們又何必再費那些周章?趁著眼下這千載難逢的時機,一勞永逸,豈不快哉?” “話雖如此,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