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被揭穿后 第61節
門外沒人回應,他眉心的褶皺逐漸擰成大疙瘩,撐著桌案晃晃悠悠站起身,朝外走,“都聾了嗎?拿酒!酒!手腳都麻利些,否則別管爺不客氣!” “啪”地一聲,門果然敞開。 可遞進來的卻不是酒,而是一記直拳,正中云霧斂鼻子。出拳又快又急,是下了死力。 云霧斂一下沒反應過來,人就直接仰倒在后頭的酒桌上,鼻子當即就紅了。碗碟杯筷“噼里啪啦”落一地,摔了個稀碎。碎瓷飛濺到他身上,劃出數道細小的殷紅血痕。 堂倌嚇得癱軟在地,站不起來,戰戰兢兢爬到門板后面抱頭哆嗦,大氣都不敢喘。 衛旸只揉了揉手腕,睨著桌案上酒氣熏天的人,從鼻腔里擠出一聲極為不屑的嗤:“想喝酒,不如把這兩天的酒先給孤醒干凈了?” 云霧斂平日為人雖圓滑,對衛旸也算言聽計從,甚少反抗??捎錾弦o的事,他也是個剛硬脾氣。 當下他也沒打算服軟,撐著桌面坐起身,偏頭吐去嘴里的血漬,大言不慚地道:“行啊,我現在酒醒干凈了,太子殿下什么時候把新的酒給我送過來?” 說完還挑釁地朝衛旸抬抬下巴,“小爺要喝女兒紅,至少五十年的?!?/br> 衛旸額角青筋抽了抽,臉色緩緩沉下。 屋里的氣氛也隨之凝滯如冰。 堂倌還沒從方才那一拳中醒過神來,再聽這一句“太子”,人更是嚇得三魂離了七魄。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臉頰火辣辣地疼,卻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遇上這樣的貴人?! 動靜鬧得太大,樓梯口不一會兒便圍滿了人,私語聲竊竊四起。 元曦四下掃視了一遍,去到堂倌面前蹲下,往他手里塞了兩個大銀錠子,“去把這些人都帶走吧,不要讓任何人上來。今天整間酒肆我們都包了,鋪子里的損失也得一并補給你。若是這些不夠,等你算清楚賬目,我再給你?!?/br> “夠!夠夠夠……”堂倌點頭如搗蒜,哪里敢說個“不”字。 他本就想離開這是非之地,這會兒好不容易得了借口,還拿了一大筆錢,他自然沒二話,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摘下搭在肩頭的抹布就開始攆人。 不消一盞茶的工夫,二樓便被打掃了個干凈,只剩下元曦一行人。 倚著欄桿環顧一圈,確定沒有旁人,元曦才拉著衛旸進去,讓賀延年帶著竊藍和銀朱在門外和樓梯口守著。沒她的吩咐,一只蒼蠅也不許放進來。 云霧斂心里的火氣還沒消,看著她上下忙碌,由不得哂笑,“我心里不痛快,出來吃個酒,不犯法吧?怎么現在連郡主也過來插手了?” 衛旸聽出他語氣里的不善,擰了眉。 之前的種種僭越,衛旸可以念在他是回來后碰上這些陳年的污糟事,心情不順才口出狂言,而不過多追究。然他若是一直這般得寸進尺,甚至還對元曦無禮,即便自己的性命還系在他身上,他也絕不姑息。 “你要是這么想喝酒,孤便準你喝個痛快?!?/br> 冷聲丟下這么一句,衛旸轉身便要喊人進來,“來人,端一個浴桶過來,全灌滿熱酒,讓云公子進去泡上一泡,一次痛快個夠!” 元曦嚇得一激靈,人泡酒?還是熱酒?這不得泡出毛??? 她忙拉衛旸坐回去,賀延年候在門外問要什么酒,她又扭頭道:“不用了,殿下跟云公子開玩笑呢?!?/br> 那廂云霧斂不服氣,還想頂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才嘟嘟囔囔老實下來。 屋里也總算有了片刻安寧,元曦舒了一口氣。 這件事之中,她是外人,原是不好插嘴的。但就目前的情況看,還真得她出面說話。 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一圈,元曦也懶怠廢話,開門見山道:“喝酒不犯法,云公子自然有這權利,想喝多少酒喝多少,誰都無權干。我和殿下今日,也并非是過來攔著你買醉。不過是遇上了一些事,想過來問一問你?!?/br> 頓了一頓,她直視著云霧斂的眼睛,平靜問:“云旖可是十八年前,你家父親收養的孩子?” 云霧斂眼睫幾不可見地輕顫,目光瞬間變得警覺,自上而下仔細審視了遍元曦,只問:“你問這個做甚?” 雖沒有直接回答,然這反應已經說明一切。 元曦心里大約有了數。 衛旸更是早沒了耐性,直接道:“因為她可能是孤的meimei?!?/br> 云霧斂愣住,似是沒聽懂他這句話的意思,愕然看著他,干干眨巴了兩下眼,不可思議地:“哈?沒事兒吧你?” 就算真的尋妹心切,也牽扯不到云旖身上啊。 “你不必如此緊張,我們沒打算把云旖怎么樣。況且沒有根據的事,我們也不會亂講?!痹貜膽阎忻鲆粋€帕子,將四角展開。 云霧斂梗起脖子瞧了眼,“嘁”道:“這不就是殿下一直戴在手上的拿串奇楠佛珠嗎?也能拿來當證據?” 元曦看他一眼,嘆聲朝他走去,將珠子往他手里一塞,“如果是殿下手里的拿串,自然算不得證據??扇羰窃旗降哪??你覺得它算不算證據?!?/br> 云霧斂怔了怔,狐疑地看了眼元曦,又拿起手里的珠子仔細察看。 他是衛旸的大夫,時常在衛旸手上扎針,對他腕上那串奇楠珠子自然再熟悉不過。很快,他便捏著那塊刻有“感念”的琥珀墜腳皺眉“嗯?”了聲。 “這是從云旖的居臥里發現的?!痹鼐徛暯忉?,“我托人打聽過,珠子的確是云旖的不假。聽說,還是她父親臨死前留給她的最后一樣遺物,要她千萬保存好??墒沁@琥珀上的字跡,分明是先皇后的……” 說到這,元曦沒再繼續,只歪頭觀察云霧斂的表情。 衛旸也跟著看過來,上下濃睫密密交織,讓人分辨不出他眼中的神色。 云霧斂始終低著頭,薄唇抿成一道直線,沒說話。修長指節捏著古樸的佛珠,更襯其白皙如玉,隱隱地,還迸起幾根青筋。 良久,他卻是冷哼一聲,將珠子又塞回到元曦手里。 “她是誰的meimei與我何干?那天你們也都看見了,我和她已經沒有關系,你們來找我也無用。想認她回去啊,不如直接去找孟之昂。那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嗎?說話可比我這個‘哥哥’有用多了?!?/br> 垂在袖底的一雙手卻始終緊攥成拳,他卻恍若不知,只冷笑著拒絕與她有關的一切事物。出口的話一句比一句涼薄,仿佛在說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外人,語帶嘲弄。 末了還欲補充一句:“她便是死了,也跟我沒有任何關系?!?/br>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在屋子里震響,繞梁不絕。 云霧斂撫著紅腫的左臉,呆呆怔在原地。 站在屋外守門的人,心肝也跟著蹦了蹦。 “她那么盼著你能救她脫離苦海,你就是這般回應她的?!”元曦氣如山涌,右手掌心火辣辣地疼,她卻根本顧不上搭理,只怒目瞪著面前的人,恨不能一巴掌直接將他打死。 雖說這世上沒有人,能對另外一個人完全感同身受??墒悄翘?,看著云旖聽她說起云霧斂,那混沌的眼眸里一瞬綻開的光亮,元曦到現在都還遺忘不了。 只覺那一瞬,她仿佛又看見了曾經坐困銅雀臺的自己,卑微又膽怯。 心里明明有所奢望,卻無法同任何人言說,尤其是他。借著人群偷偷瞧他,又不敢比別人多看一眼,只能趁著夜色昏昧,小心翼翼地眺望一眼不遠處的燈光。 那燈火渺如螢蟲,卻能將她的心照得亮亮堂堂。 然這樣的心意,卻被他這樣輕易地否認了? “姓云的,我不管你之前到底為何要離開云旖,也不想計較你和孟之昂之間的種種。但就現在,你連去見她一面的勇氣都沒有,我還真就看不起你?!?/br> 憤然甩下這么一句話,元曦震了震衣袖,拉著衛旸扭頭就走,連多余的眼神也懶得給他一個。 徒留云霧斂一人,在破窗而入的瀟瀟風雪中孑然獨立,形影相吊。 在芙蓉城住了十多年,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發現,原來南方的大雪竟這般冷,他稍稍一喘息,都是鉆筋斗骨之痛。 第74章 冬夜 少了云霧斂的幫忙, 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那浮蘿魚得找,云旖也得救,關于她的身世也必須繼續往下調查,還有十八年前那樁舊案……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大事, 輕易懈怠不得, 實在不是一蹶不振的時候。 可道理是這么個道理, 真正做起來, 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自酒肆回來, 元曦心情便不甚明朗。衛旸在的時候倒還好,她還能牽一下嘴角。衛旸出去忙應酬,她便懨懨窩在美人榻上看雪, 一動也不想動。 任憑竊藍和銀朱使盡渾身解數, 也沒法讓她露出半個笑顏。 晚膳送到她面前,全是依照她口味特特做的。她一手托腮,舉著筷子在半空點了半天,卻愣是一口沒動。 “你這是打算絕食絕到底了?不過一個云霧斂,也能把你氣成這樣??磥砦沂钦嬗斜匾覀€浴桶, 灌滿熱酒,把那家伙丟進去泡個七七四十九天,好好給你出一出這口惡氣?!?/br> 衛旸剛忙完外頭的事, 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 便迫不及待趕回來陪她。 一進門瞧見她這副頹唐的模樣,他便忍不住揶揄。 可說歸說,他到底是舍不得看她這樣折磨自己, 自去小廚房重新做了一頓開胃的飯菜, 又抱她坐在自己腿上, 一口一口親自為她吃。 窗外素雪紛紛, 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茫茫的白,儼然一個冰雪堆砌成的琉璃世界,窗內卻是無盡暖洋。 爐子雖不及銅雀臺的燙,燈火也不似帝京那般明亮,但有彼此,他們也就足夠了。 用過晚膳,元曦也總算恢復一點精神。 兩人各自去凈室沐浴,衛旸先,元曦后。 待元曦梳洗完,擦著半潮的長發出來,衛旸已然換好寢衣,閑閑躺在榻上閉目養神。 他人生得頎長,單支起一條腿--------------?璍。半濕的墨發叫絳紫鑲白玉抹額束著披散在背,在燈下泛起朦朦的光,襯得他整個人尤為閑適散淡,望之儼然。 清風一段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元曦心頭作跳,恍惚便冒出這么一句。 回想他進門后的一切,吃飯、沐浴、窩在一塊閑話家常,明明都是些再普通不過的事,卻也是她曾經期許了整整六年的愿望。雖道阻且長,最后她還是修成了正果。 相較之下,云旖卻…… 元曦不由咬住下唇,垂了眼。 可還沒等她傷春悲秋完,她腰肢忽然被人摟住,雙腳緊接著離開地面。尖叫聲剛到嘴邊,她便落在一片軟衾上。額頭貼著男人寬闊的胸膛,腰肢在他臂彎里輕顫。 “怎么才一會兒不見,人就又變成這樣了?”衛旸單手支頭,側靠在軟榻上垂眼看她。 語氣飽含責備,細聽之下,滿滿又都是擔憂和關切。 元曦搖搖頭,本能地想說:“沒什么?!?/br> 可嘴巴還沒張開,衛旸便抬手捏了捏她下巴,狀似警告地說:“不許敷衍我?!?/br> 元曦啞了一瞬,怨懟地嗔他一眼,還是張臂抱住他勁瘦的窄腰,往他懷里蹭了蹭,老實道:“云旖的事,我還是放心不下,要不明日我再去尋云霧斂說說,同他道個歉?” 說到這,她眉眼枯萎下來,“早間是我太沖動了,不該任性打那一巴掌。關鍵的東西一句都還沒問,就直接從酒肆里頭跑了出來,誤了你的大事?!?/br> 她一向是很能克制的,不會輕易被自己的情緒左右。 然這次的情況也實在特殊。 因著同云旖有過一段相似的經歷,她不自覺便把自己代入其中。想著衛旸同她說那樣的話,她即便知道不該逞那一時之快,可還是忍不住。 現在好了,徹底跟云霧斂鬧掰,別說云旖的事,衛旸身上的毒也沒了著落。便是找著了那條關鍵的那浮蘿魚,也沒人給衛旸制解藥了。 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