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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停云點點頭,又倒了杯水拿給謝尋。他艱難地側過身子把水喝了,就這一會兒功夫,又疼出許多的汗來,喝的還沒有失的多。 這樣下去卻是不行。江停云有些憂心,謝尋的狀態瞧著越遠不如她剛來時,隨著體力的下降,千刀萬剮的痛會越來越難以承受。 江停云想了想,讓福茂下去再端些水來,自己在謝尋屋中轉轉,想找到什么能代替吸管的東西。 “阿云在找什么?”謝尋痛暈過去,轉瞬間又痛醒過來,瞧見江停云似是在尋找什么,不由問道。 江停云正要回答,拉開矮柜的第一道抽屜,卻忽然頓住了動作。 那個抽屜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張手帕靜靜地放在一塊錦墊正中。 那手帕看起來就像是幾歲女童初學女紅的失敗品,上面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鴨子,鴨子身下有三條藍色的水波紋,以示鴨子正在水上游曳。 這是她在去扶風郡的路上繡的帕子,當初被假扮劉嬤嬤的謝尋收走了。她以為他早就將它扔了,卻沒想到被妥帖收在這里。 江停云拿起那張手帕,當初被撕開的封邊還敞開著,她有些懷念地摸了摸,問謝尋道:“你不是說它扔到大街上都沒人撿,怎么卻將它撿了回來?!?/br> 謝尋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弱氣道:“這是阿云送我的第一塊帕子,我怎么可能將它扔了?!?/br> 江停云握著帕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緊,只覺得心口微微發熱。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真的很好。 福茂尋了跟蘆管來,江停云才知道這里早有用蘆管當吸管喝酒的習慣。給謝尋喂了水,江停云才放下心來。 “福茂,你先出去罷?!敝x尋忽然道:“我有些話要跟公主說?!?/br> 福茂聽話地退下,還貼心地將門關上了。 江停云怕他說話吃力,走到床邊問道:“你要跟我說什么?” 謝尋閉著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阿云還記得吧,我父親曾是京都的守城將領,北歧攻破京都的那天,他隨太子守城戰死,母親自殺殉他,只留下我?!?/br> 江停云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有些疑惑地點點頭:“我記得?!?/br> “在我人生的頭十六年,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敝x尋說道:“耿將軍在那個院子里找到了守著兩具尸體的我,把我帶去了滇州。他一直告訴我,我父母都為大楚奮戰到最后一口氣,我是忠臣良將之后?!?/br> 江停云看著他的表情,心中忽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謝尋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從來沒有思考過忠的意義,這好像是刻在我家族血脈中的東西,我們是開國謝皇后一脈,天生就該為大楚奉獻所有?!?/br> 他的臉上忽然露出混合著譏誚和痛苦的神情,艱難道:“可是有一天,忽然有人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們說我父親其實背叛了大楚,有他里應外合,北歧才那么容易地突入京都的城門,我母親不齒父親做法,才拋下我,屈辱地上吊自殺?!?/br> “原來我根本不是忠臣良將之后,我父親他是大楚覆滅的罪人?!?/br> 江停云驀地睜大了眼睛。 “耿將軍對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不得告訴我真相。他撒下彌天大謊,騙了我十一年?!敝x尋說道。 “那個時候的我非常痛苦。我一方面想著,這些人不再愿意造反,所以想要離間我與義父,我怎么可以相信他們?!?/br> 謝尋仿佛在混沌之間回到了那個時候,表情迷茫又痛苦:“一方面我卻止不住地想,是不是義父他覺得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叛徒的兒子就注定會是個叛徒,才要編造出這樣的謊言,日日告訴我要為大楚盡忠?!?/br> 江停云伸出手握住謝尋不住顫抖的手:“別說了,不用再說了?!?/br> 謝尋搖搖頭,看著江停云道:“阿云,那個時候的我,信仰一夕崩塌,軟弱、叛逆,以至鑄成大錯?!?/br> “我不知道該怨恨誰,只好怨恨義父,既然你覺得叛徒的兒子注定是叛徒,那我就真的叛給你看。我以為傷害他,會減輕我的痛苦?!?/br> “你別再說了……”江停云的眼淚滑落下來。謝尋是那么驕傲的人,可是卻要在最狼狽的時候,把傷疤撕開給她看。 “阿云,”謝尋道,“見到你之后,我才知道我錯的有多么離譜。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些事情,可是我做錯了事,就會有報應?!?/br> 江停云看著謝尋,眼淚不停流下來。信任有了裂痕,再如何也不會恢復如初,她也不知該怨恨誰,可能都怪這巧合的命運。 謝尋艱難地伸出手,去擦江停云的眼淚:“阿云不要哭。我說這些,并不奢求你能原諒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無緣無故便要傷害你的惡人?!?/br> 江停云握住他的手放下去:“我知曉了,你不要再說話了,留些力氣罷?!?/br> 謝尋聽話地閉上眼,乖巧地不再動彈。江停云坐在床邊守著他,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日,她猛地驚醒,卻發現自己睡在正房的榻上。她連忙跳下床,跑過去看謝尋,卻見他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江停云走出去,純鈞正在院子里,見江停云出來,忙上前道:“公主,您醒了。昨天謝大人見您睡著了,讓我把您安置在榻上?!?/br> 江停云扶住她的手,問道:“我看謝尋睡著了,他怎么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