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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停云不待身后衛兵催促,抬腳走了出去。震天的殺喊聲頓時傳來,即使隔著一整座山,也清晰地仿佛就在耳邊。 殺喊聲極為分散,似是在山中各處發生了小股的遭遇戰,而非大規模的軍團正面相抗。 江停云回首望去,卻只能看到四起的煙塵。 馬車仍舊停在原處,江停云被押上了車,待劉肅跟著跳上來,充當馬夫的士兵立刻甩鞭出發,向著山下快速行去。 劉肅端坐在江停云一側,她抬眼看去,看到他正側耳聽著隱隱傳來的殺喊聲,忽然偏過頭來對江停云道:“聽起來,叛黨來了足有上萬人,而我在這山上放了一萬五千人。一萬散兵游勇,對上我北歧一萬五千精銳,公主猜想,該是哪邊占了上風?” 江停云看著劉肅。他現在正是覺得謀劃得售,春風得意的時候,自己這個唯一的觀眾反應越大,劉肅就會越滿意,越放松警惕。 她目露不甘,抗聲道:“區區一萬散兵游勇,竟要勞動將軍以多半數的軍力相抗,不知是北歧精銳名不副實,還是您心底怕了滇州,卻不敢承認呢?” 劉肅看到她色厲內荏的樣子,不由一笑:“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個道理,江國公主不會不明白吧?!?/br> 江停云瞪視著劉肅,眼眶漸漸紅了起來,卻倔強地不肯讓眼淚流下來,只是聲音難免帶上了哽咽:“從京都到容郡,再到扶風,為何你總是要與我過不去?” 這句話說得無比孩子氣。其實江停云自己時常想不起來,現在的她確實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現在看來,劉肅似乎也忘記了。既然他忘了,自己就要讓他想起來。 劉肅伸出食指,抹去江停云掉下來的眼淚。雖然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狡猾又冷漠,示弱只是她信手拈來的武器,但還是忍不住會被她的眼淚迷惑。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人無法與大勢相抗。江楚王朝當初氣數已盡,沒有劉家,還是會有旁人。且容郡的江氏并非你的父母,你我其實沒有仇怨,你不必恨我?!?/br> 劉肅握了握拳,收回停留在江停云面頰上的手指,冷下聲來:“不然,你以后以淚洗面的日子還長?!?/br> 江停云險些維持不住面上的表情,這世間竟有如此顛倒黑白之人。他就是這樣哄騙未成年少女的嗎?她是不是還得感謝他教自己順應大勢,不要被歷史滾滾的車輪碾碎啊…… 好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侍衛在外輕敲車窗。劉肅神色一正,情緒如潮水般退去。他抬起下頜向江停云示意,江停云起身走下馬車。 甫一下馬車,江停云便又一次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漫山遍野的黑甲士兵,旌旗隊伍,甚是嚴整。不斷有小股北歧士兵從坤照山上下來,匯入隊伍。 劉肅走到她的身后,負手而笑:“坤照山一側懸崖,乃是絕路,剩下三面林木茂盛,僅有數條通路可供下山。你說我若圍住坤照山,令人放火燒山,再派重兵把守通路,來一個殺一個,叛黨會有多少人能活下來?” 江停云霍然回頭,目視劉肅:“你瘋了?!” 為免打草驚蛇,在北歧與滇州短兵相接之前,劉肅并未驅逐坤照山平民。就算此地偏僻荒涼,也難保山中有獵戶或者采草藥的人。 “就連你北歧的子民,你也可以不顧嗎?”江停云只覺得心中發寒。 劉肅神色平靜,不為所動道:“戰爭總有犧牲。這些將士亦是我的子民,叛黨若是不滅,他們又會死去多少?一勞永逸,才是正途?!?/br> 無視臣民休養生息的意愿,一意孤行地不斷挑起戰爭的人,卻在這里大言不慚地用所謂以戰止戰來掩飾自己的窮兵黷武。江停云別過臉去,不愿再與他白費口舌。 北歧軍得了命令,派出士兵在坤照山的東、南、北三個方向放火?;饎莺芸烊计?,濃煙滾滾,直沖天際。 此時山上仍有數千北歧士兵與叛黨纏斗,火勢一起,叛黨頓時慌亂,北歧士兵趁亂掩殺,將叛黨好不容易有些成型的隊伍霎時間沖散。 如今北歧通過大火,已在山下形成合圍,叛黨如同甕中之鱉,隨著時間的推移,能夠藏身的空間被逐步壓縮,等待著他們的,似乎只有束手就擒一條道路。 忽然,江停云左手邊方向的軍隊似乎傳來一陣sao動。他們此刻正在坤照山東邊,居中策應,方便掌握南北兩方的情形,左手邊正是坤照山南側。江停云不露聲色地向南邊望去,卻什么也看不到。 過了一會兒,一個形容有些狼狽的士兵自南邊跑來,滿頭大汗地單膝跪在劉肅面前稟報:“主上,叛黨有將軍帶領一千人自南面突圍,已殺出去了?!?/br> 劉肅面色一變,道:“區區一千人,怎么會突破包圍?!?/br> 那士兵面露駭色,說道:“那叛黨將軍帶著五十騎兵自山上沖下,隊伍一時間沒有防備,被……被沖散了?!?/br> “他們怎么會有騎兵!”劉肅有些意外,緩了片刻道:“不過是一千人,仍有九千人在山上。這五十騎恐怕已是他們壓箱底的牌了,傳令回去,恢復陣型,繼續給我圍住山上的人?!?/br> 士兵領命而去。 江停云站在一旁,低頭思索,五十騎便能沖散北歧軍隊的陣型,帶隊的人恐怕是謝尋。她的眼珠轉了轉,機會來了。 她上前一步,對劉肅說道:“殿下放走了一千人,未竟全功,終究不美。民女有一計策,可令殿下守株待兔,教這一千人自投羅網,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