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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肅把一只酒杯分給江停云,揀了系著青色絲絳的酒壺給她倒上一杯酒,又從另一只系著黑色絲絳的酒壺中給自己倒了酒,舉起酒杯來向江停云示意。 該不會是一杯毒酒吧,江停云握著酒杯,有些遲疑。 劉肅冷冷一笑,潑了自己杯子里的酒,拿起江停云面前的酒壺給自己倒滿,口中說道:“我若想殺你,用不上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br> 說完舉起酒杯率先喝了。 江停云一笑,也不尷尬,兩只手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這酒入口綿軟,帶著梅子清香,酒味極淡,更像是一種糖水,想是度數極低。 江停云的酒量極好,這個特質曾經幫助她在飯局上所向披靡。用小姨的話說,就是她完美地繼承了她那個酒鬼父親的劣質基因。小姨極看不得江停云喝酒,每每發現便會一連幾星期不同她聯系。 高中時候,她第一次跟那些前衛的同學們學會了喝酒,回家卻被小姨狠狠打了一頓。小姨哭著怒斥,若不是在她出生的那一天,她的那個酒鬼父親喝酒誤事,她的mama也許就不會死。 從那以后,這件事就成為了江停云的夢魘。她喝得越多,腦子就越清醒,因為她絕不可以誤事。 劉肅顯然誤解了江停云突如其來的低落,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道:“逝者已矣?!?/br> 江停云心中一凜。劉肅這是在安慰她?當初殺了自己全家時怎么不見他來安慰,如今不過是死了一個嬤嬤,他怎么就假慈悲起來。 劉肅又伸手幫江停云把酒杯滿上,待江停云舉杯,方才試探道:“陶嬤嬤跟你相處不過兩月有余,如今過世,你怎的如此傷心?!?/br> 江停云一口酒險些盡數噴了出來,她竟險些忘記失憶這件事。為了讓陶嬤嬤過世這件事顯得更加真實,她兢兢業業地哭了好幾天,卻不想適得其反,引起了劉肅的猜疑。 她鎮定地把酒杯放下,低頭哀婉道:“雖說記憶全失,可我一瞧見嬤嬤便覺得親切。如今一想到嬤嬤跟著我,背井離鄉來到京都,一天福也沒享,就這么去了,我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疼……” 她這話說得夾槍帶棒,劉肅聽了長眉一挑,就要說話,卻聽江停云繼續說道:“況且這幾日以來,我總是感到半睡半醒,朦朦朧朧間仿佛看到一些往日畫面。不記得時也就罷了,如今但凡想起些什么,更覺心酸……” 劉肅握著酒杯的手指一緊,上身前傾,迫近江停云,訝然道:“你都想起來些什么?” 江停云搖搖頭:“都是些日常小事,對于豫王殿下想要的信息,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br> 劉肅又坐了回去,默然片刻道:“想睡覺就多睡睡吧,只是飯須得按時吃?!?/br> 江停云垂首應了。 劉肅目的已經達到,兩人相對無言,沒滋沒味地喝著酒。半晌,劉肅起身道:“早些休息吧?!?/br> 江停云恭敬地送劉肅離開,回身坐在桌邊,就著幾碟小菜慢慢地喝著青梅酒。 侍立在一旁的當歸欲言又止,猶豫了半晌才上前勸道:“王爺好不容易來看姑娘一次,姑娘何不好好與王爺說話。將王爺氣走了,姑娘卻又自己一個人坐在這里喝悶酒,這是何苦來哉?!?/br> 江停云被她的話嗆住了,猛地咳嗽起來。 這又是從何說起……當歸不是劉肅安排在自己身邊的眼睛嗎,怎得如此搞不清楚狀況。 她轉而想起長安長樂對自己的善意、皇貴妃看自己意味深長的眼神,以及德妃交代她多去宮中坐坐,不由悚然——莫不是這些貴婦公主丫鬟,都以為劉肅千方百計把自己從容郡弄到京都,是為了收自己做侍妾吧。 ……莫不是劉肅自己都是這么想的吧。 對劉肅來說,得到了藏寶圖后,自己也就沒了任何用處。那么自己是死是活,對他來說都無所謂。收在府里做個侍妾,留得一命,在他看來可能還是對自己莫大的恩典呢。 好在現在藏寶圖還無跡可尋,劉肅應該暫時不會對自己怎么樣。待謝尋回來……他們應該不會坐視自己頂著大楚公主的身份受辱。 江停云敷衍了當歸兩句,也沒心情再喝酒,便推說累了,自去歇下。 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第二日晚膳時分,劉肅又一次登門了。 流水般的丫鬟送了菜上來,又如流水般下去。 江停云摸不清劉肅的目的,謹慎地很少開口,兩人對坐著用了膳。今日沒有酒,劉肅便坐在這里喝茶。 江停云近日手腕時常酸軟,有些舉不起茶盅,只好百無聊賴地陪在一旁。 劉肅喝了半日茶,才開口問道:“今日可想起什么來了?” 原來是來檢查自己記憶恢復情況的。摸清了劉肅的目的,江停云人也活泛了起來,同他東拉西扯些家長里短,劉肅聽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略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待從第三天起,劉肅還沒來,流水般的丫鬟們便已將劉肅的飯食送到了采薇院。怕劉肅瞧出什么端倪,江停云不敢再戴護腕,手漸漸恢復了力氣。 兩人就這般日日食不言,默默對坐著用罷膳,再喝著茶聊幾句。 直到有一日,距王府的晚膳時辰已過了三刻,劉肅還是沒有回來。 滿桌子珍饈佳肴漸漸不再冒熱氣。江停云正坐歪在炕上,靠著迎枕讀書,茯苓遲疑著上前道:“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