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啾凝神看了她片刻，沒有應答。

    一步一步，背對著她，逐漸遠去。

    她靠在出租車后座車窗邊，垂眼看城市燈紅酒綠，萬家燈火，倦怠地想。

    后悔嗎。

    也許吧。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

    八月中旬，附中提前開學，高三集訓補課正式拉開帷幕。

    小班化教學，全班只有二十來個人，竟然也有幾張熟面孔。

    全封閉式寄宿，手機上交，早七晚十一，每周只放星期天下午半天假，課業壓力極重。

    開學一周后，十一點，晚自習下課。

    同寢的兩個女生還在教室里上自習。

    阮枝南把書包往桌上一扔，蹬掉鞋，“這鬼日子誰他媽受得了。開學一周，勸退了三個人?！?/br>
    燕啾摁了摁宿舍的燈，“怎么壞了？”

    “壞了就壞了吧，反正我是不會再學習了。我真受夠了，下課只有五分鐘就不說了，憑什么不讓我們參加任何活動??？我在坐牢嗎？”

    “氣氛也太壓抑了吧，爭分奪秒，拼命做題?！?/br>
    “把你手機給我用一下?！?/br>
    燕啾搬了凳子，站上去，借微弱月色，仰頭查看燈泡的情況。

    阮枝南把偷藏的老年機從枕頭下摸出來，拋過去，還在吐槽。

    “你看那個姓徐的那樣子了么，優越死了。從他旁邊路過，他都恨不得整個人撲在桌子上，把他的教輔資料擋住?！?/br>
    “什么鬼東西，姐稀罕嗎?！?/br>
    燕啾又試了幾次，還是沒亮。

    “你今天不洗澡嗎？”

    “洗啊，摸黑也可以洗?！?/br>
    燕啾聞言從凳子上下來。

    阮枝南又錘了幾下被子，滿腔怒火發泄完了，緩了一會兒，偏頭看她：“你怎么都不生氣的？”

    “這次開學之后，我就覺得你很不對?！?/br>
    情緒平靜下來之后的阮枝南異常敏銳，坐在床上瞇眼看她。

    “話少，不愛笑，不愛吃東西。這些可以用壓力大來解釋?！?/br>
    阮枝南偏頭看她，“可是，你好像覺得這個世界不可愛了?！?/br>
    “鳥語花香，日出日落，林蔭大道。它們全都進不了你的眼睛?！?/br>
    阮枝南最后一針見血地下結論。

    “燕啾，你很不開心?！?/br>
    “……倒也不算?！毖噜鳖D了一瞬，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聽見她轉身，可有可無地應付過去。

    “保險絲燒了，我去叫阿姨?！?/br>
    *

    后來同寢的兩個女生回來了，不知道阮枝南是大發慈悲放過了她，還是鼓搗她老年機的時候聽人說了什么?？傊?，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忙碌又緊張的日子過得很快。

    繁忙的應試課業讓燕啾無暇顧及其他。

    每天五點半起床，站在陽臺上花一個小時背文綜，然后洗漱，去上早讀。

    老師系統授課，拔尖提升下，空白的自習時間所剩無多，她幾乎全部都留給了數學。

    縱然燕啾對這類“時間多等于效率高”的教學理念模式存疑，但還是不得不承認，系統地花時間和精力，靜下心來學習，真的有用。

    在學習這件事上，一直都是勤能補拙，天道酬勤。

    每天固定一張高考卷，一組專題訓練，整理錯題和筆記，逐漸也穩定在了130分上下。

    她幾乎把市面上能找到的教輔資料寫了個遍，卻獨獨沒有再碰桌肚里那本，扉頁寫著題獻的筆記。

    日子好像沒有什么不同。

    不過是換了個學校，起得更早，更無趣了一些。

    只是當宋景堂提出跟她做同桌的時候，她頓了好片刻，透過窗戶望出去。

    夏末傍晚的天是藍黑色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蟬已經不再鳴叫了，陸陸續續死在了路邊。

    在地下沉寂多年，重見天光不過一個夏季，它們的一生，既漫長，又短暫。

    還未完全日落。

    太陽沉在西側，給薄云鑲上金邊。

    最好看的晚霞永遠出現在下晚自習第一節課的那個傍晚。

    她倏然憶起，少年坐在窗邊，埋頭寫競賽題，發梢被鍍上粉紫色的光，眉眼都浸入溫柔的余色。

    火燒云沉寂在西嶺雪山下，只余蒼茫夜色。

    宋景堂坐下時，看她眼眶鼻尖都有些發紅，怔然愣神，忙問她怎么了。

    燕啾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輕輕閉眼，手掌緩緩搭在眉間，疲倦而孤單。

    半晌，宋景堂聽見她說：

    “我的夏天過去了?！?/br>
    流年歲月最無情，盛夏一去不復返。

    她最終還是沒能等到那個，他們說好的完美夏天。

    作者有話要說：

    章首的歌詞是張國榮的《有心人》，和陳慧嫻的《夜機》。

    “最好看的晚霞”一句出自網絡。

    第47章 第四十七顆糖

    九月底，一中出了件大事。

    十班班主任老朱和教導處主任老鄧輪番上陣，多次閉門，請人喝茶。

    老朱口都說干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旁邊那人，嘆了口氣，“真的想好了？”

    少年穿著校服，站的挺拔又隨意。他微微仰頭，修長的脖頸線條上，喉結一滾，低聲應——

    “想好了?！?/br>
    老朱看了他良久，最后問：“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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