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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想到了死。 - 她抱著頭,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就像一場噩夢,無窮無盡的黑暗與血腥,永遠也無法醒來。 就在這時候,一道平靜而鎮定的聲音忽然響起,就像一片薄薄的冰刀切開混沌的黑暗,透進一絲微薄的光亮。 “王妃殿下?!?/br> 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單膝跪地,神色溫和,沒有一點污垢和陰影的淺色眼睛,里面看不見憂慮也沒有一絲譴責之色,如酒般濃烈秋日灑進一片混亂的宮殿,落在他身上,就像他本身就散發著光輝,足以驅散陰冷可怖的噩夢。 她幾乎忘記了顫抖。 他垂下眼簾,停頓片刻,忽然抬起眼,眼睛明亮果斷,快速道:“王妃殿下,接下來幾句話,請您仔細聽我說,這對您至關重要?!?/br> 第70章 平湖 日頭漸移, 中年文士越發坐立不安,在庭院里走走停停,時不時回頭望向寂靜一片的紫陽宮中,門戶緊閉, 只有秋風吹來的時候, 會送來幾聲女子的低低啜泣聲。 就在方才盧陽王妃開了門, 昔日端莊溫厚的人如今滿面淚痕, 垂著眼只說王爺要水洗漱,她發絲凌亂, 額頭有血,神色凄切,中年文士從門縫里看去,隱約能看見紫蟒袍的身影端坐簾幕之后,若隱若現。 如此情形, 實在叫他不好再開口追問,夫妻之間的事情,盧陽王妃又如此狼狽難堪,他這個下人如何好再開口, 只好閉口不語, 轉頭喚來宮人,令她們端來熱水, 盧陽王妃垂著眼在門口等了片刻, 也并不讓她們進去, 只是默默接過銅盆,不等他再多問幾句, 轉頭便又將大門緊緊闔上。 中年文士一拍腦袋, 正猶豫不決之際, 室內復又響起細細碎碎的說話聲,那聲音起初極低,在中年文士屏氣正欲再聽之時,原本哀哀訴說的女聲忽高亢起來,隱約幾句是“您不能這么對我”“王爺王爺您……??!”,接著便是銅盆鏘然落地之聲,那女聲似乎很痛苦地短促尖叫一聲,便又歸于寂靜。 這一番動靜,莫說遠遠避開的宮女們面白如紙,瑟瑟發抖地縮作一團,滿臉寫著恨不能把耳朵割下來,就連那中年文士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在心里不由自主地嘀咕著:看來今天這回,怕不是不能善了啊,王爺這次,像是動了真火啊…… ——— 鳳儀宮外,宮女們面面相覷,她們都不明白,娘娘剛剛怎么忽然開口令她們出來。 只是這樣的事情,這些天也并不出奇了。 “就算是娘娘,心里也總有不愿見人的時候呀?!庇袀€小宮女大著膽子道。 年長的宮女連忙呵斥她不要胡說,一邊不由自主地看向宮門口看似護衛實則軟禁的侍衛,又望了望殿內,面上流露出一絲憂色。 ——— 殿內。 空蕩蕩的宮殿里回響著張皇后急促的聲音,她豁然站起身,厲聲道:“你說什么?” “盧陽王已死,王妃失手所殺,這件事瞞不了多久了,還請娘娘快做定奪?!敝x晟看向她,快速道。 張皇后踉踉蹌蹌后退兩步,扶住桌角,喘息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眩暈之感,她長長吐了一口氣,緩緩坐下來,揉著額頭,卻只說了一句完全無關的話:“……剛剛看見你的臉出現在窗外,本宮還以為自己終于瘋了?!?/br> “怎么會呢,”謝晟竟然還笑得出來,他聳聳肩,靠著廊柱,笑道,“娘娘高看我了,您要是真瘋了,看見的也該是陛下,怎么會是我呢?” 張皇后抬起頭,無言地看他一眼,只是這一句輕描淡寫的插科打諢,也總算讓她方才那股氣血翻涌的眩暈感消退一些,她白著臉,咬著牙,近乎□□般地般低聲道:“……怎么會在這個時候?!?/br> 這句話讓謝晟意外地挑起眉,他偏著頭,開口問道:“娘娘,恕我直言。盧陽王篡權謀位,這是三歲小孩也看得出來的事實,如今雖是意外,但是亂賊伏誅,您不應當大喜過望嗎?怎么這副……” ……痛不欲生的樣子。 張皇后搖頭,面色泛起一絲苦笑,她道:“哪兒有這么容易,你以為他是為什么這么著急入主皇宮,明明當了幾十年儒雅守禮無欲無求的英明王爺,怎么忽然就忍不得了?” “……因為陛下重???”謝晟道。 張皇后搖搖頭,她舉目看向東宮方向,低聲喃喃道:“……因為陛下無子?!?/br> 謝晟垂眸片刻,猛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張皇后觀他神色,嘴角噙起一絲苦澀笑意,緩緩道: “陛下多年無子,膝下無一人可繼承大統,雖然陛下春秋鼎盛,但是國無儲君,到底不妥,為了防止前朝舊事重演,數年前,宮內曾經有過一次隱秘的大議?!?/br> “這場儲君之議中,有人建議從宗室里過繼子嗣,有人則更傾向于諸位年輕有為的王爺,沸沸揚揚,各執己見,誰也無法說服對方,陛下又的確無意于此,于是這場內宮大議到底無疾而終?!?/br> 說到這里,張皇后沉默片刻,閉了閉眼睛。 “……可是即使大議無果,陛下也仍然無子啊?!?/br> “數月前,陛下身體便多有不適,先還只是高燒不退,后來便吐血不止,昏過去之后便再也沒有睜開眼睛,太醫院數百人晝夜不眠,也只能勉強吊住陛下最后一口氣?!?/br> 她低聲道:“此事絕不可使人知曉,宮里一開始就下了禁口,嚴禁任何消息傳出去,可是到底還是走漏了風聲,傳了出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