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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上回被嚇到昏厥之事,不敢再逞,無奈地坐回羅漢床,這一驚便把腰肢都驚軟了,越發難受起來。好在此時你與大小姐一前一后邁入房中,我才放下一半的心。 尋嫣穿著常服,上襖下裙,襖是石榴紅繡朱雀祥云通袖長襖,裙是明黃緙絲馬面裙。青絲悉數高高挽起,束起墨云似的飛仙髻,正中插了龍鳳纏尾金挑心,左右鬢邊各一支鸞鳥垂珠釵,鬢后兩朵朱砂蕊堆紗宮花。 我有些緊張,不由握緊了白象牙浮雕茶托:“你們這是……” 你將我與尋嫣隔開,質問道:“戚尋嫣,誰讓你進來的?” 戚尋嫣冷冷看你一眼,并不與你說什么。她輕聲與我道:“你還好嗎?” 你作勢就要取九亭連弩:“他好不好,與你甚么相干!” 一見到戚大小姐,我無端便覺得愧疚難抑。她原本一心待我好,將我放在心尖兒上疼寵,我卻心甘情愿跟了你,甚至愛上了你。 她在為他人做嫁衣裳。 我垂下眼眸,輕道:“勞煩高媛惦記,鶴之一切安好?!?/br> 戚尋嫣望你一眼,仿佛是在看一條不可理喻的孤狼。她無奈道:“我說了,今日前來,不為與你打架。我有正事說?!?/br> 你姿態不羈地屈膝坐在錦榻上:“那你來此,為的是誰?他是我的人,你敢再看他一眼!” 戚尋嫣坐在六扇彩繪琺瑯屏風前,思忖片刻,與你道:“我聽說,你擅于熬禽?!?/br> 你見她的目光不往我身上瞥,便也不再針鋒相對。你紫紅的菱唇輕啟,呼喚一聲,一只海東青乖順地飛到你肩頭,它梳理著自己斑斕的羽毛,低首乞食,以示臣服。 你撫弄著海東青的絨羽,嫵媚的彎眸凜出桀驁不馴的光:“不論天上飛的,還是地下跑的,只要落到我戚尋箏的手里的活物,絕沒有熬不服的?!?/br> 丫鬟給戚尋嫣遞上熱酒,她抿一口,在杯盞留下一痕檀紅胭脂:“樓蘭紅隼,契北雪狼,山漠鬣狗,雁門烈馬,都是你手下敗將?!?/br> 我退入碧紗櫥內,聽著你們你來我往地唇槍舌戰,不知所為何事。 你把玩著酒壺,笑道:“縱橫江湖這么多年,我還未曾找到真正的對手。怎么,嫡姐要向我討教熬鷹?” 戚尋嫣朗聲而笑,抬手抿去唇邊殘酒,水杏一樣的眼中波光瀲滟:“既然如此,你我比一場,如何?” 你笑得肆意:“比什么?” 戚尋嫣道:“就比熬禽。你我二人,誰能熬服最桀驁不馴的野獸,誰便贏了?!?/br> 你道:“這有何難!我與你比?!?/br> 戚尋嫣晃動著右手,她腕上環著一彎紅翡細鐲,顯得肌膚白皙且含有光澤。因常年征戰的緣故,她尾指有些許傷痕。 戚尋嫣笑道:“既然有輸贏,那便該有彩頭?!?/br> 你斜斜乜她,問道:“你贏了如何?我贏了又如何?” 眼下你二人的態度皆是勝券在握,不將對方看在眼里。你常年熬鷹訓馬,自是嫻熟。尋嫣幾乎從未熬過猛獸,她緣何如此自信? 難不成,她是故意輸給你? 尋嫣緩緩道:“輸的人,要任憑贏家差遣一樁事,無論何事,都不得推卻。尋箏,你還要比嗎?” 你慵媚地睜開羽睫,笑道:“什么事都可以?那倘若我贏了,我讓你一刀了結自己,你也無怨?” 我察覺你言語戲謔,勸道:“尋箏,不得無禮?!?/br> 尋嫣鄭重道:“是。倘若你贏了,你讓我死,我也絕不推脫?!?/br> 你含笑道:“罷了,我也不要你死。只要你莫再肖想我家鶴郎,便成了?!?/br> 尋嫣道:“你還未贏呢?!?/br> 你坐起身,亦鄭重道:“好,自今日起,我們賭熬禽?!?/br> 尋嫣給丫鬟煙羅使了個眼色,煙羅將手挎的花梨木箱籠擱下,取出文房四寶。尋嫣飽蘸濃墨,道:“口說無憑,立字為據?!?/br> 隨后你二人立下字據,各自印了手印,這熬禽之約便算是立定了。 尋嫣端詳了白紙黑字的字據許久,又道:“光有字據還不妥,合該再有人見證才好?!?/br> 你嗤笑道:“怎么?你怕我反悔?” 尋嫣望你片刻,認真頷首:“我還當真怕你反悔。且讓鶴之出來,在紙上按個手印,作個見證如何?” 你灑脫一笑,喚道:“鶴郎?!?/br> 我由松煙、入墨扶持著走出來,見此處氣氛詭異,不似往日的劍拔弩張,也不似尋常姐妹見面的親密無間。我低聲道:“你們兩個的事兒……與我什么相干?!?/br> 你將盛滿紅泥的朱砂圓盒推過來,笑道:“煩請鶴郎蓋個印兒,算是見證了這賭約,我和她,誰也不許反悔?!?/br> 我無法,只得攏起廣袖,蘸了些許紅泥,按下自己的手印。見字據立成,尋嫣也不肯多留,揚長而去。 到午睡的時辰,我躺在衾枕間,耳邊聽著落雪壓枝的殘音,心里千回百轉,怎么也靜不下來。 尋嫣與你立這賭約,意在何處? 難道她想要用熬禽,將我贏回去? 正思忖間,入墨端著一盞湯藥踏入房中,與我道:“郎君,這是廚房做好的燕窩燉川貝,最補身子了?!?/br> 我總覺得胃口不佳,便搖頭道:“放那兒罷?!?/br> 入墨跪在紫檀木小幾邊,舀起一勺燕窩,勸道:“郎君現下是一人吃兩人補,您就是不想吃,也不能虧著腹中孩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