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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姬頷首道:“應當正是這個阿塔瑟。樓蘭人看重血統,能統領‘沙蛇’的,只能是有王室血統的人。至于旁人,很難在這么短的時日里服眾?!?/br> 卻不知這神龍不見首尾的帝姬阿塔瑟,究竟藏身何處?究竟要做什么? 第19章 徐鶴之 聽聞我身懷有孕,舅舅便召我入宮閑話。 我乘坐的轎輦尚未抵達金甌殿,便聽到舅舅肆無忌憚彈琵琶的聲音,泠泠的琵琶清音訴說著舅舅的榮寵無雙。我抬眼,見一只翠頸鴛鴦飛過淬金的華檐。 宮中養鳥,多半成雙成對,取“皇恩常在”的愿景??上?,這鴛鴦只有一只。最應當出雙入對的鳥兒,偏偏失朋無伴。 我踏入殿內,舅舅放下玉頸琵琶,笑迎而來:“鶴之,快讓舅舅看看!有了身子的人,當真是養得好,身子不那么瘦削了!快,福恩,快給公子賜座,鶴之不能久立呢?!?/br> 自從你為徐家平反,舅舅對你的態度便好了許多,將你當做恩人。他也不嫌你待我不好,只道:“哎,咱們男人哪,就是得給女人生了孩子,她們的心,才能牢牢拴在咱身上。嘖,本宮是沒這個福氣了。你比舅舅有福,舅舅看,你雖身子嬌弱,可是腰身柔軟,一看就是好生養的身段?!?/br> 我握著舅舅的手,寬慰他:“舅舅莫要掛心,您雖不能生兒育女,可圣上從不冷落,恩寵深厚?!?/br> 舅舅斜倚在紅錦福字軟榻上,套著金護甲的手撥弄著暖爐的烏金流蘇,他言語直爽:“說的也是,這后宮那群沒皮沒臉的小子,誰也不能跟我爭寵!哼,趙君(1)還跟陛下渾說,說我召侄子入宮,不合規矩,他也配管咱家的事!我吹了吹枕邊風,陛下又讓你來陪我了,不合規矩又怎么樣?” 我將案幾上切好的雪梨遞給他,溫聲道:“舅舅得寵,我也跟著沾光?!?/br> 福恩端上來幾碟爽口小菜,分別是酸筍雞絲、蟹粉豆腐、辣淬鴨血、茭白腌藕。他笑對舅舅道:“千歲,奴才備的菜有酸有辣,公子懷著身子,想必能入口?!?/br> 舅舅彈了彈福恩的后腦,被他氣笑了:“你這猴兒,不會辦事!快,把酸的都撤下來,只留下辣的。民間說酸兒辣女,吃辣的才能生姑娘!” 我搖頭,與舅舅道:“不妨事,得兒的女乃是天命所定,豈是你我所能強求的?!?/br> 舅舅摘下護甲,用象牙銀著為我送了一塊辣淬鴨血,勸道:“你懂什么,聽舅舅的!懷著的這些日子啊,定要頓頓吃辣,等十個月后,保準生下個粉團兒似的姑娘!” 我抬眸笑了笑,不曾作聲。舅舅這性情倒別致得很,直爽潑辣,一看便是有福之人,在宮中少受磋磨。 舅舅這樣喜歡我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我歡喜之余,又實在替他難過。他這一生,雖說受盡恩寵,卻是永無子嗣之身。 他是遭后宮侍君忌恨,被人下藥損了身子,再不能有孕。 忽有宮女通稟,道陛下駕到。我與滿殿侍從皆跪地行禮,迎接九五之尊,唯獨舅舅百無聊賴地坐在原地,恍若未聞,一顰一笑都寫著“恃寵而驕”。 他這般放肆,趙嘉寧也不動氣,反而走上前去討他歡喜:“朕讓你的侄子入宮作陪,六郎見了家人,也該不生朕的氣了罷?” 舅舅親自扶我起來,挑了挑眉,刻薄一笑:“妻主打的好算盤!” 有道是,所謂美人,宜喜宜嗔。舅舅笑得刻薄時,也另有一番靈動的風華絕代。 宦娘貍奴賠笑道:“哎喲,為了順貴君千歲氣兒,陛下昨兒都不曾安寢!” 貍奴笑得諂媚,臉上丑陋的傷痕糾結起來,連眼睛都尋不到,她已失去了人形,讓我想起話本中的妖孽。 聽她的嗓音,這女子年紀應當不到而立,尚且年輕。倘若不曾毀容,不知會是什么模樣。 趙嘉寧勾一勾舅舅的下巴,戲謔道:“你再生妻主的氣,妻主可要親你了!” 舅舅反手打了一下陛下的手背,卻又軟倒了腰身,像一只疲倦的狐貍,倚在趙嘉寧懷中。趙嘉寧微微一笑,擱下素日套的翡翠扳指,輕撫舅舅的面頰。二人耳鬢廝磨,親密無間。 我不便留在此處,起身福一福身,由松煙扶著退到十二扇秋香色錦繡屏風之后。盡管走出數尺,猶可聽到帝王與寵君的調笑聲。 便是這一日,舅舅服侍罷君王,與我說起他過往的三兩舊事。 鄞都有海氏、徐氏、趙氏、段氏四大世家,勢力深厚,盤根錯節,人才輩出。海氏善文,趙氏掌權,段氏尚武,至于這徐家,頻出美人。 十余年前,舅舅名動鄞都,被人稱作“鄞都第一美人”。無數千金高媛暗動真心,帶著庚帖聘禮去徐家求親,想要將他娶回家中,一親芳澤。 舅舅是姥姥的嫡子,自幼千嬌萬寵,無一事不順意,無一人不奉承。無論是郡主縣主之流,還是豪富千金之屬,舅舅都瞧不上眼,不肯出嫁。 他看上的是當今君王。 舅舅一旦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肯更改。姥姥唯恐他入宮受委屈,不愿他去選秀,舅舅卻肆無忌憚放出話來:除了九五之尊趙嘉寧,他誰都不嫁。 趙嘉寧在宮中便聽聞這“鄞都第一美人”的傾慕,她一笑了之,覺得這徐家小郎君十分大膽,又起了些許興趣,覺得充入后宮也無妨。 舅舅選秀那一日,正是桃花盛開的春三月。他穿了身赤紅的廣袖綾袍,以金線繡滿龍鳳云游紋,比暖融融的春光還要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