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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上一頓好像還是唐朵朵做的那碗面。 胃臟發出尖銳的抗議,被他忽視掉。 書房沒有亮燈,只有電腦屏幕散發出微光,文檔已經寫了一多半, 還剩最后一點, 他要完成。 接下來的記憶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光,因此他不想去多加回憶, 但為了給文芮一個完整的交待, 他還是在文檔上簡略記下那段往事。 和書湘分手的那個深夜, 他在路邊喝得酩酊大醉,后來他撞上了程嘉木。 他們的相遇是一個偶然, 發生的概率其實很低, 但事情就是有那么巧合, 大概冤家路窄說的就是他們,走在大街上都能來個對碰。 程嘉木當時坐在車上,和幾個狐朋狗友預備去深夜兜風,幾輛超跑呼嘯著從他坐的路邊開過,接著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有一輛寶藍色帕拉梅拉又掉頭開了回來,然后停在他面前。 程嘉木從車子里鉆出來,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小白臉?!?/br> 他罵。 喬朗倒在地上,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你罵我什么?” 程嘉木冷笑一聲,他的臉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眼皮紫了好大一塊兒,笑起來顯得有些猙獰,他的朋友們都坐在車里看戲。 “怎么,罵你是小白臉還不承認了?那你有本事別拿我那二十萬啊?!?/br> “什么二十萬?” “行,還真不想承認了,這錢給你還不如扔給狗呢,狗還會沖老子叫喚兩聲?!?/br> 喬朗慢慢地從地上坐起來。 二十萬這個數字很熟悉,他一下就想起來了,書湘曾替他還過二十萬的債,后來他連本帶利地還給她了,可他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二十萬的來源,就算她家境富裕,但她一個還在讀書的學生,能在不驚動家里的條件下二十萬說拿就拿嗎? 他后背生出一層冷汗。 “是你借給書湘的?!?/br> 他的語氣已經很肯定了。 程嘉木大笑:“當然是我,除了我,誰還能問都不問就借給她這么多錢?” 喬朗面無表情:“我還給她了?!?/br> “你是還給她了,但我沒要,不然你以為你媽的手術費哪兒來的?” 這句話無疑是給了喬朗一記重拳。 前年中秋節,也就是書湘出國的三個月后,他媽心臟有點不舒服,有次在麻將館打牌時突發心絞痛暈厥過去,牌友趕緊打了120送急診。 經檢查,發現是冠心病,并且情況比較嚴重,有三支血管都堵上了,并伴有陳舊性心梗。 醫生說要馬上進行搭橋手術,費用大概在18萬元左右。 喬朗當時剛轉正沒多久,手上只有一個正在做的項目,還沒拿到提成,喬玥還是個學生,根本指望不上,昂貴的手術費一下又把他逼到了懸崖上。 又是這樣,他的人生已經多次因為金錢陷入絕境了。 他mama那時候整日哭泣,說不該拖累他拖累家里,他一邊安慰母親,一邊想方設法籌錢。 能借給他錢的人沒多少,喬家的親戚這幾年借錢都被借怕了,全都躲著他們家。 好不容易還清債務,又搬進鄭教授家,母親可以挺直腰板做人了,親戚間的來往也恢復點了,這下又被打回原形,沒人再敢接他家電話。 好在他的同事和大學同學聽說了他家的事,組織大家給他捐了款。 他沒有拒絕,生死面前,自尊一文不值,但他將每個人捐的款都記在了賬本上,這些錢他將來會加上利息還回去,一分都不少。 后來總算湊夠手術費,他和meimei喬玥一起將母親送進手術室,可手術效果并不好,手術中途還一度心臟驟停,情況十分兇險。 手術完畢母親就被送進了重癥監護室。 醫生說她血壓、心率、血氧都正常,主要是心臟功能不好,心跳微弱,在各項指標沒恢復正常前,不能從重癥病房出來。 當時喬朗面臨的最大難題還不是母親的身體狀況,而是住院費的問題。 因為使用的儀器和藥物,ICU代價高昂,住一天就要花費一萬,相當于一個月的工資,他籌來的錢全部交了手術費,已經無余錢可用。 那一陣子他四處周轉,晚上都睡不著覺,能想到的辦法都試了,甚至還在籌款平臺上發了救助帖。 后來還真籌到了款,數額扣除平臺手續費后,差不多就是二十來萬,這筆錢相當于他的救命錢,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喬朗現在回憶起來,才發現自己有多么天真。 籌款平臺籌到三萬五萬都不算稀奇,但怎么可能籌到二十萬,需要救助的家庭如雨后春筍,千千萬萬,愛心人士怎么可能就專門盯著他一個? 要是幕后的愛心人士是書湘的話,一切都好解釋了。 她在國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喬朗都不用思考,就知道是文芮告訴她的,他媽手術之前,文芮也給他捐了款,其中還包括謝知屹的一點心意。 現在他知道了,這筆錢還是程嘉木的,只是經由書湘的手給了他。 換句話說,程嘉木才是他的恩人,而他兩個小時前還把恩人按在沙發上往死里揍。 喬朗在這一刻羞愧到無地自容,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生活永遠是這樣,在他以為要好轉之時,突然給他致命一擊,他還能比現在更丟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