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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的愛,不過如此。 石漸青渾身戰栗,拎起床上的枕頭砸向彭訴仁的胸口。她摔了一切能摔的東西,彭朗站在父母的房門外,聽著他們激烈地爭吵,眼前仿佛有一只魚缸從高空墜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每一塊碎片都是他家庭的殘骸。 彭訴仁怒氣沖沖地拉開房門,彭朗的小腳挪不動,他只是愣愣地望著爸爸。彭訴仁掃了兒子一眼,什么也沒說。 他繞過彭朗,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彭朗收回視線,朝漆黑的房間里看去,他的母親攥著一只鯉魚木雕,正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石漸青俯視彭朗的桃花眼,用陳述句問:“是不是你把他推進水里的?!?/br> 彭朗睜圓了眼睛,湊過去抱mama的雙腿,急切道:“不是我?!?/br> 他的小臉仰著,眼中噙滿淚水,石漸青扒掉彭朗的小手,冷冷道:“別用你那雙眼睛看我了?!?/br> 石漸青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吃不喝,彭訴仁叫人把門鎖卸了。他推門而入,踩了一腳積水,彭訴仁怔住一秒,步伐變得無比紊亂。 他快速來到浴室前,砰一下撞開木門,石漸青躺在浴缸里,手腕上嘀嗒嘀嗒落著血。 從此往后,彭訴仁偃旗息鼓,不再跟石漸青有一絲一毫爭執。 他們達成和平的回避協議,只要石漸青好好活著,不要再提彭郁,不管她要什么,彭訴仁都答應。 石漸青要回了彭郁僅存的遺物,其中有條掛鯉魚墜子的棕繩,是當時從彭郁手腕上摘下來的。 她摸一摸銀墜子,把這條棕繩套在彭朗的左腕上,石漸青看向彭朗,用眼神逼迫他年深日久地戴著這條手繩,銘記彭郁。 除此之外,在籌辦咖啡公司的那一年,石漸青去到彭訴仁的書房,要求他在公司的名字里加上一個“郁”字。彭訴仁盯著石漸青良久,她輕笑,彭訴仁低下眼睛,說了一句知道了。 石漸青回到臥房,拿出那只鯉魚木雕,給它抹油保養。她掉了兩滴淚,嘴角掛著名媛微笑。她的確愛彭郁,愛他的藝術感,愛他的天真無邪,一看見他,就仿佛回到了自己人生中最爛漫的歲月。 可是他死了。 她臥室的墻壁上掛一把小提琴,石漸青很早就不再拉琴,她的琴擺在那里,積了一層灰。 彭郁還在的時候,總會纏著mama給他拉琴。他最愛聽德沃夏克第九交響曲的第二樂章,石漸青從周五辦完油畫沙龍,就一直在樓上拉這首曲子。 她的沙龍上,有位太太問石漸青是否知道朗郁要股份轉讓。 石漸青看著那位太太,對方補充兩句:“我們家那位不是有朗郁的股份么?聽他說,你兒子把股份轉給你兒媳了,小兩口感情不錯啊?!?/br> 她的兒子可真是個情種。 石漸青坐在圓桌廳里,深綠色的裙擺垂在小腿邊。彭訴仁擱下手里的筷子,沒有轉頭看向太太。彭朗的手低于桌面,他轉動著左腕上的鯉魚墜子,石漸青看過來,沖兒子笑一笑。 彭朗的太陽xue一跳一跳。 他母親摸起一雙筷子,夾過一塊排骨,說小郁喜歡吃這個;夾起一片羊rou,說小郁聞到膻味兒就要吐。 她用彭郁的喜好點評了整桌菜,彭訴仁的右手逐漸攥成拳頭,彭朗還在轉著鯉魚墜子,捏墜子的手指已經泛出青白。 石漸青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她轉頭看了季長善一眼,目光偏移幾寸,望向彭朗問:“小郁死了,你憑什么幸福呢?” 彭朗眨了下眼睛,喉結上下滾動。 他的手止不住顫抖,忽而有一只小手覆蓋上來,緊緊握住他的手背。 季長善盯住石漸青的面孔,陳述地問:“他憑什么不能幸福?!?/br> 第63章 貪心 你別不要我。 從很早以前, 彭朗就知道自己不該幸福。 石漸青不斷用眼神告訴他:“彭郁因你而死,你憑什么幸福?!?/br> 八歲那年的冬季,彭郁尾隨哥哥去了郊外的水庫,彭朗在水庫中心的厚冰層上自由滑動, 忽而聽見背后有人喊他哥哥。彭朗回過頭, 彭郁一腳踩上水庫邊緣的薄冰, 冰面咯吱開裂,彭朗張開嘴, 警示危險的聲音還沒發出來,嘩啦一聲, 彭郁瞬間消失在彭朗的視野里。 那天下了場大雪, 彭朗的睫毛上結出一層霜。他從不敢回憶冰天雪地的寒冷,石漸青卻坐在圓桌邊,口齒清晰地描述彭郁的小手有多冷。 彭朗的眼睛直直睜著, 一滴淚啪地打在季長善的手背上。她愣了一下, 轉臉去看彭朗,他臉色慘白, 整個人仿佛凍僵了,一動不動。 季長善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再出言刺激石漸青。她拉住彭朗的大手, 用力拽動, 要帶他離開這里。彭朗似乎喪失了一切行動的能力,季長善怎么也拖不動。她面冷心焦,無計可施,只好抬手捂住彭朗的耳朵,絕不留一絲縫隙。 石漸青翹著嘴角,視線一直定在彭朗的桃花眼上, 言語一刻不止。 彭訴仁坐在她旁邊,頭低著,后腦勺上黑發白發斑駁。 他沉聲道:“夠了?!?/br> 石漸青自說自話,像一只開關失靈的機器。彭訴仁停頓四五秒,哐當摔了手邊的銀筷子,他提高怒音叫石漸青閉嘴,她保持名媛微笑,后來幾乎笑出聲。 石漸青轉頭盯向彭訴仁,“你以為你就很清白么?你知道有多少個晚上,小郁窩在我懷里問,他問,mama,爸爸是不是不喜歡我。我說怎么會呢,小郁捏著我的頭發,好長時間沒說話。我以為他睡著了,給他蓋被子,他馬上開始抹眼睛,說mama不要難過,他不是哭了,只是太困了打哈欠,所以眼睛會流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