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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長善很少在家做飯,廚房里連耗油都沒有,別提餃子醋。 彭朗不愛陳醋的刺激性,只給季長善盤子里潤了一層陳醋。她端來熱餃子,往彭朗的盤中多撥了幾個,強迫他一個都不許剩。 太太的專/制,彭朗并不反抗,而且甘之如飴。不過一到睡覺時間,彭朗就開始把太太的話當成耳旁風,說什么也不肯回自己的公寓孤枕難眠。 季長善象征性趕人,彭朗回去洗澡換睡衣,再回來敲門時,只等了一分鐘,她的大門就向他敞開。 彭朗用后背抵上門,抱著季長善親了一路,跌入大床后,她拽來一床空調被罩住名義丈夫的敗類臉,警告他:“明天都很忙,你別動手動腳?!?/br> 他沒有說好的,因為撒謊會被雷劈死。 季長善和彭朗各蓋一床被子,井水不犯河水,熄燈后,一片昏黑寂然中,河水不斷越界,井水防不勝防,兩水慢慢交匯相擁。 彭朗逐漸剔開她背部的空調被,用手指磨著搭扣,每隔十分鐘問一句:“你什么時候能不穿內衣睡覺?” 季長善聽煩了,請他滾回自己家睡。彭朗無法服從太太的指令,轉瞬幫季長善恢復舒適,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誰都變得不太舒服。 彭朗吻住她的脖子,聲音比平常低?。骸皫鞝栘愑蟹?,《世界的起源》,你什么時候帶我看看?” 如果沒跟他上過兩個多月油畫課,季長善恐怕聽不懂彭朗的言外之意。 然而這幅畫曾經兩次出現在課堂上,內容堪稱過目不忘。 季長善一邊控制喘息,一邊狠狠罵枕邊人流氓。她飛快收攏空調被,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彭朗不禁笑,放開季長善去浴室里沖了個冷水澡,回來時攜著滿身涼意。 彭朗要鉆進她被窩里取暖,季長善適當反抗,反抗無效也就隨他去。 他們在一床被子里躺了一夜,睡得很晚。 翌日晨起,季長善煮了一袋速凍水餃,隨便吃了三五個去上班,剩下的餃子罩在鍋里給彭朗當早飯。 他的航班排在上午,季長善不能送他,只能再給他煮頓送行餃子。 第31章 特殊 我不能愛你,也不會愛別人?!?/br> 登機前, 彭朗給季長善打電話報備,他說早上的白菜水餃味道很好,回來也想吃。 電話那頭,季長善無聲笑, 嘴上淡然道:“你去超市買一包, 自己回家煮?!?/br> 聽到“回家”二字, 彭朗第一個反應是回季長善的公寓。 他陷入沉默,季長善那邊趕著開會, 直接要掛斷電話。 機場休息室的另一角,蘇涵水正坐在軟沙發上, 服務人員詢問她有什么需要。蘇涵水點了三杯熱巧克力, 對方離開后,她的目光瞥向斜對角處的彭朗。 他站在窗前,剛結束一通電話, 把手機踹進西裝兜里, 闊大漫長的玻璃窗,映出他沉靜的身影。 彭朗凝視窗外, 兩三架飛機一動不動,蘇涵水沒有挪開眼睛,她發現彭朗的體型比從前寬健, 臉部瘦一些, 眉骨便突顯得恰到好處,那雙桃花眼和往日沒有區別,平靜中眨動兩下,睫毛很密。 就算是好多年前,蘇涵水也不曾這樣細致地打量彭朗。 機場服務人員端來三杯熱巧克力,擱下杯子的時候, 碰出輕響。蘇涵水轉回視線,挪過其中一杯遞到老院長夫人手中。 老太太捧著陶瓷杯,只望著飲品不動,蘇涵水低眼抿一口熱巧克力,唇上一抹深色印子。 老院長在世的時候,經常喝熱巧克力。他辦公室的柜子里藏著世界各地的巧克力粉,彭朗第一次見老院長,對方就用熱巧克力招待他。他們見過很多面,老院長最喜歡深陷一把牛皮軟轉椅,手掌撫摸啤酒肚,安逸地說一句:“La vie, c'est dure. Mais on a du chocolat chaud.”他的胡子黑白交雜,堆在嘴唇以上,隨笑容向兩邊撇。 蘇涵水在十四歲那年,聽不懂法語,彭朗自覺給她翻譯:“生活艱難,但我們有熱巧克力?!彼稽c兒都不贊同老院長的樂觀,甚至認為他盲目,只不過蘇涵水喜歡喝熱巧克力,也就沖老院長點頭。 在那些年少的日子里,蘇涵水和大多數青春期的人類一樣,熱衷于突顯自我。她把自己想象成宇宙的中心,腦內每一顆星球又沾染悲觀主義的色彩。 蘇涵水的悲觀源于她的生活。她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打小長在孤兒院,一大群孩子擠在一塊兒,她也沒受過誰的特別愛護。蘇涵水每天思考最多的是,如何向別人闡述自己的孤獨,她試圖證明這個世界的冷酷無情和荒謬,卻拒絕傾聽他人的悲慘世界。 她有理有據,萬一對方比她還慘,她就會失去“宇宙最慘小孩兒”的稱號。 蘇涵水從不跟孤兒院的孩子講述悲慘,因為那些孩子一個比一個身世凄慘,她并不特殊。 后來她遇到彭朗,這哥哥長得很高,主動來幫她放風箏。他們兩個放累了,坐在草地上閑聊,彭朗問蘇涵水為什么哭,她起初只說兩三句,再往后就像情緒積累多年,終于找到宣泄口,在彭朗面前痛哭流涕了一場。 彭朗認真聽她的故事,蘇涵水于是喋喋不休。她的措辭通??鋸?,主題多圍繞毫無歸屬感的人生。彭朗也對這個問題倍感困惑,他坐在蘇涵水身邊一言不發,偶爾遞張紙巾,側過臉看她時,曾細致觀察過蘇涵水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