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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綿拖把橫行,走到玄關處,忽而掃到一行李箱的轱輪。行李箱稍移動,季長善直起腰來,目光包裹彭朗的行李箱,四五秒靜止,她立好拖把,纖手去拎行李箱頂部的把手。 咔嚓一聲,公寓敞開大門,季長善拖著彭朗的行李箱,轱輪滾動,深灰地毯降噪,她把這行李箱甩到彭朗門前,頭也不回地重歸家門,將大門反鎖兩道。 早上八點鐘,彭朗回到西瓦臺公寓,他的行李箱兀自站在門前,異常孤獨。 他先請行李箱回家,順便在玄關換了拖鞋,轉頭回到樓道里,去摁季長善的門鈴。 叮咚叮咚響了兩遍,她的門紋絲不動。彭朗給季長善撥電話,她手機在門內隱約發聲,下一秒又安靜。他被掛斷四次電話,再打第五遍的時候,樓長大姐抱一摞活動宣傳單冒出影來。 她笑容滿面,往彭朗手里塞宣傳單,邀請他一定參加這次聚會。大姐向前走出兩戶,回頭見彭朗還站在樓道里打電話,又折回來關切詢問:“站這兒干嘛呢,小彭?是不是沒帶鑰匙?我幫你叫開鎖的,等著?!?/br> 彭朗請大姐不必忙,“沒事兒,就是被我太太掃地出門了?!?/br> 頭一次聽說彭朗結婚,樓長大姐的圓眼逐漸瞪起來,這樓里竟然有她不知道的別人家家務事。大姐頓時感到信息落后,往公寓門牌一瞧,小彭的太太是季小姐!這倆小年輕什么時候偷偷摸摸戀愛結婚的? 她單手抱宣傳單,分出一只手拍拍彭朗的胳膊,皺著眉頭正經道:“什么家庭矛盾,跟大姐說。我幫你跟彭太太做溝通,包你進家門?!?/br> 彭朗猜季長善正站在門口旁聽對話,于是娓娓道來:“前天晚上,我接了通電話,出去辦事兒。事情緊急,來不及跟她多交代。忙完了回來,天已經亮了。怕打擾她休息,我在隔壁公寓里睡了一天,傍晚醒來她就不見我了?!?/br> “要不說你們男的心粗呢!再忙也得給老婆說明白出去干嘛,要不然大半夜的,誰知道你們跑哪兒去鬼混了?!贝蠼懔x憤填膺,“給彭太太認錯了沒有?” 彭朗余光掃著季長善的家門,平靜道:“彭太太拉黑微信,不接電話,門也不開。我打算發短信認錯,您看這樣行么?” “認錯還是當面好。你去給她買點兒東西,什么包啊香水啊口紅之類的,哄哄她就好了。大男人能屈能伸,別怕丟面兒?!?/br> 彭朗點頭稱是,他這就去給太太買包。季長善在門內冷哼,兩晚上沒消息,在這兒裝什么誠心認錯呢。她回到沙發上看新聞,計劃讓彭朗多敲一會兒門,再考慮要不要讓他進屋。 門外忽而無聲,季長善關掉電視,側耳傾聽良久,的確悄無聲息。 她輕手輕腳繞到門前,從貓眼里向外看,樓道里空無一人。 季長善胸口稍微起伏,環抱雙臂轉回客廳,重開電視看了二十多分鐘新聞,茶幾上手機屏幕驟亮。 她夠來手機,金有意給她發消息,言辭頗為調侃:“你老公到我們店,進門見我,開門見山問哄太太應該買什么樣的包。您說我怎么回他呀,彭太?” “他有毛病,不用理他?!奔鹃L善迅速回完金有意,屏幕上方彈出彭朗的短信,是三張圖片以及一條留言。 他的措辭直白大氣:“金小姐說這三只包不錯,你想要哪個?如果你沒建議,都買也可以?!?/br> 三只愛馬仕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她卻無法心安理得接受,彭朗精通人心,季長善也心知肚明彭朗在逼迫她迅速張口。 他實在不是什么好人。季長善窩進沙發角,指尖噠噠戳屏幕,給金有意發消息:“你讓他想買就買,買完了直接送到蘇老板店里,別再來找我?!?/br> 在金有意看來,成年人何必跟愛馬仕過不去,但是她歸屬季長善陣營,只好放棄可觀的提成,原封不動地幫忙傳話,順便提出中肯意見:“您最好別買,否則會失去一位好太太?!?/br> 彭朗倚住貴賓室的沙發靠背,沉默半晌,同金有意告別。 愛馬仕店鋪離西瓦臺開車十分鐘,第十四分鐘,彭朗再度摁響季長善家的門鈴。她靜候名義丈夫多時,貓眼里望出去,他兩手空空,應該是來服軟的。季長善在玄關聽門鈴持續響了三遍,這才冷著一張臉開門。 彭朗站在門外,若無其事問季長善上午好,捎帶一句吃飯了沒有。 她一言不發,轉身進廳。彭朗自覺關門脫鞋,穿黑襪子跟在太太身后,腳步慢條斯理,沒有輕易摟季長善的肩膀。他太太坐到沙發上,眼望電視,并不說話。彭朗的視線落于腿邊垃圾桶,他送的銀盒子躺于其中,看來太太氣得不輕。 彭朗彎腰拾起銀盒子,拽紙巾擦拭。季長善斜來眼光,她已經等煩了,希望彭朗識相點,趕快解釋。他意會季長善平靜外表下的不快,擱好銀盒子,繞到沙發另一側坐穩,“你拒絕溝通,我怎么跟你解釋?” 倒成她的錯了,他早干什么去了? 季長善準備請彭朗滾出去,這人往她旁邊挪近兩公分,伸手要抱她。季長善拽掉彭朗的胳膊,坐遠三公分。他哄人的誠意很足,再湊近一回,直接環住她肩膀,怎么也不放開。季長善不比他力氣大,掙脫不了彭朗的懷抱,只能轉臉用黑眼珠瞪他。她不喜歡輸給誰,目不轉睛盯著彭朗,沒一會兒鼻子就酸了。 掉淚是不可能的。季長善避開他的注視,飛快眨兩下眼,三秒鐘之內蕩平情緒,隨便他怎么抱,就是不開口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