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離和李媛番外 三
李國舅李易山的親外甥,是當今皇帝楚旭,同胞jiejie是皇太后,身份之高貴,讓他足以傲世一切。 他走出慈明宮大殿時,便將架子端得十足十,伸手捋著胡子,昂著頭,挺著胸,邁著八字官步,甩著大袖子。 “咳,嗯哼——”李國舅陰沉著臉,重重地一聲咳嗽,嚇得侍立在殿門兩側的宮女太監們,一個個不敢抬頭。 這樣一來,李媛就順利地跟著李國舅走出了慈明宮。 翠衣宮女端來點心時,現殿中沒有李媛的身影,也不見李國舅。 她正詫異時,站在門口侍立的一個嬤嬤說道,“翠姑姑,太后娘娘午休去了,國舅爺剛剛離開了?!?/br> 李國舅是來送柿子的,柿子送到了,當然是馬上離開了。 而李媛平時就有午休的習慣,這會兒不吃柿子去午休去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李媛常常是,前一會兒做一件事,不到一刻的時間,改做另一件事,所以,翠衣宮女并沒有疑心什么。 “我知道了?!庇值?,“娘娘既然午休去了,你們也退下吧,人多吵鬧,她不喜歡睡覺時被人吵醒?!?/br> 李媛難侍候,人們巴不得快些離去。 慈明宮的管事大姑姑一話,人們便三三兩兩地離開了。 翠衣宮女放下點心,輕手輕腳走到里間屋中去看,果然可見屏風后大床上的帳子低垂著。 她心下松了一口氣,走到外間,坐著打盹偷懶去了。 而這個時候呢,李媛已經跟著李國舅,出了皇宮正南門,坐著馬車上了大街。 “要走就得快些走,走慢了,我那皇帝外甥現你不見了,就得找你了。他要是下令封了幾處城門,你不僅這次出不去,以后也出不了京城了?!崩顕藝@了一聲,說道。 外甥皇帝擔心李媛,不讓李媛出宮,做法也不錯。 可人和人的想法不同。 楚旭以為,給了李媛安定的生活,給了榮華富貴,給了至尊的地位,就是孝順生母??伤@個親弟弟知道,李媛一輩子追求的,從來都不是“榮華富貴”這個詞。 她自小就向往無拘無束的生活。 否則的話,當年她就不會鐵了心的,去嫁一個鄉紳的兒子了。 路子恒出事后,她跟失了魂魄一樣,過了七天。 被楚正元逼婚,她才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標——守護著李府和路家,不讓楚正元迫害這兩家人。 如今李府和路家都平平安安了,楚正元也半死不活著,她的使命一完,當然會覺得人生無趣了。 再不讓她過回追求的生活,他擔心李媛會瘋。 失憶了都是這般執著著,要是不失憶呢? 李國舅憂心得不敢想下去。 “對,你說的沒錯,我們直接出城!”李媛看著弟弟,揚唇微笑,“我連路費盤纏都準備好了?!?/br> 說著,她很是得意地掀起外衫,露出里面,纏在腰間上的一個鼓鼓的翠色綢緞做的荷包。 李國舅好笑地點點頭,“不錯不錯,你想得真周到?!?/br> 他的jiejie,雖然失憶了,這份與生俱來的謹慎性子,是怎么也改不了了。 那鼓起的大荷包里,少說也裝了幾千兩的銀物了。 足夠她生活一陣子了。 要是像平民小家一樣節省過日子,一輩子的用度都夠了。 “我這里有銀票七千兩,碎銀子有六七十兩,還有一串珍珠和一些金珠,并三副金耳環?!?/br> 她越說越得意,臉上洋溢著出逃后,對未來生活的向往和興奮。 一把年紀了,還高興得跟個孩子一樣。 李國舅越好笑了,“jiejie不愧是jiejie,帶銀子也帶得小心謹慎?!?/br> 她帶的全是些好攜帶的物品。 銀兩分成整的和碎的。 全拿碎銀子,荷包裝不下。全拿整的,出門用銀子時,會找不開還會引來賊子盯上,給自己惹來麻煩。 李媛將荷包重新整理好。 李國舅道,“這個時候出,正好趕到船。我送你去,再命人將大江邊的幾個船夫全調走,不讓旭兒的人追上你?!?/br> “易山?!崩铈赂屑さ乜粗艿?,“多謝你?!?/br> 李國舅拍拍她的手,笑了笑,“謝什么?快別說謝,你是我親姐啊,我不幫你,幫誰?再說了,你為家里付出那么多,是時候該過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了?!?/br> 迎上弟弟關切的目光,李媛心中這才放下心來。 …… 有著李國舅的安排,李媛輕松地出了城。 又擔心李媛這一路上會遇上危險,李國舅又特意繞道到家里,帶出兩個侍女和兩個護衛,扮作李媛的家人,讓李媛裝成一個平民婦人,親自將她送往大江邊。 當然,李媛悄悄出宮這件事,他只對父親李太師說了,沒敢跟其他人說。 李太師當時,只伸手捋了下胡子,點了點頭,沒有反對。 他又如何不懂女兒的心思呢? 女兒的這一生,為了家里,付出太多了。如今,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好,她卻還活在困頓里。 是時候,讓她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 慈明宮里,宮女太監們仍不知道李媛已經悄悄離開了。 因為李媛午睡時,總會一直睡到天黑才醒。 她沒有吩咐說喊醒她,誰也不準喊。 所以,沒有一人走進里間臥房里,去查看李媛,是不是還在床上睡著。 …… 乾寧宮。 楚旭剛打走了李媛的宮女,城外金水寺里,便來了人向他請示事情。 “皇上,墨先生醒了?!?/br> “你說什么?他醒了?”楚旭驚得一呆,手里批折子的筆都掉了。 因為路子恒早在二十五年前,已經被人公認為“死掉”了,所以,如今的路子恒,只用“墨離”這個名字。 為了不引起麻煩,不引來北蒼國其他臣子的追殺,楚旭吩咐看護墨離的人,一律稱墨離為“墨先生”。 一個齊國的平民百姓而已。 墨離養傷的金水寺,是距離皇城最近的一座寺廟。 寺里只有七八個和尚。 人雖少,但是寺廟的占地規模卻不小,除了正殿,前殿,還有各大小禪房三十間。是前朝宇文家族,臨時安放自家故去之人棺柩的地方。 九十年前,宇文一族被不明之人滅門之后,無人供上香火錢,廟里的和尚,也就越來越少了。 因為寺廟建在幽靜的半山腰上,香火又不旺,極少有人去廟里打攪,楚旭便將一直昏睡不醒的墨離,安放在那里靜養。 另外,他還派了兩個太監,一個太醫,并八名護衛守著墨離。 那個差點亡了自己江山,差點害死母后的人,不管怎么說,是他的生父。 沒有盡一天父親責任,更不知他存在著的,生父。 再多的恨,隨著墨離的放手和昏迷不醒,都被楚旭壓在了心底。 那是母親李媛心里頭,最深處的一個人。 而墨離瘋狂的算計,只是想報復楚正元,只是因為想再次得到母親。 他該怎么恨那個人? 若墨離死,李媛估計也活不了了。 所以,他尋擇了保墨離活。 “皇上,皇上?”護衛見楚旭只愣不說話,又接連問道,“他說,想見見皇上?!?/br> 楚旭望向那護衛,點了點頭,“好,朕,去見見他?!?/br> …… 楚旭命人安排著車馬出宮見墨離,但并沒有驚動李媛。 必竟,李媛失憶了。 就讓她,先不要認那個人吧。 免得她受刺激。 讓她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了。 這么想,楚旭直接出了皇宮,并將墨離清醒了的消息,命人瞞住,不準透露給其他人聽。 楚旭穿了便服,帶著十來名護衛,喬裝改扮一番后出了城,往金水寺一路疾馳而去。 路程并不遠,半個時辰便到了。 住持認得楚旭。 一見是他到了,慌忙往里請,“皇上?!?/br> 楚旭點了下頭,“他現在情況怎樣?” 他刺的那一劍,直對心口,以為墨離會死,沒想到,墨離竟然挺過了。 也幸好挺過來了,否則,他無法面對清醒后的母親。 “一早醒來后,吃了藥,吃了點補元氣的藥粥,中間又睡了一個時辰,再次醒來后,就連說要見皇上?!焙踊ò椎睦献〕?,合十說道。 “帶朕去見他?!?/br> “是?!?/br> …… 墨離的住處,被住持安排在后山一間較大的院落里。 雖然誰都沒有對寺里的和尚們說,墨離的身份。 但看當今天子楚旭親自過問墨離的事情,又安排了不少人看護著,顯然,墨離是個十分重要的人物。 是個連皇上都敬重著的人。 這般重視的情況下,金水寺里,沒有一人敢怠慢墨離。 坐北朝南的大院子,開著門,一個小和尚坐在院子的門口守著,見楚旭一行人走來,慌忙站起來行禮,“皇上,要進去通報嗎?” “不用了,朕自己進去?!背駴]讓人通報,自己走了進去。 閑雜人等,全都退離到院子的門口處。 楚旭只身一人進了正屋。 一側的廂房,開著門,早些年服侍楚旭的一個心腹大太監,正候在屋內。 “皇上,墨先生候著您多時了?!?/br> “嗯?!背顸c了點頭,目光落在前方床榻上,中年男子的臉上。 睡了一個多月,墨離的臉頰,比之前更瘦削了一些,但那雙眼,反而更加的明亮有神了。 太監識趣地退了出去。 “澈兒?”墨離看到楚旭來了,眼眸中的神色,多了幾分驚喜,他朝楚旭抬了抬手,“你……你來看我了?” 楚旭正往床榻走來,聽到墨離喊出的一聲“澈兒”,驚得他呆住了。 墨離……是怎么知道,他有個字,叫澈兒的? 這個字,只有母后和他知道。 那是他七歲的時候,母后給取的,說,“澈”這個字,讓他一人知道就好,不要告訴其他任何人。 他當時好奇地問著母后,為什么只讓他一人知道。 母后只紅著眼角,摟著他,沒說話。 母后的秘密很多很多,不管他怎么問,她就是不說。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問了,想知道時就去猜,但多半時候,他猜不著她的秘密。 “你……你母親,沒跟你說過這個字?”墨離聲音沙啞,緩緩說道,眼眸中那絲驚喜的眸光,也漸漸地暗了下去。 臉上滿是失望之色。 “不,她說過?!背竦?,“我七歲那年的一天,她忽然說,給我取一個字,并說,不準告訴其他人。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字,叫‘澈’?” 楚旭心情復雜,繼續朝床榻走去。 一聽說,楚旭知道自己的字叫“澈”,墨離的眸光,又明亮起來。 心中的失落,頃刻又消失不見了。 “我和你母親成婚的前一天,我對她說,如果我們將來有了孩子,男孩的名字就叫‘澈’。我還以為她忘記了這件事,想不到,她竟然一直記著?!毕氲疆斈甏蠡榍耙惶斓臏卮?,墨離閉了下眼,無聲一嘆。 猶記得當時,他取笑她說,她不停歇地纏著他歡好一晚的話,她可能會懷上孩子。 李媛當時不以為然,“懷了就懷了唄,我們明天就大婚了,又不是未婚生孩子,怕什么?” 李媛還纏著他,要他給未來的孩子取名字。 他不假思索地說出一個字來,澈。 那是他早就想好的名字。 “原來是這樣……”楚旭心中了然。 關于自己母親和墨離的事,他已經從祖父李太師那里,知道了全部。 當年,若不是楚正元強搶李媛,他們該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但如今,三人的身份,不允許他們團圓了。 “你現在身子怎樣?好些了沒有?他們照顧得還好嗎?”楚旭尋找著話題,在床前的椅上坐下來,平靜說道。 雖然而對的是生父,但卻是二十多年來,兩人的第一次交流,他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我的身子好多了?!甭犞鴥鹤釉儐査纳眢w,盡管表情淡淡,墨離心中還是很欣慰,“但我在這里住不習慣,我想換一個地方住?!?/br> “你想去哪兒?”楚旭問,只要不進宮sao擾母親,隨墨離去哪兒。 反正他是皇帝,他一句話,能護墨離永遠平安。 “回鎮江,回路家的老宅住?!?/br> 本院,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