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63節
寶鸞一眨不??粗?,沒有驚叫,也沒有質問。她靜靜地同他面對面,忽然想起什么,撈起絲被蓋住肩膀。 夜夏炎熱,她穿得清涼。又因寢屋四處融冰,傅姆怕她踢被著涼,做了幾件大肚兜讓她穿在紗衣外。 豆蔻年華的少女,還像個稚童般穿大肚兜睡覺。 幾瞬,寶鸞回過神,一雙腳從被下伸出,往班哥身上踢。 踢不動,班哥靠得更近。 “誰準你夜闖我的寢屋?”寶鸞用被子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穿大肚兜安寢。 算起來,他在這屋里伺候過,不是沒瞧見,可去年安定自若的事,今年卻不行了。 寶鸞覺得有些羞恥,第一反應不是受驚,而是嫌自己穿大肚兜被班哥看見好丟人。 至于他突然出現在此,她沒怎么驚訝。 這人總算知道來求和了,哼。 寶鸞想起這些日子的疏離,她又委屈又沮喪,踢不動班哥,索性躺下,用被子蓋住腦袋,假裝沒見過他。 班哥推推她:“小善?!?/br> 寶鸞捂住耳朵:“不聽不聽不聽,我要睡覺?!?/br> 屋內重新安靜下來。 寶鸞移開手,耳朵動了動,沒聽到動靜,以為班哥走了,猛地掀被坐起來。 班哥一張臉湊近:“在找什么,找我嗎?” 寶鸞:“沒有?!?/br> 說完又側身躺下。 床沿吱呀一聲響,有人坐下來。寶鸞豎起耳朵,眼睛睜得大大的,等他討好她。 身后那人嘆一聲。 “小善,送出去的東西,怎么可以收回去?你怎地這般小氣?” 寶鸞漲紅臉:“誰小氣了,當初我又沒說送。論小氣,誰比得過你?” “我小氣?” “是,你小氣?!?/br> 許久。 班哥掰過寶鸞肩頭,黑眸幽深似湖:“小善,你若是思春,我自然小氣?!?/br> 第63章 ??和好 寶鸞呼吸一滯,緩緩偏過頭看班哥,他注視著她,目光如同黑夜中兩團熱火燎原。 見她看過來,他抿唇笑了笑,視線仍是熱燙的,笑容卻含蓄內斂。像天底下所有關愛幼妹的兄長一般,他將絲被往上拉了拉,語氣溫柔繾綣:“小善,難道我不該生氣嗎?你出入那種下九流的地方,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如何能不氣?可就算生氣,我有說過你一句重話嗎?” 寶鸞搖搖頭。 班哥聲音柔和似水,繼續道:“你平心而論,若換做是我去逛花樓被你發現,你會如何?” 寶鸞立刻道:“不許你去那種地方!” 班哥含笑,身子伏得更低,月光映下來,照得那雙烏眸流光般璀璨,吁桂蘭般吐息低嘆:“你瞧,我只是提一提,你便不喜,若你親眼見到,豈能冷靜?” 寶鸞在腦海中設想那副情形,確實……無法冷靜。 別說替他付銀子,她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只當沒他這個人。 這樣一想,當日他不但替她去南院解圍,而且事后還送她和李云霄回宮,雖然全程冷著一張臉,但確實一句指責的話都沒有。 寶鸞垂眸,聲若蚊吶:“當時你是冷靜了,可之后好些天你都不來找我?!?/br> “換做小善,小善會理我嗎?” 寶鸞語噎。 當然不會理。 他要是學那些不學無術的紈绔,在胭脂堆里尋歡作樂,她哪里還會理他? “小善不但不會理我,而且還會罵得我狗血淋頭,恨不得再也不見我?!彼嫠卮?,語調仍是柔和的,臉上掛著笑,半是戲謔半是認真,眼尾眉梢皆是碎月晃影,熠熠生輝。 寶鸞心頭忽然猛跳一下,避開他的注視,嘴里再也辯駁不出第二句,干巴巴道:“你雖沒有罵得我狗血淋頭,可你心里想的是再也不見我?!?/br> 班哥擋住她往被子里躲的動作:“我這不是來見你了嗎?” “可你之前沒有來見我?!?/br> 屋里默了半瞬。 寶鸞迅速飛眼偷瞥,他偏過腦袋,面容被陰影遮擋,身體微微顫栗,似情緒激動。 寶鸞一驚,莫不是被她氣壞了? 她是有些無理取鬧,卻并非故意氣他。 寶鸞連忙從被下伸出手,輕攥他衣袖晃了晃:“你……你還好嗎?” 班哥深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滿到炸開的歡愉。 瞧,她多在意他。 一聽他要去逛花樓,就氣憤不已,他這些天沒來找她,她便心心念念著。 這哪里是對兄長的親近? 分明就是女郎對郎君的男女情愫,只是她不懂男女之事,所以未察。待時日再長久些,定然情濃。 也就他年歲小經驗淺,竟為一件小事心堵。 班哥扶額,頗為懊惱。 寶鸞以為他氣得頭疼,腦袋從枕邊挪開,湊到他身側:“你怎么了,是頭風發作嗎?要不要召御醫?” 班哥回眸,被黑夜遮住的一張臉重新回到她眼中:“什么頭風發作?我又不是年邁之人?!?/br> 指了指胸口,“我是這里疼?!?/br> “心口絞痛?那還了得?!睂汒[立時坐起,瞧見他唇角笑意,關切的眼神瞬時煙消云散,沒好氣道:“不睡覺半夜亂逛,更深露重地,身上能不疼嗎?” 班哥:“小善替我揉揉,就不疼了?!?/br> “誰要替你揉,去外頭尋御醫去?!?/br> 話雖如此,他重新俯身靠近懇求她的時候,她不自覺伸手替他揉了揉心口,之后回過神,雙頰飛紅,暗惱自己心善,見他可憐汪汪一雙眼睛看過來,一不留神就失了分寸。 姆姆說得對,她年歲大了,男女有別,以后得注意些。 班哥:“這陣子沒能來尋你,是我不對,禮物我都攢著,一天都沒落下,明日全給你送來?!?/br> 手指不經意蹭過她瓷白如玉的肌膚,越看越喜歡,只覺得他的小善是全天下最好的女郎。 什么花郎,什么南院,和她又有關系?左不過是旁人犯錯,牽連了她。 她什么都不懂,進南院的門,喝花郎煮的茶聽花郎撫的琴,那都是南院和花郎的錯,是李云霄的錯。是他們不知廉恥,妄圖蠱惑他的小善。 誰要蠱惑小善,誰就該死。 班哥柔情脈脈下藏著殺氣:“小善,不要喜歡別人,世間郎君大多是負心漢?!?/br> 寶鸞正為兩人和好如初開心,并未注意他不同尋常的眼神,指間繞一縷烏發,想他原來一直惦念她,連每日的禮物都沒有。轉念又想到自己找人要回湯藥方子和面脂膏的舉動,實在小氣。 她腦子里雜七雜八一堆念頭,猛地聽見班哥說這么一句,同他之前說什么思春的話一起,回響耳畔,巴掌大的小臉羞得通紅。 “什么喜歡,什么負心漢,你在說什么,我還小得很,聽不懂你那些混話?!闭f完一句,嫌氣勢不顯,又道:“我看你才思春了呢?!?/br> 班哥淡笑,一雙黑亮的眼盯緊她,炯炯有神。 他竟沒有反駁,寶鸞甕聲甕氣:“你亂說話,我不理你了?!?/br> 班哥貼近。 他越靠越近,她腦海中遽然閃過那日月光下隔著手背的親吻,已經忘記的事此刻涌出來,卻沒有了事后回想的驚慌。 她怔怔地望著他,手腳像是被定住一般,呼吸短促。 guntang的氣息噴灑過來,她看清他兩扇濃睫根根分明,眼珠子如同黑曜石般又亮又閃。 像是羽毛輕蹭心頭,她有些癢,想撓一撓,卻不知道該撓何處,彷徨茫然,不得要領。 眼見他的鼻尖就要碰上她的,寶鸞猛然閉上眼。 班哥喉頭微聳,在她緊緊閉上眼的那一刻,倏然找回些許理智。 深夜闖進來本就不該,她從夢中驚擾,強撐著困意同他說了這么多話,此刻定然困倦不已。 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班哥替寶鸞掖好被角:“我走了?!?/br> 一陣輕風旋過,無聲無息。 寶鸞睜開眼。 屋內空蕩蕩,再無第二個人的身影。 她捶了捶床,臉腮鼓滿又癟下,一腳踢開絲被。 第二日,清思殿送來的禮物堆滿半間屋子。 傅姆在旁撫掌:“好了好了,這下總算好了?!?/br> 寶鸞呆呆出神,像是沒看到這滿屋的金玉之物。 半晌,她坐到窗下,撥弄漆盒里的物什。 漆黑里,有崔玄暉的書信整整疊齊,有齊邈之雕的玉佩翠綠欲滴,還有幾個兄長送的稀罕珍貴之物。 她將它們全都拿出來擺在一處,回頭看看班哥送來的那些禮物,心里的躁動稍稍平復。 寶鸞長吁一口氣,撫著心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