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281節
周珩越想越篤定,越想越興奮,再加上下午睡了一覺,晚上已經沒什么困意了,她索性就從包里翻出紙和筆,靠著床頭梳理起來。 只是這第一筆,卻是落在二十幾年前開始的某個聚會傳統上。 顧承文、霍廷耀、許長尋,都是這個聚會的固定成員。 顧承文,江城當年的地產大亨,被顧瑤大義滅親。 霍廷耀,做化工起家,小兒子慘死,大兒子剛蘇醒,如今是腹背受敵。 許長尋,前方梁峰,后院許景燁,長豐集團正站在懸崖邊。 這幾個人都做過黑心生意,肯定有一大部分黑錢通過許、周兩家來洗白。 再者,自從前副市長因貪污腐敗坐牢后,新上任的副市長這些年一直在追究已經被洗到海外的黑錢,據說有一部分已經回來了。 但上面并不滿意這個數字,任秦副市長仍在追究舊賬。 至于金額多大,周珩雖然沒數,但她看過周楠申留下的和霍家有關的資料,又想到海外那三個金融大佬,對于錢的去向已經了然于胸。 而眼下的局勢也變成了,秦副市長要追回巨額資產,程崎對梁峰,許景燁對許長尋,韓故對霍廷耀…… 有意思。 周珩笑了笑,隨即很快拿出老爺機,發了這樣一條短信:“韓故,認識么?” 不會兒,程崎回了:“你什么時候開始cao心霍家的生死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卻等于回答了她的所有疑問。 周珩不再多言,又看了眼時間,還算早,便躺下來休息片刻。 只是眼睛雖然閉上了,思緒卻還在轉動,就這樣翻來覆去將近兩個小時,時間來到零點三十分。 周珩發現自己失眠了。 …… 周珩先起來去了趟洗手間,就站在鏡子前看著里面的自己發呆。 她還沒有告訴許景昕一號走了。 她若說了,以許景昕的面子和為人,多半不會開口留她。 可如今留下來了,一號若是不出現,一兩天還解釋的過去,時間長了呢? 其實現在就兩條路,一條,她挑破窗戶紙,另一條,等許景昕提出來。 周珩順了順頭發,腦子里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要不要先去探探? 利用“一號”的嘴,再推他一把? 這個念頭周珩并未經過深思熟慮,只是憑著一點沖動,她也知道自己,若是真仔細想了了,怕是就不會這么做了。 扮演周瑯她習慣了,扮演自己,這還是第一次。 她沒給自己猶豫和思考的機會,很快走出浴室,在經過床鋪的時候,還不忘撿起一個枕頭。 她特意沒有穿拖鞋,就像一號一樣光著腳,隨即就理所當然的越過走廊,去推許景昕的房門。 樓道微弱的燈光,隨著門板開啟而涌入房間。 周珩將抱枕攬在胸前,用后腳跟踢了下門,走向那張床。 床上有個鼓包,聽到動靜,那鼓包也動了,先是去開床頭燈,隨即坐起來。 周珩回憶著她在監控里看到的一號的表現,直接踩上床盤腿坐下,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眼里還殘留著一點睡意的許景昕。 周珩清清嗓子,這樣說道:“我知道你回來了,來看看你?!?/br> 許景昕好似并未注意她的不自然:“這幾天你怎么樣?” 周珩皺著眉,略帶苦惱地搖頭:“不太好?!?/br> “因為許景燁?”許景昕又問。 周珩輕嘆,語氣中多了一點委屈:“是,也不是,我其實不太愿意出來見他?!?/br>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就是不想見?!?/br> 許景昕看著她,忽然又問:“那周珩呢,最近她都經歷了什么?” 周珩故作茫然:“奇怪,你怎么不問她?你怕她不告訴你?” “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痹S景昕說。 周珩停頓了一秒,為他的洞察力,隨即又道:“那你為什么不再等等?” “因為我……”許景昕抬了下眼,“現在就想知道?!?/br> 周珩暗暗吸了口氣,按捺著逐漸加快的心跳,別開視線,說:“倒的確經歷了一些事?!?/br> 許景昕問:“比如呢?” 周珩想了想,撿出一件,卻是輕描淡寫:“比如,她已經知道是許景燁給梁琦喂了毒藥?!?/br> 但這話卻成功地將許景昕的注意力轉移了。 “是他……” 周珩點頭,不緊不慢地將事情簡單描述了一遍:“那時候我只有十一歲啊,怎么可能是我干的。但梁峰不知道許景燁去了兩次啊,他就認定了是我?!?/br> “還有呢?”許景昕又問。 周珩說:“還有么,我告訴她,是我‘殺’了周瑯。不過我也是因為要自保?!?/br> 許景昕倏地看過來,眼里除了驚訝,還有一閃而過的了然。 周珩腿有點麻了,換了個姿勢,又問:“我會坐牢么?” 許景昕說:“那要看有沒有故意殺人的因素在。綁架案不是你策劃的,你是受害者,你是在被綁架期間遭到暴力對待,在認識到自己的生命會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出于自衛殺死對方。定罪的可能性很小?!?/br> 周珩仍在模仿一號的口吻:“是啊,我當時還是未成年,而且我的身體和精神都有病?!?/br> 許景昕又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周珩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了想,便叫了聲:“景昕哥哥?!?/br> 那個瞬間,許景昕的瞳仁出現了細微變化,雖然很快就消失了。 “你叫我什么?” “景昕哥哥啊?!?/br> 一陣沉默。 許景昕眼底多了絲笑意,忽然說:“我看過一些案例,上面說分裂出來的人格除了起到保護作用之外,它們也會有自己的心愿。有人滿足了愿望,就會融合,或是消失?!?/br> 周珩一時不解他怎么把話題引到這里:“是么,所以呢?” 許景昕:“所以,你的心愿是什么,不如說出來,讓我們替你完成?!?/br> 周珩半真半假地問:“你很想趕我走么?是討厭我,還是怕我影響她?你這么在乎她啊,這樣是不是太偏心了,我們是同一個人吶?!?/br> 許景昕眼神深了些,語氣未變:“你之前說,你想見程崎,我們讓你見了。你又說要許景燁平安回來,他也回來了。根據你的情感經歷,我想你真正的愿望是和許景燁做個了斷。除了他,你跟別人也沒有情感糾葛?!?/br> 周珩瞬間不說話了。 許景昕就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平靜地回望。 直到周珩問:“你真的要趕我走么,為了那個周珩?” 兩人的眼神拉扯了片刻,也不知道許景昕是怎么想的,終于像是妥協一般,輕嘆道:“真的?!?/br> 周珩終于滿意了,她笑了下,正打算告訴他一號的事。 可就在這時,許景昕卻皺了皺眉,先是流露一絲不耐,隨即就在她疑惑的時候,來了句:“既然沒別的事,回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br> 周珩的笑容瞬間消失。 許景昕沒再說話,徑自躺下,還將棉被蓋好,一副送客的模樣。 周珩自然不好再留,就抱著枕頭走向門口。 等她走出門口,再回頭看,房內的燈也黑了。 周珩卻站在走廊中間不動了,后知后覺的琢磨出一點不對。 她思忖了幾秒,便又回到門前,朝里看了眼,觀察著床上的鼓包。 直到她注意到一絲不對。 周珩最終還是原路返回,靠近那張床,等來到床尾,才確定那鼓包有一些細微動靜,剛才并非是她的錯覺。 這會兒好像還能聽到許景昕不穩的呼吸聲。 她立刻上前,來到床的一邊,借由微弱的光看到許景昕將自己縮成了一團,棉被緊緊裹在身上。 而他雖然極力控制著自己,身體卻仍在顫抖。 這是……戒斷反應? 周珩在床邊蹲下來,一手去摸他的額頭。 他的表情有些扭曲,睜開眼,只說了句:“去睡覺?!?/br> 周珩卻沒走:“你難受多久了,剛才一直在死撐著?” 許景昕又閉上眼,吸了口氣,平復著呼吸說:“我一會兒就會好,你去睡覺,明天我就沒事了?!?/br> 周珩卻好像沒聽到,坐到床沿,問:“這幾天都會這樣么?有沒有什么辦法能緩解痛苦?” 許景昕說:“我吃了藥,有些幫助,這樣已經好很多了?!?/br> 話雖如此,周珩卻聽到他聲音里壓抑的抖動。 他看上去很疼,又好像很冷,他的額頭一直在冒汗,摸上去都是涼的。 周珩靜了片刻,像是終于下了決心,徑自擠到他旁邊,扯開棉被的一角。 許景昕虛弱的睜開眼,眉頭已經打結了:“你……” 她知道,他的全部精力都用來對抗那些痛苦,根本無暇顧及她。 周珩也沒給他反駁的機會:“你留點力氣吧,別管我做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