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202節
周珩一邊想著這些,一邊踏進別墅,進門后,將玄關的燈打開,踢掉腳上的鞋,再一抬眼,看向黑壓壓的屋里。 許景燁仿佛還沒有回來,他白天去過慈心醫院,又去了許家大宅,這兩件事都令周珩感到困惑。 這個男人看上去心狠手辣,缺心少肺,卻偏偏在和“周珩”有關的事情上表現的過于執著,還有點瘋狂。 可要說他瘋,他卻還有理智在,起碼并沒有因為她是周瑯就將她掐死。 但無論如何,他們之間勢必要決出勝負,也不知道白天許長尋是怎么給他洗腦的,他這會兒是不是已經決定要對付她了,那她也得支棱起來,先提前準備好對付許家的把柄才行…… 除了許家過去做的那些事,對付她母親,對付袁生,還有其它的人命,還有那些賬本也在她手里。 對了,還有涉毒,這部分證據許景昕掌握得很充分,她也該利用起來。 許景昕說的對,現在許景燁最關心,最在乎的就是權力,而許長尋要給他洗腦,勢必就要從這一塊下手。 到底是許家人,再沒有人比許景昕更了解許家父子的了。 她得慶幸,就算處境再艱難,也還沒有淪落到和許家所有人為敵的局面。 原來和許景楓貌合神離時,和許景燁還算交好,現在和許景燁交惡了,還又許景昕在背后支撐。 許家父子一直沒有擰成一股繩,始終在內斗,這也是一直有利于她和周家的一點,如果許家父子站在一條線上,那才難辦。 真要是這樣,許景燁拿情話哄騙她,許景昕動腦子算計她,許長尋在背后指點江山,真是想想都害怕…… 周珩胡思亂想著這些,等換好拖鞋走進客廳,又不由得自嘲的一笑,覺得自己真是太閑了。 再轉念一想,如今她身份不同了,cao的心也比原來多,卻始終沒有上位以后本應出現的喜悅,也不知道是不是野心更大了,欲壑難填,還是因為其它。 周珩拐進廚房,兌了一杯溫水,正湊到嘴邊要喝,眼皮也在這時抬了抬,剛好掃過沙發區的方向。 也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那里怪怪的,好像多了點什么。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沙發區哪里想起一道細微的聲響,緊接著,小矮桌上的西式坐燈就被人按開了。 周珩喝水的動作跟著頓住,瞪著那微弱的光源,以及在光源照射中,也不知道在單人沙發上坐了多久的身影——許景燁。 還好她那口水還沒喝進去,不然真的會嗆著。 周珩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兩秒,遂將杯子放下,另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安撫著砰砰跳的心臟。 許景燁也在此時抬起眼,直勾勾的朝她看過來。 周珩咽了下口水,問:“你……在等我?” 她自然不會問“你怎么不開燈”,“你怎么不出聲”,“你是不是存心嚇我”這樣無意義的廢話,她的思路回爐的很快,第一個跳出來的念頭就是,許景燁已經被許長尋洗腦過了,應該也做出選擇了——江山和美人要二選一。 何況她也不是他心里的那個“美人”,更沒什么可糾結的了。 思及此,周珩也冷靜下來,心緒也快速平定了,她又拿出一個杯子,兌上溫水,隨即端著兩個杯子走過去,在他左手邊的沙發上坐下,并將水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周珩喝了兩口水,潤了喉嚨,同時也注意到許景燁的眼神是不同以往的沉黑。 他一直看著她,里面凝聚著風暴,卻又透著詭異的平靜,他似乎在壓抑什么,算計什么,又好像藏著隨時隨地都會將瘋狂釋放出來。 這要是換做前幾天,周珩會害怕。 可現在,她看著他仿佛隨意閑適的坐姿,又看著他極力克制內心的情緒起伏,她忽然明白了。 這個男人明知道自己是個變態,瘋起來有毒,哪怕用那種手段對付龐菲以及十一年前的“周珩”,他都沒有半點愧疚,他就是個瘋子。 而他一直在控制自己,這除了他腦子還算理智之外,也是因為在前方有更大的目標和利益驅動著他,告誡他不能失控,不能只圖眼前的痛快。 畢竟一旦心里的猛獸跳出來,就很難關回去了。 而許長尋和許家需要的,是一個理智大于一切,自私到極致,甚至可以犧牲自己所有私念的繼承人。 大概就是因為如此,許景燁才不得不控制自己。 想通了這一點,周珩越發不怕了。 她又喝了口水,漫不經心的問:“有事要跟我談,說吧?!?/br> 這話落地,又隔了幾秒,她看到許景燁的喉結輕微滾動了下,似乎要開口。 可等了一會兒,那句本該說出來的話,卻又被他咽了回去,轉而變成這樣一句:“都不重要了?!?/br> 周珩挑了挑眉,表面裝作沒聽明白的模樣,可心里卻跟明鏡似的。 顯然,是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也因這層認知,周珩想到周楠申臨走之前的交代,他說,一定要讓她盡力分化許家父子,絕不能讓他們聯手,那樣的局面不是她可以應對的。 而現在,似乎正在朝這個糟糕的方向進展。 周珩吸了口氣,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既然大丈夫可以,她一個“弱女子”自然也可以。 于是,周珩垂下眼皮,神色一轉,頃刻間臉上少了幾分銳氣,多了幾分柔和。 然后,她問:“你愛過她嗎?” 她的聲音很低,余光也剛好瞄到,許景燁原本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指,彎了一下。 周珩又看向他,再問:“知道我不是她,你是不是很失望,恨不得將我去骨抽筋?” 她的用詞是直接的,聲音卻是柔軟的。 許景燁的目光,緩慢的在她臉上劃過,似乎將她五官的每一個細節都看盡了。 然后,他吐出一個字:“是?!?/br> 周珩心里一緊,但同時也感覺松了口氣。 周珩又一次吸氣,然后露出笑容,這是她認為最像“周珩”的笑:“前兩天發生的不愉快,我很抱歉,我的性格有缺陷,腦子又有病,你別跟我一般見識。事后我反省過,真心覺得不該那么對你……可你也知道,人在極端情況下,在氣頭上,總是會說出一些有違本心的話?!?/br> 許景燁看著她,沒接話。 周珩繼續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愿意,你也想看到的話,我可以像過去一樣那么對你,保證你看不出來痕跡。反正我這輩子都是‘周珩’,我也不會在你面前硬要做‘周瑯’。名字只是一個稱謂,不代表什么,你也可以將我當做是‘她’。我不想一次的爭吵、齟齬,就戳破你的對過去的迷戀,相反,我還很欣賞你這一點,畢竟念舊的人不多了。所以為了你我日后更穩固的合作,你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吧?!?/br> 能睜著眼睛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這么一番話,連周珩都忍不住要給自己點個贊,在話術方面,她真是又上了一個臺階。 雖說許景燁聽了這番話,并沒有眉開眼笑,卻也沒有露出鄙視、嫌棄,或是憤怒的情緒,他似乎仍是很平靜。 許景燁問:“像以前一樣?” 這話聽上去也像是喃喃自語。 周珩點頭:“對啊,過去這幾年,咱們不是很好么?” 許景燁終于露出淡淡的笑意,卻并不真誠:“你說的是像過去這幾年一樣的虛與委蛇么?!?/br> 周珩一頓:“哦,你覺得不夠真誠,那你說,我該怎么做?再往前,你們之間是怎么相處的,我又怎么會知道,除非你一點點告訴我,我保證會讓你再次體驗到?!?/br> 許景燁再次笑了,沒有回應,卻也沒有拒絕,他只是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瞅著她,在邁開腿越過她之際,撂下三個字:“早點睡?!?/br> 那聲音很平和,可他最后掃過她的眼神,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屋子太暗,光影交錯產生的錯覺,那里面透出的光只讓人覺得瘆得慌。 …… 有時候一個人說出來的話是不可信的,他沒說出來的部分才是真實、可怕的。 而當這個人少言寡語時,他的眼神就是透露內心真實想法的窗口。 正是因為今晚許景燁的種種古怪,以及他最后的眼神,此后整個晚上周珩都覺得非常不踏實。 周珩洗完澡出來,就將房門從里面鎖上。 她躺在床上,臉色不佳,一時覺得自己想多了,許景燁再有病,也不會在自己的屋子里犯下惡行,這樣他也跑不掉,一時又覺得,今晚的許景燁給她的感覺不同于以往,好像根本禁不住刺激,只要稍稍踩他的死xue,他就能做出什么瘋狂的舉動。 然而,她太專注于思考許景燁的心理活動,卻忽略了自己的。 今晚的她也有些過于亢奮,直到兩點多,才有了一點困意,翻了幾次身,終于睡過去。 可她忘了,過去她受了刺激,心理上會出現一些癥狀,而那些癥狀還會直接導致她在行為上的異常。 周珩睡著后做了幾個夢,但夢里所見都是亂七八糟的,并不清晰,還有點天馬行空。 夢境一開始還是正常的生活劇情,突然急轉直下,就往魔幻的地方走,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些怪物,追著她,要吃了她。 她一直在跑,被怪物抓到的時候還瘋狂的去掙扎,去扭打,她受了傷,使出吃奶的力氣,但怪物的力氣更大,一番纏斗之后就將她壓制住了。 她覺得很奇怪,因為按照做噩夢的經驗,每到這種時刻,她就會驚醒。 可是這次的噩夢卻沒有停,它還在走劇情。 她嘴里罵罵咧咧的說了很多話,她還哭了,求怪物不要吃了她,或者在吃她之前先殺了她,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內臟被挖出來。 怪物似乎也耐心地在聽她說話,還跟她對話,大概是在享受獵物最后可憐兮兮的模樣。 然后,怪物還跟她聊了一會兒。 也不知道他們聊了多久,怪物終于拿出了一把刀,刀尖頂住她的腹部。 在她還沒來得及掙扎的時候,那冰涼的金屬物,就被怪物送進她的肚子。 那個瞬間,她不僅覺得冷,而且充滿了恐懼。 下一秒,周珩就醒了。 她睜開眼,瞪著天花板,渾身還是涼的,頭皮緊緊繃著,好像還沒能從那過分真實的感受中緩過來。 然后,她又閉了閉眼,輕微的動了一下四肢,發現手也麻了,除了麻還有點疼。 屋子里透著淡淡的光線,天已經亮了,只是還不知道是幾點。 周珩試圖翻身,打算去夠床頭柜的手機。 可在翻身的過程里,她卻覺得被子被什么東西壓住了。 正這么想著,她就回過身,剛好看到坐在床沿的男人背影——許景燁。 臥槽! 周珩嚇了一跳,雖說這種驚嚇還沒有剛才夢里的場景嚇人。 她半坐起來,聲音沙啞的問:“你怎么在這里?” 許景燁側了下頭,對上她震驚的目光,說:“你昨晚又夢游了,折騰了好幾個小時,我一晚上沒睡?!?/br> 夢游?又? 說起夢游,周珩自然是知道的,她也不會覺得是許景燁編出來的,因為她過去的確夢游過。 比較嚴重的那段時間,就是在綁架案之后,她在醫院接受了一段時間的治療,剛回到周家期間。 但后來這么多年,她都沒有再夢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