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150節
到了席間,許景燁和許景昕分別坐在許長尋的左右手,氣氛十分融洽,時不時還伴隨幾聲笑。 許景燁還跟許景昕分享了小時候的事,許景昕聽的“津津有味”,接著又禮尚往來的講了自己上學時的經歷。 而林明嬌和于真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幾乎插不上話,表情也非常微妙,有時候兄弟倆講到趣事,這邊林明嬌和于真還會交換一個視線。 在這張桌子上,大概也就只有周珩像是個局外人了,她將所有人的表現收入眼底,幾乎很少發言,更沒有主動搭碴兒,仿佛一個陪襯,就安靜地坐在許景燁旁邊,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在她低垂的眼睛中,卻早已暗藏風暴。 直到酒過三巡,許景燁已經有些微醺,可他轉頭一看,周珩的酒杯還剩了一半,遂就拿起她的杯子往嘴邊湊。 周珩見裝,立刻伸出手掌,輕輕蓋在杯緣,抬眼間,和許景燁帶著醉意的眼睛對個正著。 “今天夠了,少喝點?!?/br> 周珩突然一開口,席間其他人紛紛看過來。 許景燁嘴唇微紅,笑起來時非常好看:“我就再喝一口,阿珩?!?/br> “喝多了,你要頭疼了?!敝茜衤曇艉茌p柔,不帶半點強勢,可態度卻很堅定。 許景燁又笑開了,眼睛里的光似要溢出來:“你還記得。那好,我不喝了,聽你的?!?/br> 說罷,許景燁放下杯子,隨即反手握住她的。 周珩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有些燙,還有些潮濕,她卻沒躲開,用另一手下意識撥了下頭發,再一轉頭,掃過林明嬌和于真。 她知道她們在想什么,那樣估量且帶有嫉妒的眼神,只有女人才會讀懂。 就在這時,許景燁拉著她站起身,同時對許長尋說:“爸爸,我今天很高興。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我需要您的祝福?!?/br> 許長尋似是嘆了口氣,扶著桌沿起來,目光深沉的掃過周珩,然后從兜里拿出一個絲絨盒子。 打開盒蓋,里面立著一枚戒指。 許景燁將戒指拿出來,另一手舉起周珩的手,喉結吞咽了兩下,才說:“阿珩,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br> 周珩垂下眼,微微笑了,然后就看著他將戒指套進自己的手指。 尺寸剛剛好。 許景燁捏緊了她的手,又湊到唇邊一吻。 周珩輕輕眨了下咽,再看向他,沒由來的,眼角竟然覺得有些濕潤,心里也覺得暖洋洋的。 可她對自己說,這一刻的感動是因為她是個女人,哪怕她誰都不愛,誰都不信,心也很硬,也有自己感性的時刻。 何況,就因為她一個人獨慣了,才經不得這樣的熱情。 沒有人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除了動容之外,她是打從心里羨慕“周珩”。 說到竹馬,她和“周珩”都有一個。 可“周珩”的竹馬,直到今天仍是用情很深。 而她的呢,卻是越走越遠,形同陌路。 只是周珩剛想到這,許景昕不知何時來到跟前,他還端著酒杯,笑著說:“我在這里,祝二哥和二嫂百年好合?!?/br> 話落,他就將杯子里余下的那口酒喝光。 周珩抬了下眼,和許景昕帶笑的眼睛對上,只一瞬,便各自錯開。 許景昕已經對上許景燁。 許景燁大概是真的高興,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說:“謝謝?!?/br> …… 家宴過后,許景燁并沒有立刻拉著周珩離開。 那些酒有后勁兒,他已經上了頭,甚至開始頭疼。 林明嬌讓人將藥找出來,隨即就讓傭人扶許景燁上樓休息。 而周珩則被許長尋叫去了書房。 周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臨近書房前,先煮了一壺茶,等端進去時,就見許長尋靠在沙發上,正在閉目養神。 周珩將茶杯放在他手邊,站直了身體,這才輕聲叫了聲:“爸爸?!?/br> 許長尋瞇開眼,掃過周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遂點了下頭:“還是那個味道,你的手藝沒有退步?!?/br> 周珩接道:“只要您喜歡喝,我隨時都可以過來煮茶?!?/br> 許長尋將茶杯放下時笑了下,那笑容卻透著古怪的意味:“你上一次叫我‘爸爸’,還是景楓在的時候?!?/br> 是啊,這個稱呼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了。 自從許景楓離開,她在人前人后,稱呼的都是“董事長”。 周珩半垂著眼,接道:“景楓走的突然,誰也不想?!?/br>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啊?!痹S長尋嘆了口氣,接著話鋒一轉,問道:“對了,你父親的身體怎么樣了,前幾天跟他通了電話,我聽那聲音,好像……” 許長尋明顯是在試探。 周珩也沒藏著掖著,直接說:“他快不行了?!?/br> 許長尋一頓,望過來時卻不見半點驚訝。 書房里安靜了幾秒,他又一次露出笑容,來了句:“那這么說,以后周家要聽你的了?!?/br> “不用以后?!敝茜癫槐安豢旱膽?,跟著笑了,“現在就是我來做主?!?/br> “哦?!痹S長尋只一個字,卻含義豐富。 就聽周珩說:“無論您這里有什么事需要周家效勞,以后都可以直接吩咐我去辦。只要您愿意,周家和許家,會像過去一樣?!?/br> 言下之意就是,周家會一如既往的配合,但還要看許長尋的態度。 一陣沉默,許長尋笑了:“得勢了,說話也硬氣了?!?/br> 周珩卻說:“既然決定接手家主的位子,對外就不能瞻前顧后、畏畏縮縮,否則不是讓人看笑話么。我心里自然是有底氣的,畢竟有我爸交給我的人脈,還有爸爸您的支持?!?/br> 許長尋卻沒接這茬兒,而是突然問:“你說現在是你來做主,那么周家的秘密,你也應該知道了?” 周珩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想了想許長尋的意有所指。 當然,她可不會認為許長尋會關心周家的“秘密”,他真正在乎的,一定是和他有關的事。 那么有什么事是掌握在周家手里,而又是許長尋會在乎的? ——賬本。 這兩個字很快跳入周珩的腦海。 她微微一笑,開口道:“那些東西既然是我媽親手做的,我自然會小心珍藏。這一點,您大可放心?!?/br> 與此同時,周珩也觀察著許長尋的反應。 就見許長尋瞇了瞇眼,既不接話,也不否認,可他眉宇間以及鼻翼兩旁卻比剛才用力了幾分,這樣的細微反應不是他可以控制,而且絕對真實。 顯然,她猜對了。 半晌,許長尋再度開口:“老周連這些都交給你了,看來他是真的不行了?!?/br> 周珩接道:“他只是想開了,忙活了一輩子,也是時候靜下心來,關心自己的健康。外面的勾心斗角、打打殺殺,已經與他無關了,我也不希望他被打攪?!?/br> 許長尋卻笑了:“你能有這份孝心,老周應該覺得欣慰,但這世間的事,往往是事與愿違的。年輕人啊就是嘴上功夫了得,真的做起事來,卻總是鏈子?!?/br> 周珩不動聲色的聽著,自然也明白許長尋是在給她下馬威。 而他說的也沒錯,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去溜一圈才知道,她到底有幾斤幾兩重,不在嘴上,非得手下見真章不可。 隔了幾秒,周珩問:“您會擔心我眼高手低,這我能理解,畢竟我也是剛接手周家,總要做出點成績?!?/br> 許長尋笑了笑,沒搭腔,隨即端起茶杯細細品著茶。 周珩瞬間悟了,這就是許長尋給她出的第一道難題,也算是一個測試,既可以探知她的虛實,又可以借此了解她的野心和能力。 至于題目是什么,這也是考試范圍。 而她若是一上來就說在集團里大展拳腳,幫許景燁開拓疆土,那勢必會引起許長尋的忌憚,此事還不能著急。 所以眼下,她只能先從小事上入手。 可這件小事還不能太無關痛癢,事情雖小,但也要切中脈搏。 思及此,周珩走到許長尋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如此說道:“您過去總說家和萬事興,家庭和睦,家人團結,才好成大事。您的教誨我一直謹記在心??上屡c愿違,越是希望促成的事,就越是有阻礙?!?/br> “怎么?”許長尋問:“你覺得家里不太平?” 周珩笑道:“其實您心里比誰都清楚,這個家的問題就在權力二字上。普通人家尚且會為了房產、錢財而打得不可開交,何況是許家。不過依我看,景燁和老三的關系還算平衡,只要您一碗水端平了,也不至于兄弟鬩墻。而這個家真正的問題,在于外人?!?/br> 聽到這,許長尋喝茶的動作停了,再看向周珩時,目光中多了一絲警告:“你指的是誰?” 周珩見許長尋沒有半點驚訝,就猜到他必然心里是有些數的,只是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周珩索性就直接挑明了:“林明嬌、于真。她們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做過什么,您將來打算怎么清算,這些事本不該我來插手。但誰讓我現在叫您一聲‘爸爸’呢,她們倆的小動作又那么多,還威脅到景燁,我想我總得做點什么。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意思,對外不會有人知道是您借我的手來清理門戶?!?/br> 許長尋沒有表態,只問:“你到說說看,她們做了什么?” 周珩心思一轉,不緊不慢的撂下幾句:“景楓生前就帶于真去醫院接受試管嬰兒手術,手術成功后,他就因為吸毒過量而離開人世。于真一直在幫他拿藥,那些精神類藥物和毒品一起混用會有什么后果,她也一清二楚。在那期間,她和林明嬌又多次在醫院巧遇,這些事并不難查,只要調取醫院的監控即可?!?/br> 再看許長尋,面色如常,倒是很淡定,唯有眼神漸漸沉了。 看來這些小動作,他是知情的,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或是時機不成熟,所以到現在都沒有發作。 又或者說,是林明嬌和于真還有利用價值,他還在算利息,要等將來一起算。 于真的利用價值,目前來看,主要是因為她懷了許景楓的孩子。 那么林明嬌呢? 她除了陪許長尋十年之外,還有什么“貢獻”,會令許長尋暫時按兵不動呢? 思及此,周珩又道:“逝者已矣,生者能為他做的,也就只是討回一個公道。林明嬌是您的女人,我作為晚輩,自然不能越俎代庖。但于真么,當初是景楓讓我幫他把關的,將她送到景楓身邊,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必然不是個人行為,她的背景我認為有必要查清楚?!?/br> 周珩故意停頓了一秒,遂盯住許長尋的眼睛,又道:“她背后的人,明顯是沖著許家來的,或者說是沖著您來的。這個人是誰,我不清楚,但我猜您一定有個名單。當然,如果您認為于真不足為慮,那今天的話就當我沒說。但若是您有意一究到底,將幕后主使挖出來以牙還牙,我倒很愿意做這把刀。這就當是我接手周家之后,為您辦的第一件事?!?/br> 與此同時,周珩腦海中劃過的,還是上一回許景昕的提示——三面間諜。 到此,許長尋終于笑了,透著一絲算計,一絲狠毒。 隔了幾秒,他說:“那么這個人,你務必要將他揪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