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br>
    腳步聲遠去，云巧走上臺階，狐疑問，“翔哥兒，云妮有兩個弟弟嗎？”

    沈云翔瞪他，“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痹魄烧f，“守門婆婆是不是眼神不好認錯了呀?！?/br>
    沈云翔沒有說話，不過微微點了下頭。

    云妮過了很久才出來，不知是不是夜里沒休息好，眼圈周圍泛著青色，臉色也較往日蒼白許多，云巧擔心，“云妮，你病了嗎？”

    “沒有?！痹颇輷P起嘴角，笑意卻不答眼底，“出什么事了嗎？”

    云巧藏著一肚子話，當即像點燃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往外爆，將這兩天的事□□無巨細說給她聽，云妮垂首聽完，“唐鈍知道嗎？”

    云巧清了清發干的喉嚨，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問的何事。

    云妮挑眉，說得明白些，“唐鈍知道奶要把你賣去北村嗎？”

    “知道?！痹魄傻?，“我和唐鈍說過?！?/br>
    “他什么反應？”

    云巧學唐鈍當時的表情，云妮怔了怔，蒼白的臉總算露出絲喜悅的笑來，“待會你回村去找唐鈍，告訴他奶后天要賣你?！?/br>
    第49章 049 難過好難

    陽光灼熱。

    云巧汗流浹背的趕回長流村已快晌午了, 幾處人家的煙囪冒著青煙，像蒸騰的熱氣沖向云霄。

    唐鈍家的灶房煙霧升騰，飯香濃郁, 伴著nongnong的魚香。

    她喜滋滋的跑進院, 繞過滿院晾曬的玉米直奔唐鈍屋, 門開著, 屋里沒人，她禁不住問檐廊清理玉米芯的春花, “春花, 唐鈍呢？”

    “在灶間?！贝夯ǘ自谛∩角鹚频挠衩仔厩?，聲音細細的, “你怎么這會才來, 你大伯罵人了呢?！?/br>
    唐家的活兒已經做完了，沈來財去找沈秋娥了，人不在，春花指指角落的背簍，“你快割紅薯藤去吧?！?/br>
    “等會就去?！痹魄煽聪蛟罘?，唐鈍坐在灶臺后，煙霧遮著他棱角分明的臉, 容貌有些模糊, 但看得到他清俊的眉眼，她喊, “唐鈍, rou我買回來了?！?/br>
    唐鈍抬起頭, 白皙的臉浮起淺淺的笑, 和籮筐邊挑揀菌子的他奶說, “我就說她趕得回來, 晌午煮rou就不做菌子了吧，壞了就壞了?！?/br>
    云巧送來的菌子他奶裝籮筐晾著的，昨個兒就壞了許多，今個兒更是。

    老人家節儉慣了，舍不得扔，挑來挑去，試圖挑出能吃的。

    “這幾朵能吃呢?！碧柒g奶低頭很是專注，“這么多，扔了多可惜啊?！?/br>
    “吃壞肚子得不償失，你要是喜歡，待會我讓云巧明早再送些來?！蹦罴霸魄傻男宰?，他撿柴塞進灶膛，“她能給你再送一背簍?！?/br>
    “......”想到一背簍大朵小朵的菌子，唐鈍奶有些害怕了，“可不敢再讓她送這么多了?！?/br>
    活到這把歲數，沒見過誰送菌子按背簍算的，怕不是夜里不睡覺就進山了，她提醒唐鈍，“云巧心眼實誠，你別老想使喚她干活，真想吃菌子了自個兒撿去?！?/br>
    門口的云巧聽到這話，驚喜的跨進門，“唐鈍，你又想吃菌子了嗎？”

    祖孫兩對視眼，忙不迭搖頭，“不想?！?/br>
    唐鈍奶覺得唐鈍這樣欺負人家不好，他動動嘴云巧就得跑斷腿，太折騰人了；而唐鈍是心疼錢袋了，夏日菌子最是多，云巧天天往他家送一背簍菌子，他怕會成窮光蛋了。

    因此兩人毫不猶豫地否認。

    云巧好奇，“吃膩了嗎？”

    “有點?！?/br>
    語落，就看云巧失望的耷拉著眉，看著他奶的手嘟噥，“菌子不是很好吃嗎？怎么這么快就膩了啊?！?/br>
    唐鈍不答，眼神落在她手里拎著的竹籃上，岔開話題，“rou新鮮嗎？”

    “新鮮?！痹魄烧糇钌线呇蓢}噠的樹葉，湊近嗅了嗅，不復剛剛的失落，笑道，“殺豬匠說清晨剛殺的，新鮮得很，但天氣炎熱，今天必須煮了，要不然會壞?！?/br>
    見木鍋蓋噗噗噗的，她跳上前，一把摁住。

    鍋蓋頓時歇了聲。

    唐鈍恍惚想起他奶讓他熄火來著，剛剛說話給忘了，柴火已經燃起來，沒法往外夾了，問他奶，“要不要添點水進去？”

    聞言，云巧捏著鍋蓋頭，輕輕往上一提。

    濃煙蹭的上涌，熏得她閃躲了下，也不知跟誰學的，往里吹口氣，和他說，“不用，鍋里的湯多著呢..”

    魚湯雪白，聞著沒有半點腥味，她舔舔唇，殷切的看向唐鈍，“待會我能喝嗎？”

    “能?！碧柒g奶笑瞇瞇插話，“他四祖爺送了五條魚來，今天煮了兩條，明個兒再煮兩條，這兩天咱都吃魚?！?/br>
    原本以為她會樂得眉開眼笑，哪曉得她輕輕落下鍋蓋，望著院里沒說話。

    檐廊堆高的玉米棒子已經沒了，春花和兩個婦人撿著玉米芯，占滿的檐廊正逐漸恢復寬敞，她收回目光，“明個兒春花她們就不來了嗎？”

    沈來財說忙完唐家的活就帶她去北村，約莫就明天了。

    明天她喝不了魚湯了。

    “是啊，玉米搓完了，傍晚給他們結算糧食就不用來了?！碧柒g奶又挑了幾朵菌子出來，用小筲箕裝著遞給唐鈍。

    她眼神不好，只能挑個大概，還得唐鈍仔細檢查，等唐鈍拿過筲箕，她舀水洗手，慈眉善目道，“你大伯他們有四人，能得四份糧呢?！?/br>
    “哦?！?/br>
    云巧將籃子擱在籮筐上，坐去唐鈍身側，看他撕開菌根找蟲子。

    他的手指很長，白白細細的，勻稱沒有起繭，像筷子似的好看，她忍不住看自己粗糙得慘不忍睹的手，艷羨地說，“唐鈍，你的手真好看...跟你人一樣好看呢?！?/br>
    唐鈍斜眼看她，眼里帶著詢問，思及她不懂察言觀色，出口問道，“好端端怎么夸起我來？”

    怕他反悔不給魚湯喝？

    “沒夸你，夸你的手和臉?！痹魄烧f，“往后我可能再也看不到這么好看的手和臉了?！?/br>
    “......”唐鈍額頭突突跳了兩下，不知跟誰學的，她拍馬屁的功夫越來越好了，他竟不知怎么回。

    下一刻，她又說，“唐鈍，你說北村有跟你一樣好看的漢子嗎？”

    唐鈍眉峰微蹙，“我哪兒知道？怎么聊起北村了？”

    難得的，云巧竟沒回答他的話，甚至埋下頭去，他正覺驚訝，就聽她說，“唐鈍，我往后不能來找你了？”

    她鼻翼微動，聲音有些沙啞。

    他更為奇怪，想了想，問，“地里的紅薯藤割完了？”

    否則她怎么可能不來。

    她搖搖頭，手指摩挲著衣角的花兒，不說話。

    唐鈍不禁猜，“你嫌我的東西不好吃，不和我說話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理由。

    她仍是搖頭。

    唐鈍沒見過她這般扭捏的時候，納悶，“那是怎么回事？”

    “我奶要賣我去北村了?！?/br>
    唐鈍皺眉，“你惹她不高興了？”

    “不是，是我大伯，我說他偷懶，他懷恨在心，跑到我奶面前煽風點火，原本我奶年底才賣我的，聽了我大伯的話后，等不及了?！彼?，聲音有些哽咽，“我去鎮上就是跟云妮告別的，北村黑森森的，進去就出不來了，我怕云妮來找我...”

    這時歇聲兒的鍋蓋又噗噗噗竄個不停，給這燥熱的灶房更添了幾分熱氣，快熱到唐鈍心里去了，他煩躁的丟下手里的菌子，揭開鍋蓋，“你奶要賣你，你爹娘就沒說什么？”

    “我爹擰不過我奶，我娘...她也是買來的呢?！?/br>
    “她不是很疼你？”

    “我家我奶做主呢?！痹魄删锲鹦∽斓?。

    云妮說她難過唐鈍就不好受，他是秀才，他不好受她奶就會遭殃，她也不知道自己表現得難不難過，反正她很努力的想她藏的饃饃被老鼠叼走后滿屋子找的情形了，像不像得唐鈍說了算。

    “哎?！毖b難過好難。

    她忍不住想瞧瞧唐鈍臉上的表情，又怕露了餡，想抬頭又不敢，只能反反復復嘆氣。

    “哎...”

    唐鈍：“......”以往說起這種事都一副任人處置隨遇而安的神色，這會兒竟知道愁了，還真是稀罕。

    有心奚落兩句，到底于心不忍。

    煙霧縈繞，她坐在凳子上，睫毛輕輕顫著，手指攪著衣角來回轉，眉眼溫順極了，他張張嘴，想安慰她兩句，在她此起彼伏的嘆息聲中，竟無從開口。

    “唐鈍?！彼蚱瞥聊?，“你是好人，定會長命百歲的?！?/br>
    她是跟自己告別嗎？灶膛余火未退，燒得他的唇微微發干，渴得緊，他沉默了一會，才道，“你也會長命百歲的?！?/br>
    她抬起頭，眼里頓時閃爍著喜悅的光，“嗯，我們都長命百歲?！?/br>
    他是秀才，他說自己長命百歲鐵定會長命百歲，她忘記云妮的交代，咧嘴笑了起來，“我百歲壽辰請你吃酒?！?/br>
    唐鈍被她臉上的笑恍了神，沒作聲，倒是灶臺邊切rou的唐鈍奶看她笑得天真難受得不行，罵曹氏，“你奶太不是人了，你天天扯豬草幫家里干活，她不給你找個好人家就算了，竟把你賣到那種地方...老天爺遲早劈死她?！?/br>
    “云巧，你別怕，你奶不就要錢嗎，墩兒有?！彼吞柒g說，“你娶云巧吧?！?/br>
    唐鈍像聽到什么驚悚的事兒，陡然回神，拔高音量道，“奶，你說什么呢，婚姻豈可兒戲?！便读算?，頓道，“我比她大好幾歲，心里將她當meimei看而已?！?/br>
    壓根沒有想過娶她。

    他怎么可能娶她？

    他板正臉，凝重道，“奶，往后別說這種話了，會壞云巧名聲的?！?/br>
    說著，語氣頓住。她就要去北村了，好名聲對她又有什么用處呢？難怪她不在乎名聲強行挽自己的手......

    “云巧...”他握著筲箕，語氣低沉，“你奶想要錢，我借給你先應付她怎么樣？”

    “沒用?！彼樕届o，“應付她這次應付不了下次...有那個錢給她，不如給我做嫁妝呢?！?/br>
    “......”能一樣嗎？他側目瞪她，“給你再多嫁妝也沒用，你去了北村，嫁妝就是你丈夫的?！?/br>
    云巧從善如流，“也比給我奶強啊，嫁妝是我的，我想買什么買什么，北村窮是窮了些，據說能經常吃rou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