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山一驚，“怎么又扯到我頭上了？”

    沈老頭看他極不情愿的模樣怒火中燒，“幫別人干活挺勤快，回家就要死不活的，不下地也成，滾去李家做你的上門女婿，我和你奶辛苦大半輩子，不養你這種白眼狼?！?/br>
    沈來財離兒子近，抓起筷子猛拍他腦袋，“你爺說的聽到沒？”

    “哦?！鄙蛟粕饺嘀约耗X袋，一臉委屈，眼淚噙在眼眶要掉不掉，沈來財又想揍他，男兒就該頂天立地，流血不流淚，他動不動就眼淚汪汪，像水做的，將來能有多大的出息？

    他和云巧說，“你幫大伯盯著你大堂哥，他偷懶你告訴我，我揍他?！?/br>
    云巧眨眨眼，漆黑的眼珠在沈老頭和曹氏身上打轉，曹氏明白她想什么，碎罵道，“不給東西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我看家里最該挨打的就是你?！?/br>
    “我干了活的?！鄙蛟魄傻?，“我明天要去割紅薯藤呢?！?/br>
    “會頂嘴了啊，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曹氏早想收拾她了，推開凳子就要撲過去。

    “好了?！鄙蚶项^拍桌，“我們都在地里，云山敢偷懶，我立刻打斷他的腿?！?/br>
    “爹你別留情?！鄙騺碡斠乱豢陴x饃，只覺得硬邦邦的咯牙得慌，悶聲道，“長流村那邊的活明天就能做完，爹你打累了我替你?！?/br>
    沈云山：“......”

    沈老頭看了眼桌邊圍著的人，家里人多，大人坐大桌，孩子坐小桌，云山的位置是老大兩口子擠出來的，就這樣桌凳還是不夠，像云巧是常年站著吃飯的，以前沒發覺，此刻背著月光，站著的她比坐著的黃氏高出許多了。

    他目光逡巡一圈，落在云巧臉上，“明個兒起云巧也開始下地?！?/br>
    趕著天好，趁早把玉米收回來搓粒曬干裝倉，再來場暴雨，玉米就該發霉生秧了。

    屋里靜了瞬，小口小口嚼著饃饃的云巧聽到自己名字抬頭看了眼沈老頭，脆聲脆氣道，“好啊?！?/br>
    掰玉米她會啊。

    砍玉米桿她也會啊，有些玉米桿嚼著甜甜的，解渴又解熱，她很喜歡的。

    沈來安看看閨女的小身板，有些擔心，想說說情，大腿被旁邊摁了兩下，到底沒有開口，倒是沈云翔大咧咧的問，“云惠堂姐呢？”

    “都下地誰扯豬草啊?！?/br>
    說話的是曹氏，她托秋娥給云惠說門親事，身高美丑不論，只要是長流村的就行，如果云惠下地曬黑了，男方看不上她怎么辦？曹氏面不改色道，“云巧下地，云惠和云霞她們扯豬草，聽你爺的安排?！?/br>
    沈云翔哂笑了聲。

    云巧看出他揚著嘴角，明明在笑，眼里卻黑沉沉的，知道他不高興了，走過去，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哄道，“翔哥兒不生氣啊，爺是教我種地呢，等我學了爺的本事，我就能種許許多多的糧食，到時翔哥兒你就不會餓肚子了?！?/br>
    “......”

    明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過了云巧的嘴怎么就變了樣兒呢，沈老頭渾身不舒服，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他沒想過教云巧種地，他想教的是大孫子，但看大孫子埋頭只顧著吃，眉心跳了跳，斥道，“什么安排不安排，云惠比云巧大，云巧下地她自然不能躲懶！”

    “云霞云花小兩歲負責扯豬草，云惠和云巧去地里?！?/br>
    隔壁小桌的云惠趴桌上嚶嚶哭了起來，沈老頭怒道，“遇事還沒云巧看得遠！”

    這話不知朝誰說的，反正云巧挺喜歡下地，笑瞇瞇跟沈老頭說，“爺，你要教我?！?/br>
    “......”

    想得美，沈老頭郁悶，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爺，我會好好學的?！鄙蛟魄膳d致很高，啃完小饃饃，噔噔噔的跑到院里，仰起腦袋望了望，又噔噔噔地跑進屋，笑容燦爛道，“爺，今晚月亮又圓又亮，照著不熱，咱待會就掰玉米棒子吧?！?/br>
    “我不會偷懶睡覺的?！?/br>
    “......”

    哪有人大晚上出去干活的，沈老頭不知該罵她蠢還是夸她勤快，“別說風就是雨的，再著急也要等天亮?！?/br>
    “天亮太陽就出來了，會中暑的?！鄙蛟魄芍钢忸^，振振有詞，“晚上干活就不會?！?/br>
    沈老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瞅了眼，今晚沒有起霧，月光照亮了雞籠外的雞槽，目能識物，讓追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他有些動搖。

    曹氏也是如此。

    白天太陽火辣辣的，流汗跟流水似的，等不到晌午就得收工，否則會熱死在地里，哪怕去竹林納半個時辰的涼，下地仍熱得不行，夜間涼爽，倒也適合干活。

    她商量，“要不咱待會去地里，能掰多少玉米棒子是多少？”

    正合沈老頭心意，“聽你的?！?/br>
    “我不去?！焙韧暌安藴纳蛟粕讲磷约鹤?，叫苦道，“我干了一天活了，會累死的?！?/br>
    “你還有臉說?！甭犃怂脑捝蚶项^就來氣，“去別人家跟頭牛似的，自家的活就推三阻四，不去也得去?！?/br>
    原本沈老頭心里還有點猶豫，眼下半分猶豫都沒了，一錘定音，“老大你們明個兒要去長流村，待會就不下地了，我和你娘她們去就行?！?/br>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沈云巧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在最前，旁邊是挑著籮筐的沈老頭，兩人精神頭都不錯，尤其是沈云巧，活蹦亂跳的，一大推問題問沈老頭，每個坑撒多少粒麥種，每個坑灌多少肥，多少天除一次草，大有做老把式的苗頭，沈老頭敷衍的挑問題回答，警惕得很。

    當沈云巧問完小麥問玉米時，沈老頭指著左前方山坡，打斷她的話，“咱先掰那塊地的?！?/br>
    云巧斗志昂揚，“好吶?！?/br>
    那是塊葫蘆形的坡地，兩頭寬，中間窄，到地里后，沈云山占著中間兩行，“爺，你說掰兩行就回家睡覺的，那我掰這兩行?！?/br>
    “又給耍心眼是不是，滾最前邊去?！?/br>
    沈云山苦了臉，慢吞吞拖著籮筐往最前走，吼云巧，“傻子你跟著我?！?/br>
    “我不?！痹魄杀尺^身，往沈老頭身邊靠了靠，“我要跟著爺?！?/br>
    分籮筐的沈老頭動作微頓，“你跟著你娘吧，讓你娘教你?！?/br>
    “我娘也會種地嗎？”

    “嗯?！?/br>
    “好吧?！鄙蛟魄蓱賾俨簧岬哪眠^籮筐，和黃氏走到最后邊幾排、

    沈老頭無端松了口氣，又抽出個籮筐給云惠，柔聲道，“你掰中間的?！?/br>
    云惠慢悠悠往地里走。

    疊著的籮筐都分了出去，見大家伙鉆進地里沒偷懶，他這才往曹氏走去。

    夜里露水多，玉米葉濕噠噠的不好撕，得費老大的力氣，別以為兩行少，掰完得花些功夫。

    快的話得連葉一塊掰回家，他問曹氏的意思，曹氏不贊成，“掰回家也要撕掉葉才能曬，多費事啊，撕了葉掰回家，天亮直接曬多好?！?/br>
    要不然還得往后拖。

    手痛是痛了些，但每年都這么過來的。

    沈老頭也是心疼她，老大他們幫不上忙，這些天她要忙地里又要顧家里，人瘦了許多，不過她的話也對，一次忙完的事兒就別忙兩次，他唰的撕開玉米葉，擰下一個玉米棒子來。

    月光皎潔，蛐蛐聲充斥著整個山野，掩蓋了他們掰玉米的窸窣聲。

    沈云山連續掰五個玉米棒子雙手就酸得抬不起來了，在悅兒家掰了四天，握筷子手都在抖，哪兒還有什么力氣啊，他抖著玉米桿，不住問小曹氏，“娘，你還有多久啊，這么長的兩行，我要掰到什么時候啊?！?/br>
    “皮又癢了是不是？”沈老頭氣急敗壞。

    “爺，我雙手要廢了啊...”

    “廢了活該?！?/br>
    地里安靜了，幾瞬，沈云山又耐不住地催促，“娘，你好了沒啊?！?/br>
    “你是不是要我現在就收拾你?！鄙蚶项^肅聲道，“老大媳婦你不準幫他，讓他自己掰，不掰完不準回家睡覺?！?/br>
    “爺...”

    “有這個力氣叫苦怎么就沒力氣干活，我看你爹沒把你打疼是不是？要不要我揍你幾下試試？”

    又安靜沒聲了。

    云巧挨黃氏站著，黃氏掰左邊，她掰右邊，籮筐放在兩人中間兩步遠位置，方便丟玉米棒子，進了地她就安安靜靜沒說過話，掰完半行，黃氏問她累不累。

    云巧搖頭，“我不累，我最喜歡干活了?！?/br>
    沈云山大喊，“傻子，來幫我?！?/br>
    “好啊?！痹魄伤鞈?，“我幫了你你就要去李家做上門女婿...”

    這是什么道理，沈云山質問，“憑什么？”

    “爺說了你不干活就滾去李家做上門女婿的?！?/br>
    “......”

    “我記性好，都給你記著呢?！?/br>
    “......”

    大孫子好不容易回家，別又被云巧激跑了，曹氏吼云巧，“就你記性好，就你能耐，誰都不如你是不是?！?/br>
    云巧認真想了想，“當然不是了?！?/br>
    云妮就比她厲害。

    “你跟她計較作甚?！鄙蚶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別的本事沒有，氣死人還是在行的?！?/br>
    云巧聽不進話，常常堵得你胸口發悶，他深有體會，曹氏擰下個玉米棒子，嘟噥道，“這種事她倒記得清楚，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br>
    “我不傻，我只是丑?！备糁吒叩挠衩讞U，沈云巧洪亮的回答，曹氏氣得不行，“聽聽，又來了...”

    “讓你別搭理她，等會生氣難受的又是自己了吧?！?/br>
    “我見不慣她德行?！?/br>
    “哎...”沈老頭嘆氣，“也不知她像誰?！?/br>
    明明長相隨來安，性子卻一點也不像，黃氏也不是氣死人不償命的性子，怎么就生出這么個氣人的閨女來，他把身后的籮筐拖到前邊，勸道，“不說她了?！?/br>
    晦氣。

    接下來好一陣地里都沒人說話，沈云山也沉默了，沈老頭懷疑他偷偷溜了，喊他，“云山，干啥呢？”

    “沒干啥啊，我掰完了?！?/br>
    沈老頭皺眉，“老大媳婦，你幫他了？”

    “沒有?！辈苁系穆曇粼谏蛟粕较喾吹姆较騻鱽?，沈老頭奇怪，“那誰幫云山掰的？”

    沈云山不高興，梗著脖子道，“我自己掰完的?！?/br>
    信他的話有鬼了，沈老頭撥開玉米桿過去看個究竟，只見沈云山坐在籮筐里，垂著頭昏昏欲睡，他一巴掌拍過去，“這就掰完了？你當我傻啊?！?/br>
    種了幾十年地，兩行地掰多少玉米棒子他還說有數的，就沈云山屁股底下的玉米棒子頂多一行多的量。

    沈云山惺忪地睜開眼，腳尖指著地里，平靜地說，“地里遭了賊，咱家玉米棒子被偷了，兩行地沒剩下多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