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27節
那會兒喬皇后半個字都沒信他的。 她跟周曜雖非親生母子,卻是看著他長大的,深知他性情頑劣桀驁,學了點兵法之后,總愛玩些真假虛實的把戲,難纏得很。 趙炳是戚皇后留下的人,因跟周曜兄弟交情極深,以前沒少因各種稀奇古怪的緣由幫周曜做假的藥案,被乾明帝逮住的就有好幾回。 按理說,太醫在藥案作假是要獲罪的。 不過趙炳是戚后曾器重的人,醫術十分高超,對周曜兄弟極為盡心。 乾明帝再怎么絕情,終究還念幾許父子情分,在戚氏頹敗凋落后,留了趙炳照料周曜兄弟的身體。且每回趙炳受責,周曜總會親自到御前求情,將篡改藥案的罪責盡數攬在身上,無法無天。 因那些藥案于大事并無妨礙,乾明帝氣了幾回,索性撒手不管。 喬皇后對此亦習以為常。 是以先前見到那些藥案時,她便認定是趙炳狗膽包天,幫著周曜虛張聲勢。 如今藥案堆疊,趙炳跪在跟前,喬皇后頭疼地揉著眉心。 這回到底是真是假? 還沒琢磨清楚,就聽外頭宮人通傳說皇上來了,已到鳳陽宮前。 喬皇后來不及琢磨周曜的事,稍理妝容后忙起身接駕。 須臾,臉色冷沉的乾明帝便已到了殿門。 喬皇后端然行禮,抬眉見他神情不善,不由道:“皇上這是怎么了?” “早朝時送來的急報,甘州又敗了,你兄長舉薦的那人,就是個紙上談兵的草包!”乾明帝強壓怒氣,才剛開口,見門口還跪著個太醫,認得那是照料周曜兄弟的趙炳,不由駐足,“你怎么來了?” “是臣妾召他來的?!?/br> 喬皇后聽聞兵敗,心里已是咯噔一聲,卻還是強按心緒,道:“邊關的戰事實在讓人揪心,臣妾想起淮陽王的病還沒好,就叫來問問。趙太醫說淮陽王有所好轉……” 她覷著乾明帝的臉,想從他那里探點兒什么。 便見乾明帝頷首道:“確實好轉了?!?/br> 喬皇后神色微變,“當真嗎?那可真是……好事?!?/br> 乾明帝敷衍著頷首。 周曜那混小子桀驁不馴,明明為人臣子,卻始終偏幫著東宮太子,不把他這父皇放在眼里。這些年立了些戰功,更是囂張跋扈,令乾明帝隱隱不安,鐵了心要收回軍權。這次的戰事,除非萬不得已,乾明帝絕不想再動用那刺頭,免得養虎為患。 不過,若真讓周曜病死,乾明帝又不忍心。 所以這消息勉強算是好事。 乾明帝懶得再理會,疲憊地往里走,琢磨著該選誰北上抗敵。 喬皇后卻惦記著心里的事,等趙炳離開后,親自伸手幫乾明帝按揉雙鬢,溫聲道:“戰場上的事,臣妾實在沒能耐給皇上分憂,只能多照看后宮和這些孩子們?;搓柾醪×税肽?,既有了起色,是來給皇上問安了嗎?” “是上了問安的奏折,曹英說他已能下地走動?!?/br> 疲憊中如同囈語的回答,卻令喬皇后眉心猛跳。 曹英是淮陽王府的記室參軍,周曜的心腹之人,最清楚王府內圍的動靜?;搓柾踝圆〉购蟊銖臎]往永穆帝跟前遞過奏折,半是因重病不起,半是因父子齟齬。如今忽然上奏折請安,還說身體漸愈…… 奏折里謊報病情無異于欺君之罪,絕非篡改藥案能比的。 曹英有膽子上奏折,必是十拿九穩。 那么淮陽王是真的好轉了! 先前周曜故意擺出的種種跡象并非虛張聲勢,而是真的! 兵者詭道,她徹底被周曜給騙了! 怎么可能呢? 周曜身傷的可是神仙難救的劇毒??! 萬千念頭在那瞬間涌起,喬皇后腦海里一陣暈眩,眼前昏黑,險些栽倒在地。情緒劇烈起伏之下,雙手下意識縮緊,指甲幾乎在皇帝鬢間刮出印記。 快要睡過去的乾明帝被她劃醒,皺了皺眉,回頭就見皇后滿臉蒼白,就連唇上都似乎失了血色。 他有些詫異,“怎么了?” “有些暈眩,許是近日cao勞太過,連夜未眠的緣故?!眴袒屎笱陲椫?,縮回袖中的雙手卻劇烈顫抖。 她此刻的感受,用天崩地裂來形容都不為過。 第25章 托付 喬皇后這些日子過得十分難熬。 兄長舉薦的幾位將帥都沒能擋住鄭德的兵鋒, 就連督辦糧草的老信國公都不知是走什么霉運,竟在途中遭遇敵軍侵擾,受了身重傷。 年已花甲的老頭子, 又是個文臣, 哪經得住那般折騰? 聽說老公爺傷勢頗重, 回京途中都是躺著的。 乾明帝原就為戰事焦灼, 聽到這消息后雷霆震怒,在鳳陽宮發了好大的脾氣。 這就算了, 外頭還有個周曜。 淮陽王雖性情桀驁可恨, 卻是個用兵的奇才,在軍中威望很高, 又跟廢太子周晏感情極深, 是楚王圖謀東宮最大的威脅。這回好容易廢了周晏,令淮陽王府幾乎傾塌,倘若放任周曜再度染指軍權,沒踩死的老虎發威起來,定是極難對付的! 喬皇后簡直坐立難安。 好在乾明帝已對兒子起了忌憚之心,有幾回因戰事連連落敗,動了重新啟用周曜的心思, 喬皇后只拿東宮與軍權勾結的事挑唆, 便讓乾明帝歇了心思,決意另尋將才。 后來周曜辦了件事, 更是讓喬皇后竊喜不已。 是在七月上旬, 屢戰屢敗后乾明帝心力交瘁, 每日里千百遍地想起周曜, 遲疑不決。 那天剛好有戰報傳來, 令他拍案大怒。 乾明帝狠了狠心, 為免邊境失守動搖國本,命御前內侍親自去淮陽王府一趟,借看望病情的由頭試探周曜的態度。在長達半年的父子齟齬,生疏隔閡后,他如此做派已是帝王能夠低頭的極致了。 誰知周曜卻不領情,態度極為冷淡。 乾明帝得知后氣得七竅生煙,再未派人找過周曜。 這件事情就連已廢為庶人的周晏都聽到了風聲,這日前晌,他得了允準后忙攜妻兒一道來了淮陽王府,半為關懷,半為作別。 * 周晏被廢為庶人后,一直住在乾明帝賜的小院里。 說是御賜住處,實則是為監看。 這半年多來,周曜與蕭令華夫婦帶著周夢澤住在小院,身邊只有兩位仆婦伺候——蕭令華的父親雖是地方大員,到底君臣有別,難以左右乾明帝的裁斷,能在天子的雷霆之怒下保住權位已極艱難,如今能做的十分有限。 夫妻倆只能在監看下謹慎度日,就連來趟淮陽王府都須乾明帝點頭應允。 上回能來是因周曜大婚,乾明帝念了父子之情。 而這回,則是因他倆要離開京城。 初秋的天氣仍舊炎熱,蒸騰的暑氣悶得人不敢晌午出門,玉嫵也因暑熱懶倦,躲在屋里就著冰輪送來的風納涼抄經。 窗扇半掩,閣樓外是一方碧葉清圓的荷池,已有零星的花苞亭亭而立,隨風搖曳。 蟬在樹間拼命地叫著,虎子趴在她的腳邊,昏昏欲睡。 蓮屏在旁研磨,困得眼皮打架。 一個不留神睡了過去,手上勁道一歪,墨錠磕在硯臺邊緣發出輕響,沾了她滿手的黑色墨汁,甚至濺到了臉上。蓮屏霎時驚醒,睜開眼就見玉嫵詫然抬眉,瞧見她濺花的臉后差點笑出聲來,“困成這樣子,怎么沒把臉栽到硯臺里?” “那不就成虎子了!”蓮屏臉上一紅。 玉嫵想起虎子的蠢事后笑得更歡。 京城的初秋實在悶熱,從前每逢這種時候,她都是跟母親韓氏一道出城去郊外避暑。時嬌和魏婉儀也都會去別苑,幾個人泛舟游湖,尋訪山林,很是逍遙。 如今王府這情形,她自不敢奢望那些。 院墻深深,每日除了cao心藥膳,她都躲在屋里翻書抄經,睡覺逗狗。 前日抄經后頗有興致地作了幅畫,蓮屏去外頭洗筆,虎子跟出去溜達。 因著硯臺有些臟了,也拿去洗了洗。 誰知虎子許久沒出門溜達,到了池邊格外歡快,上躥下跳地四處蹦跶,一不小心踩翻蓮屏洗硯臺的水盆,整盆烏漆嘛黑的水便都潑在了它臉上身上。 當時玉嫵正在池邊折荷葉,瞧見它那通身淋水烏黑的蠢樣子,笑到肚子疼。 虎子因此被嘲笑至今。 這會兒又遭了嘲諷,原本昏睡的虎子被說話的動靜驚醒,喉中嗚嗚的似頗不滿。 玉嫵伸手摸了摸它腦袋。 正打算去歇會兒,外頭孫嬤嬤卻冒著毒辣辣的日頭快步走來,片刻后上了閣樓,行禮道:“外頭來客人了,王爺請殿下過去一道坐坐。都是家里人,殿下也不必換衣裳,奴婢撐傘送殿下過去就好?!?/br> 玉嫵聽了這話,便知是周晏夫婦造訪。 因是周曜特地讓孫嬤嬤來請,又不知道是為何事,玉嫵沒敢耽擱,吩咐了蓮屏將書桌收拾整齊后帶虎子去外頭遛彎透透氣,忙同孫嬤嬤過去。 到得那邊,周曜夫婦已在喝茶了。 小侄子周夢澤也在,蔫頭耷腦的瞧著似乎很不高興。 各自見禮后,周曜讓她坐在身旁。 因周曜病情漸愈,這回倒沒被困在寢居的床榻旁邊,而是去了后面的水榭。 這地方依水而建,在王府營造之初便由匠人做成自雨亭,引池中涼水到屋頂后再飛濺而下。水榭四面窗扇皆可拆卸,水珠如瀑布般飛濺而下,被風送入窗中,暑熱時節里最宜納涼,加之周遭花木繁蔭,圍坐其中倒頗怡然。 兄弟倆碰了頭,難免論及朝堂上的近況。 過后,周曜招了招手,讓悶頭坐在角落的周夢澤過來。 “過兩日兄嫂要遷居壽州,路途遙遠,帶著夢澤趕路不方便。我打算把他留在王府里,回頭徐司閨會讓人騰出清漪院附近閑著的院落,你和孫嬤嬤多費點心?!?/br> 他的目光落向玉嫵眉眼間,迥異于尋常的冷清,語氣倒頗有溫和托付的意思。 玉嫵心中微詫,忙鄭重頷首。 “王爺放心,妾身自會盡心竭力照看好他?!闭f話間,瞧向旁邊的周夢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