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114節
“幫我把這個號碼拉黑吧?!?/br> 肖小曉心想這是多討厭發信息的人,像對什么臟東西一樣。 ——“陽陽,下來?!?/br> ——“我們談談?!?/br>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br> 理所當然地沒有等到回復,第四條“陽陽,別太任性”已經是“發送失敗”。 賀乘風收起了手機。 他不該來的,再忍忍,再等等。 他一直都是理智型動物,做任何事都要先經過理性的判斷。 很殘忍的是,他的理性告訴他——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張向陽。 即使他成功了,即使他真的如愿以償得到了想要的財富、地位,他也永遠地失去張向陽了。 這很重要嗎?這應該不重要。 張向陽這么普通的一個人,得不得到又有什么所謂? 既然不重要,他又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胃痛,止痛藥也壓不住。 很厭惡看醫生,討厭那種躺在那無能為力任人宰割的感覺。 小病,不治也能好,大病,得了就是他的命,死了一了百了,所以不需要醫生。 “師兄,你感冒這么厲害,吃藥了嗎?” “沒有,小事,過兩天就好了?!?/br> “可是你看起來很不好……” 張向陽很著急,又說服不了他。 賀乘風看他眉眼皺起,心中毫無波瀾,心道真煩,又不是病在他身上。 “沒關系,”他溫柔地笑,“別擔心,你這么擔心,我比得了感冒還難受?!?/br> 張向陽臉一下紅了。 他局促地握著兩只手,半晌,他磕磕巴巴道:“師兄,我抱抱你吧?!?/br> 賀乘風淡笑,對這種拙劣的安慰手段覺得很無聊。 人的愛真的很沒有創意,喜歡他,說的好聽,其實也不過是一種占有欲,比起別人,可以和他更親近。 “好啊?!?/br> 他無所謂地抱住他,心想真是膩了,還是找個機會甩掉吧。 “師兄,”張向陽把他抱得很緊,輕聲道,“感冒傳給下一個人就好了,你把感冒傳給我,你馬上就會好的?!?/br> 額頭滲出了薄薄的汗。 真奇怪,過去五年從未想起過的記憶忽然就躍入他的腦海,清晰的連每一個動作、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神態表情都絲毫沒有偏差。 張向陽醉了,醉得迷迷糊糊,臉上還有笑容。 他站在床邊很久,注視著那張單純得像白紙一樣的臉。 他很好奇。 這張臉會痛苦嗎?會流眼淚嗎?會變得陰郁嗎? 流血受傷了,還會對他那樣毫無芥蒂地笑嗎? 張向陽……張向陽……他怎么能一點變化都沒有……活得那么痛苦,為什么還不肯接受自己是這個世界里的弱者該被淘汰的命運? 他為什么不痛苦?為什么還能一次次爬起來?為什么還能愛上另一個人? 還是太心軟了,當初放手放得太痛快了,應該狠狠地折磨他,讓他恐懼得聽到他的名字就發抖為止。 “這位先生,你沒事吧?” 路人好心地上前去詢問臉色慘白的俊秀青年,青年一抬頭,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簡直讓人大白天都要背上出冷汗,他忙后退了一步。 胃痛得不正常,賀乘風想他是病了,或許是很嚴重的胃病,去醫院嗎?雙腳有點發軟,他掏了手機,劇痛襲來,掌心一抖,手機砸在地面,同時砸向地面的還有他的膝蓋。 會議室里正在商量案子,電話忽然“嗡嗡”地開始震動,張向陽拿出手機,是個陌生的市內電話,看上去像是座機號碼,不知道是客戶,還是又是賀乘風來sao擾。 他眉頭微皺地劃開,打算如果聽到賀乘風的聲音就立刻掛斷。 “喂,你好,請問是張向陽張先生嗎?” 電話那頭是個陌生的女聲,聽著明快又著急。 張向陽忙道:“是我?!?/br> “你好,這里是市一院,你朋友現在急性膽管炎要馬上做手術開刀,你是他的緊急聯系人,你現在能過來嗎?” 張向陽立刻站了起來,他急道:“是陳洲嗎?我馬上來!” “呃,不是,是一位賀乘風賀先生?!?/br> 電話那頭一下靜了下來,幾秒之后,有了回音,很冷靜的聲音道:“你搞錯了,我不認識他?!?/br> 護士滿臉懵地看向病床上的男人,“他說搞錯了,他不認識你,你是不是報錯電話了?” 病床上的人已疼得冷汗淋漓,面上依舊很有風度地笑,“讓我自己簽字吧?!?/br> 護士無奈,剛要去拿同意書,座機又響了。 她連忙去接。 電話那頭問:“我不來,手術能做嗎?” 護士心道原來她剛才沒打錯啊,“能是能,他到底是不是你朋友?患者說沒家屬沒親人,就你一個朋友,你能不能來?” 過一會兒,護士又掛了電話,她看向患者,神色有些同情,“你朋友說他不能來?!?/br> 患者的臉上卻仍是笑容,“他剛才是不是問你,如果他不來,你們能不能給我做手術?” 護士驚訝地說是,似是在詫異他是怎么猜出來的。 劇烈得足以讓人打滾的疼痛忽然就變得可以忍受了。 賀乘風笑了,他笑得渾身發抖。 張向陽。 怎么樣都沒變啊。 他再怎么想染黑,好像都做不到。 真是失敗。 眼角笑出了眼淚,賀乘風道:“你幫我騙他,說他不來,我就會死?!?/br> “你不要說話了,醫生馬上要來給你做手術了?!?/br> “你幫我騙他,他會來的,”疼痛讓他的大腦受到了刺激,思考的能力下降,說話的聲音變得又輕又緩,他道,“我再欺負他,他也還是一樣好……” 護士心道這是疼得開始說胡話了。 病人不僅疼痛,還發燒,胡話說個沒完,反反復復都是讓護士幫他騙一個人,騙那個人如果他不來,他就要死了,這樣,那個人就一定會來。 誰都沒理他。 一直到手術結束,把人推回病房,也還是沒人理他。 他沒有死,他想騙的那個人也沒有來。 第83章 傍晚的公園里人越來越多,老人帶著孩子出來玩,到處都是孩子們的尖叫與笑聲。 陳洲過來時,周英馳正坐在長椅上,注視著不遠處帶孩子滑滑梯的老人,她也在笑,笑容里有些掩藏的傷心。 陳洲一直不遠不近地看著。 也許他不該來,周英馳的傷心,他無法解決,改不掉的東西,無解的題,花再多的心思也只是浪費時間,既然這樣,干脆就不去做,什么事都迎難而上的是傻子。 “媽?!?/br> 周英馳聽到聲,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直到陳洲叫她第二聲,她回過頭,真看到自己是兒子時,她睜大了眼,眼里還殘留著一點亮光。 母子倆的眼睛很像,明亮而有神。 周英馳很快反應過來,她忙低下頭去掩飾臉上的神情。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家里沒人,我想你可能在這兒?!?/br> 周英馳低著頭,她想到什么,笑了笑,用懷念的語氣道:“二十幾年了,這小公園一點沒變,你小時候喜歡玩的沙坑都還在?!?/br> 那么小的孩子,手軟腳軟,走路都常要摔跤,玩一會兒就要回頭看一眼,看看mama還在不在,她在不遠處看著,既盼兒子能獨立一點,堅強一點,自己一個人多玩一會兒,又盼著他充滿依戀地回頭。 太矛盾了,為人父母,既甜也苦,三十年,從那么小的孩子長成一個大人,到底是好還是壞? 周英馳忍不住抹了下眼睛,“天氣變換,眼睛干得不舒服?!?/br> 陳洲沒有拆穿她,他繞到長椅前,在母親身邊坐下。 “風濕又犯了嗎?” “沒有,”周英馳放下手,“最近一直保養得挺好?!?/br> “那就好?!?/br> 周英馳聽了他的話,心里止不住的難過,從那天起,她沒有一天不難過的。 她說:“他跟你說了?” “說了?!?/br>